“当今陛下,去世了!”
希尔芙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完,曲夏反应慢半拍,没搞清楚皇帝死了有什么影响,艾尔文语调急促,厉声道:“什么?”
他似乎忘记了自己还是颗蛋,想要站起来,连带着蛋巨幅摇摆,险些从桌子上栽下来,曲夏伸手一抱,将他抱在了怀里。
曲夏歪着头,不解道:“皇帝去世,很重要吗?”
他理化好,语文差,政治更是一塌糊涂,搞不清这些弯弯绕绕,艾尔文声音冷肃:“国不可一日无君,皇帝身死,储君便要登位,来不及开长老会议了,亲王这是要先斩后奏……”
希尔芙皱眉: “陛下虽然身体不好,但远没有到油尽灯枯的地步,此时突然死亡,一定是亲王的手笔,然而长老会不是傻子,事后一定会翻案调查此事,倘若查出了问题,亲王难辞其咎,他怎么会这么傻?”
艾尔文微微停顿,像是在思索着什么,片刻后,语气冷凝: “希尔芙,第二军的主帅,格纳中将,是不是恰好在主星?”
希尔芙一愣: “是。”
长长的叹息声响起,艾尔文道: “他想要逼宫。”此话一出,希尔芙像是被点醒了其中关窍,面色陡然惨白。曲夏不解:“什么意思?”
艾尔文三言两语解释清楚,他是主帅,统领六军,旗下亲信嫡系无数,然而由于莫须有的叛国罪,这些人大多被控制监视。如此一来,现在军中威望最高的,便是第二军的格纳中将。
亲王这些年来,用雄虫的身份周旋于各路高层之间,格纳也是他的入幕之宾,名义上,皇位的更替必须要长老会的同意,但现实中,军权才是权力最大的保障,如果格纳此时带兵控制长老会,用枪支弹药裹挟
长老,强迫他们签字,甚至主持长老换届,都是可能的。
艾尔文问: “现在各位长老在何处?”
希尔芙道: “陛下骤然崩逝,长老们定然都在皇宫主持吊唁……”他说着,骤然噎住,失声道: “那岂不是被一网打尽?”
军队大多驻扎边关,主星的驻军并不多,各大家族如果分散开来,很难短时间内控制全部,但所有长老都去吊唁,只要把手皇宫,便是有去无回。艾尔文沉声问: “缇兰朵的长老也去了吗?”希尔芙道:“发丧的信件一到,皇宫便来了人,长老推脱不过,坐车走了。”
众人一时陷入沉默。
曲夏弱弱出声: “那我们怎么办?我能做些什么吗?”
他没有半点争权夺势的天赋,也不知道该这么办,骤然陷入这等漩涡,懵逼又茫然,艾尔文放柔声音:“别怕曲夏,我会解决的。”他似乎每时每刻都如此镇定从容,没有任何意外能动摇或者击垮他。
曲夏沉着的心微微放缓。
艾尔文转向希尔芙:“现在有飞行器能去帕米尔星系吗?”
希尔芙一愣: “你们想出去?”他摇头: “出不去的,所有卡口都已经戒严了,曲夏这张脸一出现,马上就会被逮捕。”
亲王不是傻子,先一步控制了长老会,马上就会秘密全程搜捕曲夏,想办法将这位凭空冒出来的继承人按死,如此一来,合格的皇储只剩下太子一人,必然登基,太子又是个傻的,他便可以垂帘听政,做帝国
的摄政王。
这种情况下,所有的出境路线必然戒严,没有任何一艘飞行器能将曲夏送走。
艾尔文摇头:“不是曲夏,是我,只有我。”
他问: “有什么方法把我送回帕米尔吗?”
曲夏一怔,抿住了唇。
艾尔文贴在他的掌心,微微蹭了两下,上将很少做这种撒娇一样的亲密动作,像安抚,又像是亲近。
艾尔文轻声解释: “格纳手握中央军权,没法硬抗,但是只要我活着,就能调的动兵。”
亲王这一招釜底抽薪可谓阴狠毒辣,眼看局势对他不利,议会或许改选曲夏,便直接掀了牌桌,拒绝议会召开。
他先是雷厉风行的杀了先帝,用礼法强迫长老出席吊唁,而后召格纳中将围困,如此一通组合拳打下来,曲夏纵有滔天的手段,也很难翻出浪花。
这场棋局之中唯一的变数,便是艾尔文。
数个月来了无音讯,在亲王眼中,这位功高震主的六军上将早已客死他乡,尸骨化成了荒星密林的养料,故而他机关算尽,独独没有想到艾尔文还活着。
上将在第一军经营多年,虽然被诬陷叛国,却依旧有大量的簇拥,其底蕴之深厚,就算远征失利后大打折扣,也远不是格纳所能比拟的。希尔芙微微皱眉: “就算你以上将的身份回来了,又能如何?你难道想硬攻吗?”
亲王胁迫长老会同意,手段再如何卑劣,稍加演示,也能装得名正言顺,艾尔文想利用第一军主帅的身份召集军队围攻主星,且不说有多少人愿意跟着他卖命,光是他围攻逼迫这一点,便是某朝篡位的罪过。艾尔文摇头,艰难的在曲夏转了个身,微微仰头: “夏夏,还需要你帮我个忙。”
他的声音放的很轻很缓,仿佛这不是什么生死攸关,危急存亡的档口,而是家长在看着孩子写数学题,期许中带着鼓励的说: “加油,你能做到。”
曲夏抿唇: “什么忙?”
小研究员心中有股子挫败,他从小顺风顺水,科研上的天赋让他面对各种困难都手到揄来,师兄师姐焦头烂额的时候,他总是第一个发现问题的,他是实验室的团宠和吉祥物,曲夏从未怀疑过自己的能力。但在这个档口,艾尔文希尔芙都眉头紧锁,他好像确实帮不上任何忙。
这远不是好好学习就能解决的问题了。
艾尔文缓缓叙述,语调平和,没给曲夏一点压力,他条理清晰的解释中间的隐秘,帮曲夏理逻辑: “皇帝虽然病入育育,但他生性多疑,身边守卫森严,要杀他不是易事,亲王不可能是一个人做到的,他必然召集了同伴,且留下了线索。”
“我知道你能侵入皇室的内网,也许你能再去里面查一查,找到亲王直接叛国通敌,弑父夺权的证据。”
艾尔文温声道: “同时,我会联络我的部下,第一军多驻守荒星,联络需要时间,等收拢完成,届时我会回来,陈兵主星星环之上,届时我必然会与格纳直接对峙,我需要你公布调查结果,煽动情绪,让中间
派向我倒戈。”
事实上,不论是艾尔文的嫡系死忠,还是格纳的直系属下,都只是虫族庞大军队中很小的部分,而军中更大一部分,是沉默的中间派,他们既不会为艾尔文拼死卖命,也不会为格纳流血牺牲,他们只是沉默地
守护着一颗又一颗的星星,谁是帝国正统,谁占据了法理,他们便倒戈向谁。
而这些士兵的所思所想,才是这场对峙的决定因素。
艾尔文现在声名狼藉,威望一落千丈,要想赢得这些士兵的信赖,他必须洗刷冤屈。
曲夏紧紧咬着下唇,道: “好。”
他确实入侵过皇室的内网,但更多只是出于‘探究’和‘好玩’,并没有想过其他的事情,现在如此沉重的责任排山倒海的压下来,他的手微微有点发抖。
手中的蛋再次轻轻的蹭了蹭。
艾尔文贴着小雄虫的手心:“夏夏,别怕。”
他哄道:“会没事的,我保证。”
就算计划失败,他也会把小雄虫原原本本的抢出来,送往遥远的荒星,就像先帝曾做的那样,为他换一个身份,让他继续平安健康的成长下去。
事实上,远在十多年前,他在抓阉宴上抱住小殿下的时候,就曾如此许诺。
——我会倾尽一切,让他平安健康的成长下去。
曲夏一愣,嘀咕道:“什么呀,我也不是小孩子了。”
他对艾尔文哄小孩的方法略有不满: “放心吧,我能翻出来的,如果我都翻不出来,帝国没有人能翻出来了。”
谈话的期间,希尔芙已经动用了所有的人脉关系,他飞快的安排着,而后抬头向两人交代: “艾尔文,飞船已经好了,港口确实已经封禁,所有旅行探亲的车辆禁止通行,只允许货船进出,安防员死守所有通
道,人确实出不去,但蛋可以。”
精神海的转换方法还在实验阶段,没有对外公开,属于科研所小圈子里的信息,亲王对研究一无所知,不可能想到防备一颗蛋。
希尔芙摆弄光脑: “我联系了群星那边,他们刚好有宝石采矿船要出港,我让伊西斯将采矿专家换成了精神领域的技术员,他会协助你回到身体。”艾尔文小幅度摇了摇蛋尖,点头示意。
希尔芙接着看向曲夏,深吸一口气: “曲夏,我们出不去主星,我得趁着搜擦的人来之前,把你藏起来。”亲王已经做到了这种地步,定然是不杀曲夏誓不罢休,届时军队上门搜查,掘地三尺,曲夏的处境会极为危险。
曲夏郑重点头。
话虽如此,希尔芙飞速思索,脸色越来越难看,一时也不知道把曲夏送到哪里。
主星上处处都是摄像头,头顶还有高精度的卫星,即使送到原始森林,被找出来也是时间问题,他愁眉不展,表情凝重,曲夏摊开地图,问: “唔,卫星确实很麻烦,没有地下空间吗?”
希尔芙一愣,旋即道:“有,我们住的区域背面,有一片很大的矿坑,几乎挖到了地慢附近,是远古时代遗留的痕迹。”
他越说眼睛越亮: “那一片经过地质变迁,隆起形成山脉,矿坑穿插期间,覆盖有茂密的原始森林,进入其中,就算是卫星也很难捕捉到人影。”
亲王还没有登基,能调动的力量有限,失去了卫星,他不可能地毯搜索矿坑,在里面安静呆着,应该能待到艾尔文回来。
“只是……”希尔芙微微一顿,迟疑到:“那一片是垃圾填埋场,污染严重,还可能有很多垃圾。”
他不知道娇贵的小雄虫能否适应恶劣的环境。
曲夏眉毛下压,嘴角抽搐,神色莫名,表情看上去有点扭曲。
自从穿越到了虫族,他好像和垃圾结下了不解之缘,落地就是垃圾星,家旁边就是垃圾山,和艾尔文结缘的最初理由,也是他需要一只雌虫帮他捡垃圾,只是没想到时过境迁,他都拥有了亲王的册位,还是要
和垃圾为伍。
曲夏一时沉默了。
希尔芙将他的沉默理解成了不愿意,安慰道: “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那些矿坑虽然古老,但我前些日子去旅游,还算山清水秀,而垃圾虽然多了一点,但是……”他皱眉半天,怎么也没想到垃圾多的地方能有什么值得夸耀的优点,正打算尴尬一笑,就听曲夏叹了口气。小雄虫听上去有点疲倦,浑身透着一种名为心累的情绪。
“没事,老师,没事的。”曲夏幽幽道: “我最喜欢捡垃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