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筱筱想想自己遇到章铭的经过和乔静禅最近的表现, 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问题。
乔静禅和林妙香一个来自皇后, 一个是魏贵妃赏的,当初到裴无咎身边目的肯定不单纯,虽然已经入府两年并没有做出什么对裴无咎不利的事情, 但裴无咎对她们很是冷淡,要说笼络住了人心,显然也是不可能的。
尤其她刚刚跟皇后起了冲突,章铭又在王府里秘密关押,乔静禅举动异常实在让人不放心。
她虽然免了两个侍妾的晨昏定省,但也可以主动出击, 去查看一下。
这天, 薛筱筱睡醒的时候, 裴无咎已经不见,问了两个丫鬟, 知道他去了皇宫,薛筱筱就准备着去看看林妙香和乔静禅。
用过早膳, 薛筱筱就带着两个丫鬟出门了。
碧桃有点紧张, “王妃, 就咱们三个行不行?要不要多带点儿人,把院子里的丫鬟婆子都带上。”
朱槿也看着薛筱筱, 拳头攥得紧紧的。
薛筱筱诧异地问道:“你们这是要干嘛?”
碧桃:“王妃不是要去找麻烦?万一动起手来, 乔淑人和林淑人院子里的丫鬟婆子肯定会帮着她们,咱们只有三个人,恐怕王妃会吃亏。”
朱槿连连点头。
薛筱筱:……
她得深刻反思一下, 自己怎么就给两个丫鬟留下了这种凶神恶煞的印象。
“本王妃分明善良温柔大度宽和,你们这脑回路是怎么拐的,为什么会以为我是上门去踢馆的?”
薛筱筱痛心疾首。
两个丫鬟虽然没听懂“脑回路”是什么,但自家王妃显然是在指责她们想歪了。
那就不是上门去打架的。
碧桃顿时轻松,“那王妃是去做什么?”
薛筱筱:“去关心一下她们。”
朱槿碧桃都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她。
薛筱筱:“咳咳,怎么说我也是主母嘛,关心一下侍妾也是应该的。”
朱槿碧桃:“哦。”
薛筱筱:……
好气。
乔静禅和林妙香的院子都在王府角落,薛筱筱走了一盏茶的工夫才到。
先进了林妙香的住处,院子里很安静,廊下也没有小丫鬟守着。
薛筱筱是王妃,进侍妾的屋子自然不用站在院子
里等人通传,她直接进了屋,唤道:“林淑人?”
这还是她第一次到别人住的屋子来,截然不同的风格让薛筱筱好奇地睁大了眼睛。
她的屋里因为有裴无咎一起住,虽然也有些精致小物件,但总体来说布置得疏朗大气,为了让轮椅方便,屋子中间除了桌子以外,所有家具都靠墙摆放。
林妙香的屋里却大不同。
角落里大冰釜冒着丝丝凉气,小几上一只三足鎏金鹤首小香炉,燃着甜腻的香饼,极淡的香烟从鹤嘴吐出,袅袅消散在空中。
四扇屏绘了精致的梅兰竹菊,挡住了后面的床铺,只能看到烟粉色的床帐,缥缥缈缈像是一片柔媚的云霞。
高几上摆着如意耳玉瓶,插着含苞待放的牡丹,碧绿的叶片尚带着几滴晶莹的露珠。
一张美人榻摆在菱花窗下,林妙香云鬓歪斜,留仙裙在榻上铺开,艳丽的紫色薄纱下露出一小截白皙柔腻的手腕,纤细得像是一折就断。
林妙香歪在绣着海棠花的大迎枕上,似乎睡着了,完全没有听到薛筱筱进来的声音,一双却月眉微微皱着,手里捏着一轴画卷。
画卷半开,薛筱筱只能看见一双绣金登云靴,玉白色暗纹锦袍露出一角。
难道是裴无咎的画像?
可这画像里的男子并没有坐轮椅。
不过裴无咎也能短暂站立,或者在画下心中男子的时候,并不愿意让他坐在轮椅上,故而画了一幅站立的肖像。
而且裴无咎是十八岁那年从边疆回来之后才残的,之前他也是玉树临风的少年郎,也许林妙香在入府之前就见过裴无咎。
薛筱筱有心想揭开画卷的上面看一看,正迟疑间,林妙香睫毛微颤,看样子似乎要醒来。
薛筱筱退了一步,故意把卧房门口的珠帘甩了一下,玉珠清脆的撞击声,伴随着薛筱筱抬高的“林淑人”的呼唤,让林妙香瞬间惊醒。
她猛地坐了起来,扭头看见薛筱筱带着两个丫鬟,正揭开珠帘从堂屋进来。
“王、王妃?”林妙香愣了下神,慌忙从榻上爬起,刚准备行礼又看到了自己手里捏着的画卷,她吓了一跳,瓜子脸上的血色顿时褪了个干净,再顾不上行礼,手忙脚乱地将画轴卷了起来。
偏偏心慌意乱之下,手指有些不听使唤,纤细的指尖颤抖着,白净的脑门上密密一层冷汗。
林妙香把卷得歪七扭八的画轴塞在美人榻的薄毯下,福了一礼,“妾身不知王妃驾到,未能起身相迎,请王妃责罚。”
“起来吧。”薛筱筱笑道:“怎么责罚?要不你把那轴画卷送给我?”
林妙香身子晃了一下,“那、那是妾身闲暇练笔之作,粗鄙拙劣,不敢污了王妃的眼睛。”
薛筱筱不过是试探一下,见林妙香不肯给,料想那画作是她的心爱之物。
她并没有夺人所爱的习惯,慢慢走到桌边坐下,“这么说,你还擅丹青?”
林妙香动手斟茶,双手捧着奉到薛筱筱面前。
薛筱筱接了过去,这茶是林妙香自己喝的,而林妙香又不可能预料到她突然过来,所以这茶水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不过,她已经养成了不乱吃东西的习惯,甜白瓷的小茶杯在指尖转了转,并没有入口。
林妙香恭敬答道:“不敢说擅长,略通一二罢了。”
薛筱筱对这些古人自谦的各种说辞已经很是了解,在她看来,“略通一二”大致等同于“还不错”。
末世是艰难生存模式,薛筱筱从未见过有人作画。一是没那个时间心情,二是也没有那么丰富的颜料。
她很想欣赏一下,试探着问道:“不知林淑人可有心情作画?”
林妙香只求她不追着那画卷,闻言松了口气,“王妃若是不嫌弃,妾身可为王妃作一幅画像。”
“画我?”薛筱筱好奇地眨眨眼睛,“好呀。”
林妙香引薛筱筱去了西次间,大书桌上卧着一只雪白的小猫,听见她们进来,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喵呜喵呜——”叫了两声。
薛筱筱脚步一顿。
末世的动物大多是变异的,这样毛茸茸的小家伙看起来无害,但很可能过不了多久,就有同伴丧生在它的利爪之下。
虽然知道在这个世界,小猫就仅仅只是小猫,不会变异袭击人类,薛筱筱还是本能地感到紧张。
林妙香察觉到了,顿时比她还要紧张。
虽然没人明确说过府里不能养小猫,但只要王妃不喜欢,完全可以下一道这样的命令。
她生怕小猫没
眼色扑到薛筱筱身上撒娇,快走两步过去把小猫抱到了怀里,“王妃,它很乖的,不会咬人也不会挠人。妾身把它关到别处去。”
小猫舔了舔林妙香的手指,脑袋在她手上蹭了蹭,看起来很是乖巧。
“它有名字吗?”薛筱筱问。
林妙香用手指顺着小猫的毛,“回王妃,它叫雪团。”
薛筱筱盯着雪团,她一边本能地戒备,一边又觉得这小猫漂亮又可爱,“雪团呀……”
雪团以为薛筱筱在叫自己,朝着她“喵呜——”一声,娇声娇气的,像个小姑娘在撒娇。
薛筱筱抿唇一笑,“就让它在这里待着吧。”
林妙香站在大书桌后面,铺开宣纸,调弄颜料,小雪团就卧在案头。
它果然很乖巧,只是看着,没有捣乱。
薛筱筱也站在一边,看着各种颜料整整齐齐地摆了一排。
林妙香道:“要好一会儿呢,王妃就歪在那软榻上吧?”
薛筱筱点头,她倒是更想看看线条是如何落在纸上,颜色是如何晕染出来,不过既然她就是画中人,还是听从画师的安排吧。
林妙香拍了拍软榻上的大迎枕,又把茶水点心放到一旁。
薛筱筱靠在软榻上,看着林妙香执笔作画。
夏日的时光悠长宁静。
两人时不时闲聊几句。
“林淑人在府里待得可习惯,要是缺了什么,就跟蔡嬷嬷说。”
“劳王妃挂念,妾身这里什么都不缺。”
“林淑人的父亲是做什么的?”
“先父原是戍守边关,十年前在与北羝的交战中以身殉国。”
“……你的父亲是英雄。”
薛筱筱没想到林妙香的父亲竟然是战死沙场,十年前林妙香也不过十岁左右,还是个孩童。在这个世界,男人就是一个家庭的顶梁柱,没了父亲想必日子会比较艰难。
说起来,裴无咎血战沙场之时也是在与北羝交战,不过这一次北羝惨败,割让边境十城,并年年向大雍朝贡。
这是裴无咎的战绩。
薛筱筱暗暗思索着林妙香倾慕裴无咎的可能性。
毕竟裴无咎大败北羝,相当于给林妙香的父亲报了仇。
尤其裴无咎生得俊美,年少时身披战甲英姿勃发,从边疆回来带着将士跨马进城,那
场景……啧啧,虽然她没能亲见,但可想而知会有多少京都少女从此魂牵梦绕。
就是不知道林妙香被魏贵妃赏给裴无咎,是不是她自己争取到的机会。
这么隐秘的话自然不可能问出口,薛筱筱也就是在心里想想罢了。
钩皴点染一个时辰,林妙香的画才作好了。
薛筱筱走过来细看。
若是懂行的人,可能会夸赞一句“线条流畅形神兼备”,薛筱筱却只惊讶——我有这么好看吗?
画中的少女容貌娇妍,一双杏仁眼灵动清澈,白嫩的小耳垂上挂着碧绿的翡翠耳坠子,脖颈优美得像只骄傲的小天鹅,指甲圆润可爱,泛着淡淡的粉色光泽。
她歪靠在软榻上,神色惬意放松,手里把玩着一枚团扇,扇子上画着一枝桃花。
桃花人面相映,都不知道是人比花娇还是花比人艳。
“妾身献丑了。”林妙香还在自谦。
薛筱筱眨眨眼睛,“哪里丑,我觉得自己很好看。”
“噗嗤——”林妙香忍不住笑出声来,连忙咬住唇,“不不,妾身不是说画中的王妃丑,是妾身技艺疏浅,不能将王妃的美尽数展现。”
“我很喜欢,谢谢林淑人替我作画。”薛筱筱小心地把画作卷了起来,“回头我会装裱好的。”
案头的小雪团“喵呜”一声站了起来。
刚才它就一直懒洋洋地卧着,薛筱筱跟它遥遥对望了一个时辰,已经没有刚开始那么紧张了。
不过小猫站起来,她还是有些害怕,抱着画作略微退了一步。
小猫伸了个懒腰,一脚踩在了调色盘里,又按在了空白的宣纸上,留下了一串鲜艳的梅花小脚印,纵身一跃,扑到了林妙香的怀里。
紫色的纱衣上瞬间染上了斑驳的杂色。
林妙香却毫不在意,抱着小雪团,爱怜地抚摸着它毛茸茸的小脑袋。
离开林妙香的院子,已经快要午时。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薛筱筱是绝对不肯在午膳时间去找乔静禅的,既影响人家吃饭,也耽误她自己吃饭。
下午还有功课要做,薛筱筱望了望远处乔静禅的院子,看来只好明天上午再去了。
将画作交给朱槿抱着,三个人一路回了主院。
薛筱筱边走边想着林妙
香。
两人在一起待了约莫一个时辰,聊了不少闲话,可林妙香并没有试探什么。
既没有试图打听她和裴无咎之间的相处,也没有旁敲侧击问裴无咎正在审理的科考舞弊案,章铭的名字更是没有提及。
薛筱筱有点迷惑。
林妙香到底喜不喜欢裴无咎?要是喜欢,应该会吃醋自己能够光明正大和裴无咎天天睡在一起。
如果不喜欢裴无咎,那她进入王府应该是别有目的,怎么不打听舞弊案呢,难道三皇子对能够打击到太子的案件不感兴趣?
薛筱筱用力晃了晃脑袋。
勾心斗角什么的太累人了。
她没长一颗能够老谋深算的脑袋瓜,做不来房谋杜断的事情。
林妙香到底安得什么心思她没看出来,就觉得她那屋里挺凉快,香气挺馥郁,画画好神奇,小猫……也挺可爱。
薛筱筱叹了口气。
试探失败。
都不知道明天还去不去乔静禅那里了。
下午做了功课,跟着蔡嬷嬷学了礼仪中馈,薛筱筱歇下来,把林妙香给她作的画像摆在桌上细看。
“诶,朱槿,你觉得林淑人画得像不像?”薛筱筱问。
朱槿也不懂笔法光影线条什么的,“像!特别像。”
“我有这么美吗?”薛筱筱疑问。
朱槿点头:“有。”
碧桃撇嘴:“我觉得林淑人说得对,她确实技艺疏浅,不能把王妃的美尽数展现。”
薛筱筱惊了:“怎么,我本人比画作上还美?!”
两个丫鬟齐齐点头:“没错!”
薛筱筱对两个丫鬟的审美观和自己的容貌都产生了浓浓的怀疑,盯着画作看看,又跑到妆台镜子看看。
折腾了半天,听到院子里裴无咎的声音,薛筱筱一溜小跑地迎了出去,边跑边喊:
“殿下,你看我美吗?”
裴无咎嘴角一抽,永吉差点笑出来,长安向来冷漠的表情也裂开了。
薛筱筱完全没有察觉到三人的表情奇怪,跑过去推着裴无咎的轮椅,小嘴叭叭着:“殿下殿下,今天林淑人给我作了一幅画像,她说没能把我的美尽数展现,我觉得她那是自谦,可朱槿碧桃又说她说的是真的。我看了半天,都快眼花了,本来我觉得林淑人画得特别像,现在再
看,一会儿觉得没我好看,一会儿又觉得比我好看。”
她推着裴无咎的轮椅直接到桌边,“殿下,你帮我看看,到底像不像嘛。”
大桌上铺着画作,画中少女云鬓花颜,娇妍可爱。
裴无咎黑眸慢慢眯了起来。
他的小王妃,他自己都还没画过,别人倒先上手了?
“殿下,你倒是说说,像不像嘛。”他半天没说话,薛筱筱急了,拉着他的衣袖晃了晃。
“唔……”裴无咎沉吟道:“形似而神不似。”
“什、什么意思?”薛筱筱傻了,杏眸睁得圆溜溜的,“那到底是似还是不似呀?”
裴无咎黑眸中闪过一丝笑意,“眉眼还算相像,只是没能画出筱筱的神韵。”
“神韵?”薛筱筱更茫然了,她都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神韵。
裴无咎总结:“画得一般,说不上好。”
“哦。”这句话薛筱筱倒是听懂了,她自然是看不出来好坏,但裴无咎从小可是跟太子、三皇子一起学习,她相信裴无咎的眼光,他说一般那就是一般。
薛筱筱怏怏不乐,“我还挺喜欢的,还想着改日去装裱起来挂起来呢。”
裴无咎修长的指尖捏了捏,若无其事地说道:“还是不要挂起来了,不然让别人看见你屋里挂着着一幅拙劣的画作,会怀疑你学识粗浅,丢咱们王府的脸。”
薛筱筱自认确实是“学识粗浅”,可她不能丢王府的脸,只好不情不愿地说道:“好吧,那我不挂了,装裱起来自己收着,不给别人看就是了。”
这意思是要自己欣赏?
裴无咎盯着铺在桌上的画作,客观的来说,画得尚可。
但可不可并不重要,关键是小王妃的第一幅画像,竟然是别人给她画的,她还要装裱起来,没事干就拿出来欣赏欣赏。
这就很不可。
裴无咎淡淡道:“传晚膳吧,我饿了。”
薛筱筱点头,到卧房门口,吩咐朱槿让大厨房把晚膳送来。
身后,裴无咎“哎呀”一声。
薛筱筱吓了一跳,连忙转身扑了过来,“殿下,你怎么了?”
裴无咎满脸歉意,“没拿稳,茶杯打翻了。”
茶杯翻倒在画作上,茶汤正好泼在了画中少女的脸上,宣纸湿透起皱,颜料晕染
,原本娇妍的面容变得模糊扭曲。
薛筱筱:……
好嘛,这下也不用装裱了。
裴无咎薄薄的唇角勾了一下,又飞快地压了下去,俊脸上带着愧疚,“抱歉,是我的错。”
“没事没事,不过一幅画像罢了。”薛筱筱虽然有些心疼,不过她没有怀疑裴无咎,毕竟那天早上他也失手打翻了茶杯,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吓得她以为敌人入侵基地了。
在她看来,他的腿因为寒毒而站不起来,那他的手因为寒毒偶有不利落,也完全正常。
虽然他教她写字的时候,手还挺稳的。
“弄坏了筱筱的画像,我赔你一幅好了。”裴无咎说道。
“不用不用,只要殿下没事就好。”薛筱筱大度地摆摆手。
“要的,”裴无咎坚持,“我也略通丹青之道,明日,我就亲自给筱筱作一幅画像,保证筱筱喜欢。”
薛筱筱:……???
作者有话要说:筱筱:我有个怀疑……
无咎:不,你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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