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是极致的安静, 所有多余的声音仿佛都远远飘去了另一个世界。
应照楼睁开眼,眼前却仍是一片漆黑。
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靠躺在某处,后背刺疼不断传来。但这一点伤还不值得被他放在心上。
应照楼脑海空白一瞬后, 记忆回拢,才想起发生了什么。
“江嘉染?”
他心里一紧, 双手一阵摸索,才发现自己怀里是抱着人的。
应照楼小心地贴紧了她,一点点听到了呼吸和心跳, 高提的一口气这才缓缓松了下来。
活着就好。
塌陷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停止的, 也有可能是他们被埋得太深, 已感知不到再远处的动静。
这一片地方应该是因挖掘产生了很多的空洞, 他抱着江嘉染陷落时, 正好落进了这么一处, 陷落的土石在顶上卡出了一块不大的空间, 以至于他们并没有被山石压死。
这种地方力和力的抵抗很微妙,一不留神动到关键, 空间可能就直接垮了。
应照楼不敢随意碰,他探身轻轻摸了摸周围, 清楚这块容身的空间有多大后,撑着坐靠了起来。
“夫人, 不要睡了。”他把江嘉染抱起来唤她, 动作很轻柔,不知她好不好也不敢摇晃,只在她脸上轻抚。
他的掌心磨破了自己也没感觉, 混着粘腻的血和砂子。
江嘉染是被硌醒的。
醒转后不舒服地哼了声,便咳了起来。
她靠在应照楼的怀里,看着一片黑, 过了好一会才想起发生了什么。
太突然了,感觉一切都是断片的,最后只记得应照楼抱紧她的一幕。
本以为死定了啊。
还在想这世有喜欢的人陪着她死,倒也不赖。
应照楼见她终于醒了,心中欣喜。他全然没在意自己的情况,一门心思只放在她的身上。
“有没有哪里伤着?”
江嘉染感觉脸上有什么黏黏的,还有血腥味,是血啊。
本来还以为自己毁容了,摸了摸才意识到是应照楼手上的。
除了这个,似乎只是一些擦伤了,身体震荡一番像是散架一样,但也没断没折。
她摇头轻轻说:“没有,你是不是伤了啊?”
那样摔下,她却都好好的,只能是因为被他护住
了。
见江嘉染没事,应照楼才有心力探视自己的状况。
好在他有功力傍体,虽然有伤,但只要伤不到筋骨,就算不了什么事。
那太好了,江嘉染听后心想。可接着又想,然后呢?
他们怎么才能出去呢?
因为滚落震荡,脑子也有些昏昏沉沉的。她想应照楼再厉害,也只是人啊,渺小的人又怎么跟山石的力量抗衡。
他们找不到方向,不知深浅,出不去。只能等着别人来挖他们吗?
可是要等多久呢,要是埋得很深呢,在被发现之前就已经饿死渴死窒息死了吧。
那他也会死吗?不是死在主线里,而是在这种地方,因为陪着她而死去。
这窄小的空间,层层的黑暗,沉闷稀薄的空气,都叫人喘不过气。
不能想了。
江嘉染撑着坐直了些,扶着脑袋甩了甩,制止自己再去想。
她取出一瓶止血防感染的药,又在衣服上摸了摸,摸到还算干净的地方撕出布条。
“我先帮你止血。”
应照楼道:“好。”
维持好身体的状况,才能活着出去。
江嘉染先帮他把手上都简单清理了,又按着他所说的处理了别处。
摸到他后背的伤时,眼睛一下就红了。
这伤要是放在她的身上,疼都要疼死了。
应照楼感觉到她的情绪,顾及手上擦了药,便侧过头来在她嘴角亲了亲:“没事的,轻伤。”
“嗯。”她眨了眨眼睛,很快处理好后又给自己清理了一下。
这种地方,做点小动作都比平常要耗费力气。擦完药二人都靠着休息恢复体力,她避开他的伤处轻轻贴在他怀里,忽然问:“夫君,我们是不是要死在这了。”
明明是这种情况,应照楼嘴角却弯了弯。
离开京城后,他很少再听到她叫夫君了。
他搂在她腰上的手紧了紧:“不会的,枫叔会来找我们的。”
他的怀抱给了她力量,江嘉染安抚自己一般喃喃:“嗯,会找到的。”
这种时候,她本来以为肯定会很冷的,但实际上这里却没有想象中的冰冷。
矿山好像也有自己的怀抱,他们正在它的怀抱中。偎依蜷缩像个孩子。
……
山动地陷之时,门主紧跟在夫人身后跃
入,即便下属们想做什么,可一切都太快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一处彻底陷落堵死。
矿山的塌陷持续了一阵之后终于停下,其余几个方向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但最严重的就是门主之前所在的那一面了。
因为阿山提醒的及时,其他人基本上都已经有意识闪躲跑出去。
除了一些受伤的,翼门和矿工们此时已经把边缘埋得浅的几人也都救了出来。
但是却没有门主和夫人的身影。
石枫一脚跨过了边上那万大少爷的尸体。
山动时他捂着脸仍嚎叫,很快就被滚落的石头砸死了。
万爷和他的那些人则被控制在一处角落。
石枫走到前方站定,看着门主身影消失的地方,目光有几分迷茫。
这样的情形下,人还能活吗?
但那是门主,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人。这么多年,他什么险地没有经历过。石枫也很难相信应照楼会就这样死了。
门主不会出事,所有翼门门人也都是这么想的。
可眼下难在根本不知道他和夫人身在何处,无从下手,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指挥的阿山身上。
阿山喊人来递给他工具,敲敲撞撞之后继续指着一处喊:“再从这里,挖!”
边上的门人和矿工们立马围过来开始动手。
阿山人在最前面,精壮的臂膀一下一下挥洒着力气。他更是在小心地看着,静心感受着。
每一步都要谨慎,有些地方是不能碰的,贸然触碰还会继续塌,底下也会压得更结实。
如果还有人是活的,便会被埋死。如果已经没有活人了……那也没什么区别了。
石枫等他退回来稍歇的时候,问他:“如果埋进深处,还有多少可能?”
他对这矿不熟悉,虽然不愿应照楼出事,可他该有清醒的认知。
阿山沉默了下道:“看命。”
如果落得深了,别说摔落的力道,光是掩埋的力量就能将人挤碎。
但也说不准,他知道经年累月的挖掘矿里有道有洞四通八达,如果落在那样的空间里,能支撑住,人就还有可能。
所以也要更快才行。
万爷被控制着坐在一边,塌陷时滚的一身灰土十分狼狈,又亲眼看到了儿子死去的惨状,始终沉默着。
这
时他听见了,大笑着说:“别挖了,早死透了。”
都是因为他们这些人,才变成现在这种状况。他的矿不是没塌过,但经历这些的都是矿工,他永远处在安全之中。都是那个翼门统领,害他不得不遭受这些。
万爷愤恨地想,等他离开,肯定要来算这笔账。
石枫看他一眼,转身踏步过来。
从边上门人手中抽过长剑后,直直刺入他的咽喉,再拔出扔在一旁。
万爷一句话都没说就瞪眼气绝,直直倒下。肆意掌控他人和金银的万爷,从没想过这会是自己的结局。
石枫扫视一圈,这些人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他下令道:“处理掉后,都过来帮阿山。”
……
底下已不知过去了多久。
江嘉染这会正抱膝坐着,机械般地眨着眼。明明又累又困,却不敢让自己睡,睡了也许就醒不过来了。
然而此处的时间就像是粘糕一样被无限抻长,黑暗和等待都像是永无止境。
没有起点没有终点。
渐渐的,她好像也感觉不到应照楼的存在了。
仿佛黑暗里只剩下自己。
黑暗中犹如有一双手,在她的记忆深处肆意翻动,把她深埋着很不好的回忆,一点一点拎了出来。
江嘉染又回到了前世的那一片黑暗里,世界才刚开始崩溃,她们被追赶。妈妈把她藏进一个密闭的地方,然后当诱饵引走了那些异人。
她在黑暗里,将外面的声音听得无比清晰。
她被锁上,动不了,出不去。她捂着嘴,不敢出声,无声啜泣。
到再被救出时,中间经历的黑暗仿佛有一生那么长。这是她不能触碰的脆弱。
“夫人?”应照楼忽然察觉到她的不对劲。
她浑身紧绷,死死捂着嘴,宛如呆滞着眼角却泪如泉涌。
“江嘉染!”他掰开她的手低吼了一声。
不拉开她能捂死自己。
江嘉染被他一吼吼回了神,睁大着眼转过头来。
原来她并不是在那里啊,她身边还有人。
可是情绪却不是轻易能出来的。她一下埋进了应照楼的怀中,双手环在他的腰上紧紧地抱着,哽着嗓子软声说:“夫君,我怕。”
湿润沾在了衣襟上,应照楼僵住。
他的夫人,不曾这
样赤.裸地袒露过自己的软弱。
僵了片刻,应照楼轻轻搂住了她瘦小的肩头,摸了摸她的头发,低低柔声哄着。
“不怕。”
“不怕。”
……
应照楼不停哄着。
江嘉染在他踏实的怀抱和安抚下,也慢慢平静下来。
这种地方不适合情绪起伏,她逐渐感到呼吸不畅,放松下来又被困意席卷,眼皮如灌了铅一样重。
应照楼在歇过之后,就已经恢复了大半力气。
虽说有外面的人在想办法,但也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得去找找出路。
方才歇着的时候,应照楼用内劲探查,仔细留意过周边的每一寸土石。
他发现其中一处方向有所不同,那后面似乎和别处有所连通。
不然仅这处狭小的地方,两个人又待了这么些时候,早该喘不上气了。
应照楼扶住江嘉染后,挪过去摸到了那处地方。他又敲了敲那处的周围,有了把握眸色一沉,抽出匕首就挖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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