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兵吃完早饭便匆匆出去了, 而纲吉看似不慌不忙的翻着书籍,实际眼睛不时的略过墙上的钟表。
因为让人心情愉悦的约定,因为有一件事还要做。
等到下午的钟声敲响,这座城堡内最后一点外人的声音消失。
纲吉合上了书, 站起身活动了一下。
他抬手将一枚靛紫色的戒指戴在手上, 雾属性戒指, 他现在无比庆幸有随身携带这两种戒指的习惯。
朦胧雾霭, 遮蔽真实,无法抓住的虚幻之物。
简单来说,便是幻觉。
在纲吉的催动下, 雾属性戒指猛地膨胀开能把人包裹进去的雾气, 纲吉的身体在这一刻变得虚无、模糊, 若是有人在这里定会以为自己眼睛出了问题。
他心中勾勒着白日见过的男仆,因为太过无聊问过对方的值班时间太好了。
这位只在上午工作的男仆不会夜晚到来。
短短一瞬, 雾气消散, 出现在这里的,是一头黑色短发,穿着黑色马甲白色衬衣,面容普通没有特色的男仆。
‘男仆’低头像是第一次看见自己一样仔细凝视一圈,没有发现有什么破绽后, 他脸上带着得体微笑向楼层外走去。
“嗯?你今天值夜班吗?真是辛苦了,居然这么晚还在工作。”一个神情疲惫的愚人众兵士手里搬着什么东西从高楼层下来, 看见纲吉所变幻出的男仆,语气友好的打了个招呼。
“诶,大家不都一样吗?您也辛苦了。今天博士执行官跟我说他的实验室有垃圾要清理,我这才过来帮忙。”纲吉也是露出一副疲惫的面容,无可奈何的说道。
“实验室的垃圾?”愚人众兵士脸上一闪而过的疑惑:“可实验室的垃圾从来不会让你们这些普通人打扫啊?”
“啊, 这个大概是因为...”男仆的普通脸一瞬间像是被拉扯后的扭曲,在人恐惧的眼神中对人露出一个明艳的微笑:“我不是你们的人。”
下一秒,还没等瞪大眼睛惊恐喊声“敌袭”的愚人众兵士就被快步上前的纲吉一手劈中了后脖颈,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纲吉将人拖到一处少有人去的隐蔽处,用幻觉让人陷入更深层次的睡眠,又从对方怀中掏出他的身份卡。
用男仆的身份降低警惕,随后又在兵士面前故意虚幻脸孔,告诉对方自己不是男仆本人。这样做避免之后给这男仆本人带来麻烦。
做完这一切后,纲吉手上的戒指再次一闪而过,而这次他的面容变成了地上昏过去的兵士的脸。
执行官所在的楼层通常戒备森严,想要进出需要特定的身份卡,记录信息。
纲吉回忆着刚刚这兵士的神情,调整着自己的面部表情,对身体细微的极致操控让他轻易做到了表面上的一致。
他曾经也做过潜入卧底的任务,虽然里包恩说仅仅是“全方面”发展,但那次纲吉的任务却出乎意料的完美完成。
现在的纲吉身姿挺拔,面容清俊、深邃,举止优雅,周身隐隐萦绕着因为常年身处高位而有的威严气势让他人下意识尊敬,爱慕者、追随者数不胜数,在不知情的人看来,大概以为他从小以“继承人”的身份培养,这才到了今天的优秀与完美。
实际上,纲吉在遇到里包恩前,只不过是个外表普通,身形瘦弱,性格怯弱容易被欺负的小孩儿罢了,大概也因为如此,为了避免遭到欺负,纲吉自小就学会了观察人的细微表情来判断对方的心情和状态的本事,只不过那时候只是隐约的第六感,长大后的系统教学才让他明白了专业知识,更好观察别人心绪。
伪装,他是专业的。
纲吉心中悄然浮现几个曾经看过的表情包,心中哭笑不得,脸上依旧不动分毫,装着那兵士的神色。
就如同纲吉预想的那般,他轻而易举的步入进博士的楼层,周围轻手轻脚来往的愚人众没有察觉他们的同事已经被调换了。
博士楼层的走廊与其他地方别无二致,同样是泛白的哥特式建筑,墙上挂着金框镶嵌的油画,走廊被打扫的一尘不染,没有任何拼接痕迹的地面能映出人的身影,冰冷、毫无生气一直延续走廊拐角。空气中隐约泛着刺鼻的化学药剂的气味,过于安静的氛围,让他听见周围人浅浅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如响彻耳畔,以及那一丝微弱的却异常沉重的,像是从遥远的地狱传来的暗哑嘶吼偶尔回荡,让人不寒而栗。
纲吉低垂着头靠着墙边而走,悄悄抬起眼皮看着周围,愚人众抱着正方木箱上下搬运着什么,有的人脸孔绷紧,手抱着木箱与自己的身躯隔开,有的人已经麻木,难掩疲惫,眼中偶尔看向这楼层的某个房间闪现过畏惧。
走廊上有数个对开式大门的房间,每一间都被遮掩的严严实实,但只有一间的前面站立着一位比其他愚人众更有威严的男子。
他身材高大,肌肉虬结,臂膀壮硕的几乎有脑袋粗,他沉稳的站在门口,像是守护的石像。
不少愚人众对他神情尊敬的点点头。
是小队队长一类的人物吗?
纲吉悄声迈步上前,没有隐蔽自己的气息,那人察觉有人靠近,瞬间眼神锐利的看了过来。
看见是熟悉的部下,那人皱了皱眉,宽阔的身躯转过,头上的灯光将人的阴影拉的很长投射在纲吉身上,他低声不悦问答:“太慢了,搬个东西都这么慢。”
纲吉装出一副惶恐的模样,支支吾吾的小声抱歉,双手不安的垂在身体两侧。
“在博士手下工作是你们的荣幸,手脚麻利些!还是说,你对这位大人有什么不满?”那人眼中闪过暗光,周围的气氛瞬间变得沉凝,来往的兵士本就轻不可闻的脚步放的更轻,纷纷避开,以免被波及。安静的四周,此刻更是听不见丁点声音。
莫名的危险在其中酝酿。
这是...这场霸凌?
纲吉心中有些好笑的想,他到是很久没有经历过了。
不过按照他的观察来看,愚人众的底层规则就是,谁实力强,谁权利大。
所有人拼了命的磨练自己,争先恐后的向上爬,希望自己能争夺到更多的利益,离自己的梦想更近一步。
这样的组织,强者如云,能塑造出一支令世人闻风丧胆的军队,但同样,因为这种环境,组织里的人大概也逐渐与世俗脱离,有了自己独特的规则和价值观,在不是愚人众的普通人看来,这样的组织就显得有些不可理喻了。
纲吉心中思绪流转,脸上则越发惊恐,惴惴不安。
似乎欣赏够了纲吉的表情,那人满意的点点头,眼睛在眼眶内转了一圈,最后咳嗽一声,嘴角勾起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用手指指了一下身后的房间说:“博士大人正少个打扫实验室的人,看在你这么懂事儿的份上,这件好差事就交给你了。去吧。”
听见这人的话,纲吉先是一怔。
他内心挑眉,颇为意外自己居然这么轻易就找到了博士在哪儿。
超直感传来的反馈告诉他,这一出全然是意外,并不是博士看穿了他的幻术而布下的陷阱。
散兵的执念与实验有关,他不想从中破坏。但这次仅仅是想看看有没有周旋的余地。
在不被发现真实自己身份的情况下,能否改变博士残暴的实验方法。
能这么快接近目标当然是好的。
也就是此刻,纲吉眼角余光敏锐的看见周围来往的兵士听见他要前去打扫实验室,眼中除了畏惧外,居然还有嫌恶的意味。
纲吉先是内心闪过一个问号,随即顿觉自己可能太天真了。
他表面唯唯诺诺的对小队队长点了点头,眼中呈现恰到好处的不愿和惊恐。
“那快去吧,别让博士大人等急了。”
小队队长用脑袋粗细的手推开有着金色把手的沉重木门,发出了轻微的吱呀声响,没有全开,只留出一条正好能通过的缝隙。
开了门后,那小队队长就不再出声,用眼神示意对方进去,不容拒绝。
纲吉装着颤颤巍巍又强装镇定的看进房间。
比起走廊的明亮白炽灯光,这房间的光线就暗了不少,只有昏黄光线隐隐照亮四周,原本只能闻到的些许刺鼻气息,这房间里一下子盛了不少,还惨杂着浓郁的血腥味,让纲吉忍不住皱了皱眉。
这血腥味...究竟是散兵在这里的残酷的实验导致,还是另有众多相似之人的痛苦哀嚎?
亦或者两者皆有。
正对面中央放置着跟他的时代相似的宽大光洁的实验台,上面整齐摆放着一根根试管,里面的药剂颜色各不相同,桌面上还摊开着一本实验报告。
实验台旁摆放着一个金属制的手术台,以纲吉的低垂着头的视线看过去,不远处的昏黄落地灯灯光微微闪烁在手术台上固定四肢的金属镣铐的中心,金属内侧反射着寒光,以及上面无法被清洗干净暗沉凝固着的黑色血迹,让人不由想到被困缚在上面的人曾经有过多么痛苦而绝望的挣扎。
散兵,是不是就躺在过上面?
那个看似外表盛世凌人,倨傲恣意,实际上有些落寞、温和的少年是不是也会在无法忍受疼痛时在上面挣扎,哀嚎!?
纲吉垂在身体两侧的手猛然握紧,内心剧烈震荡,差点忍不住自己的怒意,如若不是常年心绪平静保持理智,他怕是要忍不住自己的怒意。
他眼内隐含暗光,澎湃汹涌的杀意在其中酝酿,隐藏在虚幻雾气之下的真实脸孔依然紧绷冷漠,但最终还是深吸了一口气,告诫自己保持理智。
他冷静的再度凝神想要看清内里,但落地灯的光线太暗了,房间的深处是怎么也化不开的浓郁黑暗,无论再怎么努力也看不破那宛若实体的黑暗,就好像深渊来到了地面,在那黑暗中潜藏蛰伏着凶狠狰狞的猛兽。
这一切看在眼里,纲吉脑中思绪流转在外界看来不过是安静的了几秒。
那小队队长无法再忍受纲吉的磨蹭,脸上闪过焦躁,抬手,纲吉本能察觉他人的动作,但躲闪的身体被大脑强硬的僵立在原地没有动作分毫,任由对方抵在肩膀上将人猛地推了进去,关上沉重的对开大门。
以他现在所幻化出的身体本人不会有这么快的反应力不然也不会被赶来打扫,就算有,面对地位更高的人做出反抗的举动,未来只会有更多的欺凌。
纲吉从自己的思绪中脱离出来,优秀的身体平衡能力让他瞬间站稳身体。
而在这时,远处一道暗哑磁性的声音带着嘲讽的声音顺着黑暗传了过来:“只要说现在一切的实验都是为了你的愿望,现在忍受的伤痛都是未来的希望,那个人偶不管什么痛苦都能承受。呵,只需要说两句话就能得到一个完美的,不怕死亡,没有疼痛界限的实验体实在是一桩划算的买卖。”那人话语虽未指名道姓,但纲吉内心下意识便得知对方口中的人偶就是散兵!
他所怜惜的...本该恣意无畏的少年居然被他人如此践踏!
纲吉抿直嘴,眼神骤然翻涌,其内酝酿着滚烫沸腾的岩浆,只差那一点点的滚动就能彻底喷薄而出将沿途一切全部化为灰烬,将视线一切全部摧毁!
他后抬手关住大门上的旋钮。
轻微的咔哒声在这片黯淡的空间内响起,让不远处低头轻笑的人侧头看来。
“嗯?”
那人淡蓝色微卷头发,脸上带着遮掩着半张脸的面具,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笑意,看见来人关门的举动所带来掠夺的暗示——
对他生命亦或是研究的举动,青年脸上既没有恼怒,也没有畏惧。
他慢慢踱步过来,手中轻晃着冒着气泡的药剂,鞋跟在这空旷的实验室中发出回响,跟外面察觉到大门关闭事态超出意料的兵士敲门声和惊慌的叫喊声混杂在一起,营造出仿佛深陷虎穴的危难感。
博士将手中的药剂放在实验桌上,隔着将近一米宽的的距离摇摇跟纲吉对视着,脸上的笑意越发加大,那是对入侵者的好奇?还是对新的实验器材的欣慰?
昏黄的灯光透过面具上细小的缝隙照在脸上,他借着这光眯着的眼睛透看着来人,随着他的动作,耳鬓旁淡蓝色的卷曲发丝微微晃动了一下。
“...面容是这里的兵士...不对,那些废物没有这么大的胆量。我是想问问你是谁的,但想必你有这个胆量直面我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而这种人嘴巴是最严的。当然,在你我之间的战斗后,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
身为愚人众执行官,遭人暗杀这种事不常见,也算不上什么稀奇事。
男人脸上笑意加深:“不过,在此之前,让我先夸赞你的勇气,嗯,或者是愚蠢。”
“你所关上的,并不单纯是锁,也是这间实验室的防御系统,也就是说你被‘关’上了哦。”
“现在你只有面对我这一条路可以选,没有逃跑的机会了。”
纲吉微微抬头,看着背对着灯管,身体正面呈现暗影的青年。
他抬起手,冰冷的手铠对准男人,伪装过的声音低沉暗哑,他启唇:
“求之不得。”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