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寺庙确实神了些, 因为顾方池突然有一天发现，他约不到女朋友的档期了！
女朋友顺利联系上了导师，并于联系上的第二天和导师见了一面，最终确定了申今年国青的想法。
有心之人在一年前就开始准备了, 而女朋友只剩下一个月零几天的时间。
一个月前才开始写基金的人也不是没有, 多为被老板赶鸭子上架；不过也有人临时起意, 一申即中。
毕竟这东西的成功与否也不看你准备了多久。当然, 有准备之下的成功概率到底要大一些。
自此, 顾方池想要见女朋友变成了一种奢望。
律所的人也发现顾律师的心情近来不大好，又变成了从前那副冷若冰霜的面孔，像个人形冰块制造机。
同事趁他下楼吃饭的工夫，悄悄聊八卦：
“顾律是和女朋友吵架了吗？这两天都不秀他的‘金串子’了！”
“而且他这几天又开始加班了！不是说他要订婚了吗？怎么还这么卷？”
“你怎么知道他要订婚了？”
同事（悄悄）：“上次我瞧见顾律在看婚庆公司的广告——”
“哦吼, 瞧顾律这几天的样子，不像是喜事将近啊。”
“谁知道呢？或许吵架了？”
“你们别聊啦, 我刚上来的时候, 瞧见顾律在楼下，小心被当事人听到！”
这话说完没多久, 顾方池就拎着一杯咖啡上来了，他冷着一张脸像是心情极度糟糕的模样，同事不免有些心虚，立刻噤声或是转移话题，等到目送他进了办公室, 才拍拍胸膛：“妈耶, 吓死我了。”
她们又聊了几句其他的：
“顾律是不是要升顾par了？”
有旁听八卦的新人提问：“可他……不是才来还没几年？”
“他创收摆在那里，再说满足最基础的执业三年, 可以了。”
有人见怪不怪地道：“这算什么？就算……规则只定给我们这些人, 有能力有关系的人不受规矩约束。”
大家默然, 确实如此，律师这个行业，毕业院校重要，人脉资源更重要。
毕竟案子不会从天上掉下来。
有人道：“那个……不就是从政府机构辞职，人家辞职前是局里一把手，现在根本不愁案源好吧？”
“那他为什么要辞职？要是我，才不来自讨苦吃呢！”
“你想啥呢？人家这种级别是来和我们一起做打工人的？现在都有助理的好吧？听说是年轻时候的梦想吧，不懂。”
顾律师对外界的议论一概不知，他手一抬，关了门，便把那些嘈杂的声音关在了另一个世界。
顾律师对着被他拎上来的咖啡放空思绪，这是他今天的中饭，一杯冰美式，少冰，加一份浓缩和一份牛奶。
顾律师拆开包装，喝了一口，有点苦，但没有他的心苦。
哎，姜姜在做什么呢？吃了吗？
微信的消息一条条蹦出来，是他愚蠢的总喜欢对律师撒谎隐瞒的当事人。
顾律师一针见血地指出对方隐瞒之处，对方反以为荣，嬉皮笑脸地回道：［您可真神啊！我就是想考验考验您，之前瞧您年纪轻，我心里还有点打鼓，现在知道您是真厉害了！］
顾律师：“……”毁灭吧，他又不是神算子，还考验他？
有时候顾律师也不太懂这些人的脑回路，搁这扭扭捏捏地瞒什么呢？
等上了法庭，被告那边提出的主张无证据反驳，发现是自己这边当事人隐瞒事实，还得庭后补充证据。
这还算好的了。
顾律师一大半的时间全都花在了去伪存真上面，尽管他直截了当地和当事人表明：请您一定要说实话，不要隐瞒，身为律师，我们什么样的事情都见过。
庭审如战场，利益之下的来回过招招招要人命，奈何开庭之前的当事人总爱心存侥幸。
好在顾律师的警惕心很高，因为他的上一份职业是医生，所以他总是能辨认出说谎的当事人。
顾律师只好强调：“如果您对我隐瞒重要事实，我是有权利中止委托代理的。”
当然了，这只是理论上，毕竟理论上打工人还可以拒绝加班呢！
于是当事人又像挤牙膏一般挤出一些事情来，不放心地问：［您会保密的吧？］
顾律师：［是的。］毕竟他对奇葩不感兴趣。
他现在只是一个无情的赚钱机器，赚钱给老婆买钻戒。
但是老婆已经23个小时没有联系他了，顾律师加班结束，又是最后几个离开律所的人之一，手机终于又响起一声信息振动音。
顾律师拿出手机一看，很好，是他那不分时间场合为爱情发疯的冤种朋友。
梁承：［我想开了，我决定放下亓宜然了。］
顾方池言简意赅：［恭喜。］
梁承：［你什么时候结婚？我准备出去散心，怕错了兄弟你的婚礼。］
好问题，顾方池也想知道。他原是准备元宵节那天求婚的，但是计划赶不及变化，姜姜看上去在国青入口关闭之前都不太有空的样子。
婚庆策划在和他确认是否在正月十五元宵节那天求婚，顾律师只能往后推了一个月。
顾方池知道国青对于姜茶的重要性，他与她的岁月长久，不忍为自己的私心打扰她的事业与前途。
早一个月，晚一个月，其实无妨。
顾方池回道：［你先去散心，有消息我通知你，不会少了你的请柬。］
梁承敏锐地察觉：［嗯？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现在又是消息不定了？没出什么问题吧？］
梁承很紧张：［我这恋爱谈的是伤心伤肺，兄弟，你可不能出事儿！］
顾方池首先感谢他的祝福，然后告诉他别乌鸦嘴。
顾方池：［没事，只是姜姜最近有些忙，等她这段时间忙过，再来谈我和她的私事。］
正月十五，顾律师大概要一个人过了，因为那天恰巧还轮到姜茶值班。
姜茶对男朋友很是抱歉，尤其当男朋友善解人意地表示让她先忙工作，注意身体。
姜茶心想，等国青申请一结束，她就和男朋友求婚。
她也不等顾方池先说了，反正他们总归要在一起的，谁先说又有什么关系呢？
正月十五那天下午。
因为姜茶晚上要值班，所以约定俗成的潜规则是会让姜茶下午休息一会儿。
但姜茶也没有休息，而是抱着电脑在写标书。
她最近为这东西焦头烂额，也请教了不少师兄师姐，始终觉得自己写的东西烂得像一坨屎。
姜茶投入地在电脑面前叹气，没注意到有人进来，在她旁边坐下。
“喏，咖啡。”
是孙嫣。
孙嫣见她呆呆地看着自己，别扭道：“生椰拿铁，少冰全糖，喝吧。”
“谢谢。”虽然姜茶并不知道孙嫣为何要请自己喝咖啡。
年前孙嫣对她说了那一番话后，年后她二人的交流少得可怜。
孙嫣在旁边沉默，而姜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便继续忙自己的事情。
过了一会儿，孙嫣突然开口，她的声音变得很平缓，和平常在科室里又急又尖的声音大不一样。
“姜茶，祝贺你。”
姜茶不明所以：“什么？”为什么要祝贺她？
“提前祝贺。”孙嫣说：“我觉得你会成功的。”
她的视线落在电脑屏幕中姜茶的标书上。
此时办公室只有她二人，没有其他人。
“谢谢。”姜茶说。
没人会拒绝别人的祝福之词。
“你很厉害。”孙嫣真心诚意地赞美到：“我特别希望你能成功，真的，也希望你能成为妇科医生中的佼佼者。”
姜茶握住鼠标的手停住，她转过头来，似乎是第1次认识孙嫣。
孙嫣看向自己的眼神复杂，又好像能理解。
只是姜茶没看错的话，为何会有一丝欣慰？
姜茶想起她年前和自己说的话，是因为自己又拾起了科研吗？
还没等她想出答案来，孙嫣又用一种轻松的语气提起：“今天是正月十五，你男朋友没有约你出去玩吗？”
“啊？”姜茶说：“你忘了，我今晚值班。”
“我知道。”孙嫣犹豫再三，最终还是遵从内心的想法：“如果你有约会的话，就去吧。今晚我替你。”
她好像怕姜茶拒绝：“你之后要还的！”
她小声补充了一句：“毕竟也跟着大家一起吃了你男朋友送的下午茶和夜宵。”
是的，顾方池虽约不到女朋友的档期和女朋友约会，但关心问候一样没少。
他也极会做人，送下午茶和夜宵从来都是包场。
姜茶自知最近冷淡了男朋友，原本元宵节是准备答应和男朋友的约会，但值班这事情没办法，而且多少是个节日，有孩子的陪孩子，有对象的陪对象，姜茶也不好意思和别人说，我俩换一下吧。
如今孙嫣主动提出要和她换，姜茶也没扭捏推拒，真心诚意地感谢道：“那我之后换你两次。”
因为姜茶真的需要今天。
情感从来都不是单方面的，从来都是双方面的付出。
“我可不占你便宜，一次换一次。”孙嫣看着她眼睛亮起来，不自觉也跟着笑了。
于是姜茶给男朋友发消息，问男朋友晚上有没有空。
彼时的顾方池正在静安寺里求神拜佛，和他的冤种兄弟一起。
这事情要从他的冤种兄弟无论如何也忘不了前女友说起。
冤种兄弟连续失眠，后来顶着熊猫同款的黑眼圈找到顾方池，说要去寺庙找得道高僧开解一下。
顾方池怕他开解过头看破红尘直接出家，便在正月十五这天上午陪他来了。
顾律师当时想，女朋友今晚值班，他正好下午去陪她。
哪知道十五这天是著名的烧香拜佛的好日子，顾方池和梁承起了个大早，仍然堵死在寺庙门口。
梁承的嘴巴惊讶成O字：“卧槽？真有这么神吗？”
顾方池转头就想走的，可是听见旁边人说：
“我之前有个暗恋十来年的人，是我初中同学，一直断联状态，结果拜完第二天，你猜怎么着？初中班长组织同学聚会……”
“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我和我那暗恋对象加上了联系方式，才发现他当初也暗恋我……前几天求婚了，所以我这不是来还愿吗？”
顾律师停下了离开的脚步，对梁承说：“我觉得，烧香这种事情要诚心，不能遇到挫折就半途而废，你说呢？”
梁承：“……？”
于是顾方池和梁承排了一个小时的队进去，又排了一个小时的队买香。
梁承看着人山人海的队伍，发自内心疑问：“你说，许愿的人这么多，真的都能实现吗？”
顾方池等待香上的火自灭，烟雾缭绕升起，他持于手中，与眉平齐，竟有那么几分像仙人。
“信则有，不信则无。”
顾方池拜完之后，熟练地把香插进炉中：“不过太离谱的愿望，你求菩萨也没用的。”
梁承吃惊道：“你怎么知道？”
顾方池略无语：“因为你念出声来了。”
他们烧完香后，在停车场附近遇到一给人算命的老先生，见梁承第一眼就道出他为情所困。
梁承忙不迭地点头，问他如何得知。
老先生说，先付钱后解答。
老先生掏出一个木牌：“支付宝还是微信？”
“滴——”
“支付宝到账888元——”
老先生说，梁承和他所想之人是前世孽缘，今生没可能。
梁承花钱买打击，失魂落魄地问：“那下辈子还有可能吗？”
旁边的顾方池：“……”
老先生说：“也可以等十几年，或许有转机。”
顾方池：？等什么？等亓宜然离婚吗？
顾方池决意捞一把恋爱脑兄弟，拉梁承离开。
结果老先生又对顾方池说：“这位先生请留步，我瞧您喜事将近，最近是不是有结婚的打算？”
“滴——”
“支付宝到账888元——”
顾方池“沉稳”地问道：“这事在什么时候做比较好？”
老先生掐指一算：“诶呀！今天就是个好日子，错过今天，有得等了！”
这倒和顾方池之前找人算的日子一致，看来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但是……主人公之一姜茶加班。
顾方池又问：“这事能成吗？”
老先生说：“两情相悦，自然能成。”
顾律师听得很高兴：“借您吉言。”
没过多久，顾律师收到了女朋友的信息：［顾方池，晚上有空吗？］
顾律师惊呆了，一个急刹车停在路边，回女朋友消息：［有！］
女朋友说：［我们晚上去看灯会吧？］
顾方池惊喜之余不忘问：［你不是今晚值班吗？］
姜茶说：［我和别人换了。］
天上好大一块馅饼砸下来，差点把顾律师给砸晕了。
顾律师当机立断：［我去接你！］
姜茶回道：［不急，我还没下班，我下班的时候也高峰期，你开车来估计要堵在路上，我们可以灯会见。好啦，我先有事了，灯会见哦。］
顾律师冷静下来，同时思考一个问题：难道今天真是个求婚的好日子？
恰好女朋友突然有空。
又恰好碰到算命先生对他说，今天适合求婚。
要求婚吗？
还是下一次？
顾方池想到女朋友的基金，还是犹豫了。
算了，今天还是陪她好好玩一场吧。
顾律师向来是个有规划的人，不打无准备的战。
但是老天爷却在拼命给他暗示。
他在回去路上又接到了珠宝店的电话，告诉他：您定制的婚戒已经到了，可以随时来取货。
梁承在旁边听到了电话内容，问：“怎么说？要兄弟帮忙当气氛组吗？”
顾方池说：“不用，再等等。”
可他还是在去灯会之前忍不住驱车去了珠宝店，店员取出婚戒给他，祝他求婚成功，百年好合。
顾方池把装有戒指的盒子放进口袋，开向今夜元宵灯会。
然后堵死在离灯会入口1.5公里之外。
这场景有些熟悉，让顾律师幻视上午静安寺的场景。
顾方池在海都市多年，但从不在重大节日出去凑热闹，也不爱去网红餐厅吃饭。
直到谈了恋爱后，顾方池才意识到：海都市的人口是不是过于多了些？大家是不是过于闲了些？
还好顾方池提前出门，不至于迟到今晚的约会。
好巧不巧，姜茶也堵在地铁口了，她在地铁上被挤得头晕脑胀，给苏眠发消息：［我对顾方池一定是真爱，否则绝不会今天出门的！］
嗯？是谁撞了她的胳膊？
姜茶定睛一看，消息错发给顾方池了。
她本想立即撤回的，但［对方正在输入中……］。
姜茶火速撤回，当没事发生。
顾方池：［我在地铁口，等你。］
大部分人都是在灯会这一站下的，车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如同潮水涌入大海，而姜茶变成了一颗水滴。
如果不是顾方池长得高，姜茶大约还要花一点功夫才能找到他。
“顾方池！”姜茶叫他的名字，伸手抱了个满怀，她仰起头，瞧到他心里发慌：“顾方池，你是不是瘦了？”
顾律师最近相思成疾，确实是瘦了，刚好把过年胖的那几斤给瘦回去了。
“什么东西？有些硌人？”姜茶摸到他的口袋。
顾方池心虚地捉住她的手：“没什么，汽车钥匙。”
又一波人潮涌来，把姜茶结结实实地挤到了顾方池怀里。
姜茶心感不妙：“好多人啊。”
顾方池伸手护住了女朋友的脑袋，拉她到一旁暂避：“先往前走，或许前面人少一点。”
然而，人没有更少，只有更多。
饶是顾方池也没有想到，他们堵在了灯会外面，连内场都没有进去。
姜妈妈给女儿发消息祝她元宵节快乐，问她在做什么。
姜茶：［在看灯会。］
姜妈妈：［拍张照片给妈妈看看。］
姜茶被挤到生无可恋，把手机拿给顾方池：“咱妈想看灯会照片，你给她拍一张吧。”
顾方池为这个称呼感到由衷的喜悦，并生出一种责任感。于是，他接过手机，拍了一张，然后姜茶把这张照片发到了家族群里。
姜妈妈：［？灯呢？怎么都是脑袋？］
原来照片里只有乌泱泱的人头，一眼望过去，只瞧见了各式各样的后脑勺。
姜茶绝望回复：［是的妈妈，这就是我们今晚看到的灯。］
更绝望的是，他们根本挤不进园里面，还在外面参与“人挤人”活动。
“要不然，我们还是去隔壁来福士吃东西吧？”姜茶摸了摸发出抗议声的肚子。
“我也觉得。”顾方池的视线一直落在怀里的女朋友身上，怕一眨眼的功夫，女朋友就没了。
他们达成共识，姜茶负责手机拿号，顾方池负责护住她的脑袋，在人群中逆向开辟出一条道路来。
他稳得就像群星中的坐标，姜茶听见他极为标准的心跳声，闻到皂角香和烟草香水交织的味道，竟然在嘈杂的人群中觉得有那么一刻，天地寂静。
人们说，一见钟情的喜欢是基因发出的信号，无论第几次见面，无论多少年，永远会为那个人心动，心乱。
他们往外走了一段距离后，人烟渐少，好似一下子从闹市区进入了荒凉的第三世界，繁华和热闹被抛之身后，行人匆匆走过，带着小孩子去赶前方的热闹。
而他们偏偏逆流而行，顾方池松开护住姜茶肩膀的那只手，下落，改与她十指相扣。
他们走在寂静的街道，遇见几个来迟只能在外面摆摊的小贩。
妈妈带着女儿在问价：“这么贵？网上才60块钱……不买了。”
是灯会联名的花灯。
小贩不服：“现在网上可买不到，难买哟！”
妈妈不愿给小贩送冤枉钱，把女儿拽走了。
姜茶在地摊前低下身子，拿起那形态可掬的动物花灯，不知道碰了那里，彩色的灯光迸射出来，照亮了她的面容。
“真可爱。”姜茶凝视花灯的时候，顾方池在瞧自己的女朋友。
真可爱。
顾方池付了钱，看女朋友提起动物花灯，面朝他，倒退着走，她都没注意，她像跳格子一样跳了一下。
姜茶拿手机扫了一下花灯，发现他们买贵了三倍。
不无可惜地说道：“哎，又中了消费陷阱了。”
姜茶自我感慨：“我好像总是喜欢买这种美丽废物。”
“不算陷阱。”顾方池说：“只要喜欢，就不算无用。”
他看向她的那一刻，眼神明澈，而她的胸膛里恰有千万只蝴蝶扑朔飞起，震得她的心快要扑出来。
他们是一样的人，喜欢至上，没有值不值得。
“小心。”顾方池见有人走过，抓住她，把她带回自己的方向。
姜茶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腰侧，再次摸到了那硌得人生疼的硬物。
“你在口袋里藏了东西。”
顾方池听见女朋友肯定地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