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你们可以骗骗我,就说还跟着,没跟丢……”
“什么?看低了你们的职业水准?哈,你们有什么职业水准可言?你倒是说说看,从我花钱雇你们到现在,你们总共跟丢过多少次,又给我查出什么来了没有?”
“跟,为什么不跟?钱我照付,等他再出现,你们就继续跟……”
“哪来那么多为什么,我怎么说你们怎么做!”
旧金山的天空一片蔚蓝,朵朵白云又轻又软,看起来像是丝丝拉拉的棉花糖,漂浮在空中。午后暖暖的阳光笼罩在人身上,带走了冬日风里的寒冷,却带不走女子脸上的阴霾,她是个漂亮的女人,鹅蛋脸儿,皮肤白皙,半月弯的眼睛善解人意,小巧的樱唇能言善语,时光匆匆,她却始终保养得很好,岁月的痕迹在她脸上几乎看不出来,雍容而得体的穿着,让她走到哪里都显得光鲜亮丽。
此时的她正站在半圆形的阳台上打电话,时而冷嘲,时而热讽,言辞犀利不饶人,声音倒不是非常大。电话挂断,身后的阳台门打开,比她高出一个头的年轻男子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条羊毛披肩,给她搭在肩膀上。
“怎么了?又跟丢了?”舒易辰穿着浅色衬衫和藏青色羊毛背心,面带微笑地替白萍弄好披肩,顺势捏了捏她的肩膀,“那群饭桶,别跟他们计较。”
“唉……”白萍轻轻叹了口气,让开了舒易辰的揉捏,向前走了几步,身体前倾,手臂搁在阳台围栏上,看向远方,“我还没有原谅你伤害你爸的事情,虽然这次你爸没事,你也跟我保证以后不会了,但是……”
“妈,你不该这么爱他,你这么爱他,将来被他知道我们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你会很痛苦,因为到了那个时候,他不会再爱你,甚至会恨你,当然还有我。”舒易辰垂下了眼,笑容依旧,温和俊雅的脸上不见丝毫恼怒,反而是一片风轻云淡,“我答应你以后不会了,不是因为我认同了你的软弱,或者说认同了那个男人活
着对我们有任何的好处,只是因为我爱你,尊重你这些年对我的养育之恩,仅此而已。”
“易辰……”白萍愣了愣,转过身看向舒易辰,随即又长长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他毕竟是你爸爸,自从接回我们母子俩之后,他一直对我们很好……我确实还爱他,但我更想给你一个完完整整的家。”
“醒醒吧,妈,从他抛弃我们那天开始,就再也没有什么完整的……”
“就算如此,你也不能害他,他是你爸!”
略显激动的声音打断了舒易辰的话,舒易辰看了看白萍,眼底冷若冰霜,他并不喜欢母亲现在的样子,他喜欢那个记忆里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女人。
“OK,OK,不说我爸,说说舒灏然吧,那个家伙可是越来越有意思了~”沉默稍许,收敛了眼底的阴狠,舒易辰复又笑得无害,“那些保护阿凯的男人可不是普通混混,看来舒灏然身后有着了不起的势力,这就难怪我们找来的一群废物,总被他戏弄玩耍。”
“嗯,之前被他骗着,确实小看了他。”白萍也收起心里的纠葛,暂时把舒旌宇的问题放一放,眼下最需要解决的是舒灏然,“不过我找人了,对方答应我,年后会给我一部分我想知道的答案。”
“找人?不是那群废物?难道是舅舅的人?我以为舅舅现在夹着尾巴被人追,没精力管我们死活呢~”舒易辰挑了挑眉,没想到白萍还找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人。
“不是你舅舅的人,别瞎猜。还有,别那么说你舅舅,他本事大得很,没那么容易被抓到,也不存在什么夹着尾巴被人追。”白萍皱了皱眉,自从来了旧金山,她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懂自己的儿子,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也搞不清他下一步会做什么。
“看来你偷偷找人,没打算告诉我~”舒易辰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从口袋里拿了张照片递到白萍面前,略显得意地说道:“看,我也在做事,不过公平起见,你瞒
着我,我也不告诉你这个人是谁,以及我在做什么~”
“易辰,你……”
“我们只要目的相同就行了,呵呵,也可以比比看谁的办法更好~”
嘀嘀。
楼下传来汽车的鸣笛声打断了楼上的“精彩”对话,出去见覃越斌的舒旌宇把车子停进车库,母子俩对望了一眼,之后心照不宣地抹去脸上的异样,一前一后走下楼去,从容淡定,继续维持他们用假象和谎言堆砌成的温馨家庭。
“可以了,进去吧。”
另一边,凌慕安接过工作人员检查完毕的证件和车票,挽着身旁的舒灏然走进火车站,他们带了一个旅行箱,一个双肩包和一个斜挎包,没有任何违禁品,顺利通过安检。几天下来,舒灏然已经不发烧了,但还有些咳嗽,所以他戴了口罩和墨镜,并没有让人觉得有什么可疑。身份证是叶辉的,真正的叶辉早在两周前就驾车回去乡下老家了,他们这趟也是去乡下,不过去的是许常贵的老家。
赵婶虽然不能生育,但许常贵的父母还是打心眼里喜欢她,喜欢她理解认同许常贵的善良,喜欢她操持家里把许常贵照顾得妥妥帖帖,当然最喜欢她能干孝顺,把他们老两口当做自己亲爹亲娘那样服侍照顾。年前,舒灏然给许常贵打了电话,本来是想给他些许安慰,没想到两人聊着聊着,一拍即合,变成了眼下这样。
“咳咳……”
“怎么样?要不要喝点水?”
这一年,他们身边发生了许多事,有好事也有坏事,有像秦志明这样喜气洋洋过新年的,也有像许常贵这样郁郁寡欢过新年的,生活大抵就是这样,酸甜苦辣咸,悲欢离合转,世事难料,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也说不清人生曲曲折折的路,到底哪样是幸,哪样是不幸。
“到了,就是这里,你先坐下,我把行李箱和背包放上去。”
“嗯,你慢点。”
收起乱糟糟的思绪,时间到点,两人跟着人流下到站台寻找到车厢,这还是凌慕安第一次和舒灏然肩靠
着肩,手牵着手走在人群里,不觉喜滋滋地和他贴得紧紧的。等找到车厢上了车,两人找到座位坐下,凌慕安从口袋里拿出了耳机,把其中一个塞进舒灏然的耳朵里,另一个塞进自己的耳朵里,然后打开了手机音乐的播放键。
“怎么样?好听吗?”
“好听。”
四个小时的车程长长的,他们同听一首歌,同去一个地方。
“善恶的分界,不是对立面,而是每个人,那最后纯洁的防线,都逃不过考验……”
歌曲一首一首往后放,凌慕安下载的歌曲大多柔和舒缓,这首歌在众多歌曲当中显得有些“刚硬”,舒灏然咳了几声,缓缓睁开眼睛。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也不知道是因为耳边的节奏忽然变了于是醒来,还是因为喉咙里一阵发痒于是咳醒了,总之是醒了。肩膀上有些重,他下意识偏首,身旁的小丫头歪着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睡得正香,弯弯的睫毛翘着,小巧的唇角勾着,淡粉色的脸颊被车窗外的阳光照着,闪烁着好看的晶莹,舒灏然会心地笑了笑,身体保持不动,靠回椅背眼神放空,一边听着耳机里的歌,一边想起了阿胜的话。
[舒少,医生的意思大概就是阿凯脑子里有块淤血压迫了视觉神经,阿凯从醒来到现在看东西模模糊糊,除了本身虚弱以外,也和那个血块有关,医生说阿凯不久之后可能会因此而失明,但也说等到阿凯的身体好了,心肺功能康复,可以到神经外科就诊,评估手术指正,大多数情况下可以做开颅手术清除血肿,那样视力就恢复了。]
事故就是事故,覃凯万幸地活了下来,但终归没有躲过全部,这些可能的后遗症在手术之初,医生就和他们一一说过,他们求了各路神仙,却也不得不面对这样的结果,所幸不致于那么绝望,“大多数情况下”这个词语又带来了新一轮的希望。
[少爷,你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阿凯的……还有老爷,我还会依照老爷子的指示,
继续留在老爷身边照顾他,少爷,你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
覃越斌的反应和决定都在舒灏然的预料之中,这个骨子里透着固执的男人,有着自己的思考和倔强。其实老爷子过世之后,覃越斌待在舒旌宇身边,眼里心里并没有白萍和舒易辰,表面上他尊重他们,心里面却只有无可奈何。比起其他人,他走得更近,看得更透彻,老爷子的心思,舒旌宇的愿望,舒灏然的委屈……好好的一个家,因为不同的立场和想法,渐渐分崩离析毁于一旦。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他这个旁观者,无力阻止和改变舒家的一切,只能用不离开舒旌宇,来完成他对老爷子自始至终的交代。
舒灏然没有劝覃越斌,这是一种尊重,每个人都有心里的执念,这么多年,他了解覃越斌,知道他心里最在乎的东西是什么。他也没有向覃越斌承诺保证有关覃凯的什么事,没说覃凯的眼睛,没说以后怎样怎样,这是对覃凯心甘情愿付出的尊重,因为他也了解覃凯,知道他绝不会希望听到任何人做出对他负责的承诺。
这些他都没做,他只是打了电话给阿胜的哥哥,花了一大笔钱,买下覃越斌和覃凯的绝对安全,然后等着时间慢慢过去,等着覃凯康复出院的那一天,仅此而已。
“咳咳咳……”
“灏然……”
耳边轻唤,视线偏转,肩头的凌慕安不知什么时候醒了,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他。
“我吵醒你了?”舒灏然敛去沉沉心绪,笑着抬手刮了刮她的鼻梁,“醒多久了?”
“有点时间了,睁眼就看到你在沉思,不想打扰你,所以一直默默看着~”凌慕安伸出双手抱住舒灏然的手臂,整个人靠贴过去,“我猜你在想阿凯的事,我们都知道你虽然什么都不说,但心里非常非常自责。”
“呵,用一个‘非常’就可以了。”舒灏然拿下口罩打开保温杯喝了口水,然后侧身吻住她的嘴唇,把水喂了进去,“空调太干,醒过来要喝点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