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蛮?公子是说, 北蛮即将派遣使臣前来茗城商讨物资交换之事? ”
夏柠一脸好奇地望着梁珐,想从他这里得到更多消息, 照着梁珐的说辞, 这样一来,赵国的骑兵岂不如虎添翼,战力也将更胜一筹。
北蛮, 她以前倒是听说过这个部族,只是了解不多, 也不知道这一族和赵国接壤,只知道他们生活在寒冷的北地, 以游牧为生,战力极强,部族承继也和中原地区有所不同,部族首领并不是按嫡长子继承制, 而是看个人实力和背后势力,这一点,从方才梁珐所说也能窥探一二。
梁珐方才说了,北蛮的老王去世, 新王是杀掉了前面的所有兄长才承继了王位, 所以, 这位新王显然不是个善茬子,从他不欲手下侵扰赵国边境,而是打算以北地的战马来跟赵国做交换来看, 这位新王,不仅武力值强大,脑子也很够用。
夏柠脑中思忖着这些,只听梁珐又道:“是的, 教导我的左师出身北地贵族,北蛮的信使就是经他之手向我父王呈递了国书,所以这事我知道一些内情。”
不待夏柠继续发问,张晓晓也插话道:“那这次北地那边是打不起来了?”
张晓晓的兄长如今正在军中,还是在驻地靠近北地的军中,所以她对军中的一些情况很是有几分关注,毕竟战事一起,战场上刀枪无眼,家里人只要有人在军中,总要给他操着一份心的。
梁珐:“我觉得打不起来,当然,最终还是要看父王的意思,如今就快十一月了,北地那边已经冷起来了,若父王答应了那边交换物资的建议,那这仗多半打不起来,若父王拒绝了那边的提议,那该侵扰的也免不了。
不过就父王目前的态度而言,他对那边是抱着友善商谈的态度的,关键那边气候寒冷,我赵**士很难适应那边的天气,远行军跟那边分个高下也没什么意思,就一大片光秃秃的草原,什么也没有,费那个劲儿既劳民伤财还没甚成效,不如集中兵力对着周边几个……”
夏柠就那么撑着下巴,眼神灼灼地看着梁珐,在女郎这样热切的目光下,梁珐心里的得意和显摆的意思藏也藏不住,言之滔滔就说个不绝,不过,许是被女郎的眼神盯着让他心中太过激动,梁珐说着说着,就说冒了,虽然他及时收了声,但夏柠还是猜出了他话中的意犹未尽之意。
集中兵力对着周边几个国家,梁珐的意思应是这个,看来不止赵王野心勃勃,他养出的儿子,本事没见多少,但骨子里的野心倒和赵王如出一辙。
张晓晓当然也不是个笨人,梁珐这话一出,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诧,接着就跟夏柠的反应一样,当作没注意到这句话里的问题,赞了一声这里的羊肉做得好。
夏柠立即就接着她的话,夸了梁珐一句会选地方,梁珐哈哈一笑,大家不约而同揭过这茬。
吃过饭,梁珐在送张晓晓和夏柠回家之前,还邀请她们参加半个月后在他城外的温泉庄子上举办的聚会,夏柠想着温泉庄子这种地方比较私密,不好一口答应下来,岂料张晓晓推了推她,还凑在她耳边跟她解释了一番,于是夏柠也跟着点头,梁珐目送两人的马车离去,心里一阵欢喜,暗叹今日出来这趟,可算是没有白来。
宫里,赵王在跟一众重臣商议之后,终于决定给北地回信,应下北蛮新王所提建议,同时邀请北蛮使臣赴茗城商议合作细节。
赵王心里有自己的打算,就像梁珐所说,此时大费周章对北蛮出兵毫无益处,反而会折损赵国实力,要知道,北蛮和越国也有一部分交合的领地,若是他这边和北蛮对上了,难保其他势力不会趁此从中渔利,再者,北蛮战力强横,听说新王能力突出,这样的人,当然是交好对方对赵国更有利处。
“行了,就这样将信文发出去吧!”赵王摆摆手,面色和缓,像是放下了心头一件大事。
处理好北蛮之事,赵王又吩咐殿内裨将派人早些平息原邹国领地内的匪患,自邹国被收归赵国领土之后,还有不少邹国遗民不愿接受现状,甚至躲入深山为匪为患。
此外,一年多前曹功自纪国借粮回来途径邹国,当时确实有一拨匪人抢了那批粮食,虽然那次事件给了他攻打邹国的借口,但那批抢了他粮食的匪人至今没有找到,这还是头回有人胆大包天在他这里虎口夺食,当时忙着伐邹之事他无暇追究此事,现在想想,还是得找出那个躲在背后的人。
能精准在曹功回程路上设伏,并且成功从一国中郎将手里抢走了粮食,怎么看都不像是一般人能干出来的,这后面,定然有人通风报信亦或是里应外合。
将邹国的善后事宜交待下去,赵王又问起臣下越国的事,他坐直身子,目光凌厉地看向下首的臣子,问道:“你上次回禀说越王的身体好些了?他如今已经从疗养的地方回了越宫?”
臣下颔首,回道:“禀王上,越王的身体已无大碍,已经和其宠姬丽夫人回了越宫,另外,据越国朝中传来的消息,越王似乎有意改革军制,并向燕国定制了一大批精制刀兵利器,想来所图不小。”
“此话当真?”赵王心里一惊,神色也凝重起来。
臣下应声说是,赵王默然不语,当世诸国之中,唯一让他摸不着深浅的就是越王祈道远,别看祈道远一副温雅君子的形象,可那人下起狠手来,连自诩杀伐果断的他都不是对手。
光看祈道远接任越国王位以来,越国的国势可称得上一日千里,尤其他对宠姬云氏母国陈国下手的狠厉与果断,简直让人叹为观止,换作赵王自己,也不一定能下此狠手,听说在陈国国灭之前,祈道远最宠爱的就是云姬母子,连如今流落赵国的祈简,那时也是祈道远放在心尖上疼宠的儿子,可这样的盛宠之下,对于儿子和宠妃的母国,他还不是说下手就下手。
当年陈国灭国,说是越魏两国合作,可谁不知道,占得最大便宜的是越国,为此,魏王对祈道远的意见可大了去了。
也就是在此之后,越国的国力和财富远超诸国,虽说兵势上有赵国压在上面,但越国的财富却是比赵国多上许多,这样一个肥羊近在眼前,赵王也不是没动过心思,但越王为人心思诡诈,他暗中试探了两三回,皆以失败告终,迫不得已,才将辖制越国的希望放在了祈简身上。
要说越王此人他看不透,其中原因也有祈简之故,按说祈简当年以十岁稚龄逃离越国,越王当真想拦住他,他是绝无可能离开越国境内的,偏偏越王就那样放走了他,知道他到赵国落脚也不闻不问。
这些年来,虽然丽夫人深受宠爱,但他也并没有定下承继之人的意思,就连上回病势危急的关头,也没将丽夫人所出之子定为太子,这让人多少猜度不出他心里的想法。
且听说当年祈简生母云姬香消玉殒之际,祈道远一夜白头,上回诸侯会盟之时赵王就见过祈道远那一头白发,所以,这人叫人看不懂,既如此深情,又何苦将自己深爱的女人逼得自陨,将自己最疼爱的儿子逼得远走他国,这是赵王不能理解的。
赵王自己,虽说对一双嫡出的子女没什么优待,也对王后的娘家曹家颇有不满,但让他找借口以此灭了曹家满门,他自问是做不到的,所以祈道远此人,不能以常理揣度。
还有一个念头放在赵王心里也很久了,在赵王看来,越国的国势未必就不如赵国,只是越国最近几年消息格外不好打听,越国君臣行事也不惹人注意,所以,越国在诸国间的存在感不如赵国,但当真比着论起国力来,越国未必就不如赵国。
越国,才是赵王真正看在眼里的敌人,因为有越国在旁比对着,赵王才会对邹国出手,接手邹国的土地人口和财富,以此壮大自己,应对来自越国的威胁。
这也是他格外看重祁简的缘由之一,祈简为人当然也算聪慧,但他到底没接触过最深层的权利结构,没真的在朝中历练过,他和已经继位多年的祈道远相比,还像个小毛孩子,赵王当然愿意跟赵国亲近,跟他自己亲近的祈简接手越国。
祈道远重病的消息传来之际,他还高兴了许久,觉得祈简派上用场的时候快要到了,岂料祈道远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又回来了,不仅如此,据臣下所言,祈道远似乎还有意改革军制,这就让他的危机感更深重了。
不过越国一时也不好下手,祈道远不是个软柿子,他若现在就和祈道远扳手腕,时机也不对,所以,还是先壮大自身为要,既越国这块硬骨头不能动,那就先拿软的,能啃得动的纪国开刀,周边诸国中,唯有纪国是最好下手,势力最弱的,纪王为人也迂腐胆小,好把控得很。
想到这里,赵王可算是精神头上来一些,当下便跟少尹商量道:“明年三月便是昭宁和阿显的婚期,纪王作为阿显的岳父,他女儿成婚,他总要送些贺仪的吧。”
少尹眉头微挑:“王上的意思是?”
赵王脸上泛上笑意,语气狠厉又霸气:“我想要桐城!”
桐城?就是原先的纪邹交界之处,现在也是纪赵交界之处了,桐城虽小,但一座城这样的条件,纪王会答应吗?便是纪王答应了?纪国上下臣民又会答应吗?少尹凝神细思。
赵王却全然没有他的顾虑,反而安抚他道:“纪国如今与我赵国、魏国、齐国、燕国接壤,齐国那边,因齐太子的婚事之故,两国已经起了嫌隙,燕国那边素来独来独往,跟纪国交往不多,魏国那边,纪王虽将长女嫁给了魏国的十一公子,但魏王那老匹夫可是个奸猾的性子,他没想着从纪国撕扯一块肉吃就是好的了,根本不会为了纪国得罪我赵国,所以,你说纪王当真敢不从我的要求吗?
再者,纪王即位这么些年来,手段心劲都玩不转,纪国本就国力不强,在他手里更是衰退得厉害,他此时的心思,怕是根本不敢招惹祸端,只求能保住自己的国家和王位便罢。”
不得不说,赵王所言很有道理,至少少尹听了觉得可以一试,便是不成,他们赵国也没什么损失,反而纪国要提心吊胆,再说了,便是割让边城之事谈不拢,纪王为了维护和赵国的关系,怎么不得在别的方面表示一二,总而言之,这是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
君臣达成一致后,赵王遣散了殿内留下的近臣,起来伸展了会儿身子,看着天色不早了,便想去后宫陈夫人那里和幼子宠姬一同用个晚食,顺道就在陈夫人那里歇着了。
起驾之前,赵王随口问了寺人一句:“夫人今日膳食用得如何?”
陈夫人不知怎么,这两日心情似乎不怎么好,饭食也用得不多,赵王便这么问了一句,说实话,他对自己宫中这位陈夫人当真是用了些心思的,虽然陈夫人进宫晚,但她那样婉约清丽的女子世间少有,尤其是周身那种带着轻愁的气质,和她身上那种隐隐带出的媚意,总让人想将她捧在手心。
且她为人淡然,在后宫中只一意抚养孩子,伺候赵王,从不搅合那些争权夺利的事情,赵王每回心情不好,只消一看到她,那愁闷的心思就散了大半。
寺人伺候着赵王净手换衣,回他道:“禀王上,陈夫人今日胃口还是不怎么好,不过今日司空大人的续弦范夫人进了趟宫,现下还没出宫。”
赵王“哦”的一声,道:“这样也好,平日赵夫人进宫的次数不多,夫人见了她娘家的表姐,心情许是会好些。”
寺人点头应是。
既赵措的夫人还在陈夫人那里,赵王也就不急着过去了,于是溜溜达达先去了王后宫中。
陈夫人那里其实根本不像赵王想得那样,打心底里来说,她其实是有点害怕见到范云宜的,更别说见了范云宜会心情好。
范云宜其实根本不是她的表姐,而是她的嫂嫂,已经去世的陈国太子之妻,若越王当年没对陈国出手,范云宜如今还是高高在上的陈国太子妃,亦或已经成为陈国王后,所以,在遭了那般大难之后,范云宜对关于祈道远的一切人等,都是恨到骨子里的。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陈夫人,也就是原越王宠姬云姬,七年前,祈道远毫无征兆跟丽夫人的母国魏国勾连在一起,对她的母国陈国出兵,陈国王族被屠戮殆尽,而她得知消息时,事情已经无法挽回,纵然是骨子里恨透了祈道远,可她处于深宫之中,身边也无得力的人手可用,只能眼睁睁看着陈国灭国。
就这样,她自苦自厌之下病倒了,祈道远竟还假惺惺守在她床前,跟她诉说他的不得已,她万念俱灰,深恨自己为何会遇到祈道远,怀疑他这么些年待她的好,对她和孩子的独宠都是假的,不然他怎会前一日还你侬我侬地和她在一起,后一日便毫不留情对她的父母亲人下了毒手。
种种哀伤悲痛焦虑之下,她整个人暴瘦,连一贯宠爱的两个儿子也拒之不见,他们不仅是她的血脉,同样还是祈道远的血脉,流淌着他那肮脏酷烈的血液,所以,恨屋及乌之下,她开始自毁,承受不了来自现实的打击,觉得活着再也没了念想和盼头,直到陈国的王室密探潜入越宫,告诉她她长兄的妻子,陈国的太子妃还活着,不仅如此,她的腹中还怀有陈国王室遗脉。
就此,她终于有了些活着的念想,将自己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嫂嫂的肚子上,期盼兄长的血脉能够诞生。
那时,密探问她想不想为父母亲人报仇,云姬自然是想的,她做梦都想,她也曾尝试过在枕头下藏好利刃,趁着祈道远不备之下刺杀他,可他是多么敏锐的一个人啊,她的盘算当然是落了空,不过他也没有追究她,还勒令从人不许将此事传出去,但此后他再来看她,眼神中便带上了防备,她想再对他动手,可谓难上加难。
所以,在密探询问她的那刻,她不假思索地点头,整整一族人啊,她的父母兄长,叔叔伯伯,尽数都死在了祈道远手中,她怎能不恨呢,尤其他还是联手了丽夫人的父王魏王一起对陈国下手,丽夫人可是在她初初进入越宫之时,就不断给她使绊子的人啊,他怎么能那么狠心,偏偏联合丽夫人的父王,在她心上捅了狠狠一刀。
所以云姬对祈道远的恨是发自肺腑的,她恨不得喝其血,啖其肉,日日祈祷他去死,而那位陈国密探在听了她的话后,便问她愿不愿意去赵国,进入赵王后宫。
赵国是当世第一的强国,密探告诉她,只要她同意此事,其他一切都自有人安排,而且,她若在赵国站稳了脚跟,也可以将她的嫂嫂和未出世的侄子侄女接过去照顾,帮她们重新换个身份。
且跟着赵王,生下赵王的骨肉,扶着她生的儿子登上王位,等她有了充分的实力,才能向祈道远追讨他欠下的债。
不得不说,那位密探确实是有些能耐在身上的,就那么一条条一件件摊开跟云姬说明白,云姬几乎没怎么考虑,就答应了他的提议,不说别的,单说能够安排她兄长的未亡人和遗脉骨血,就值得她不顾一切了。
于是,在那人的安排下,他在越宫郁郁而终,实际是抛却了两个儿子,抛却了过往种种,孤注一掷进入了赵王后宫,赵王长相上自然是不能跟祈道远相提并论,习惯上也有颇多让人看不惯的地方,但云姬却收敛了自己的性子,将自己完完全全变成了赵王宫中的陈夫人。
而她的嫂嫂,也就是范云宜,她腹中的孩子在怀了不到四个月之后便流了产,陈夫人万念俱灰,范云宜却将所以的悲愤和苦痛全发泄到了她身上,说要不是陈夫人当年嫁给了祈道远,她就不会遭遇那些非人的悲痛,陈夫人自己也对范云宜万分抱歉,于是探望过她之后,回去便生了死志,在晕厥之下被巫医诊出了身孕。
有了身孕,她心里便多了一份牵挂,被压抑在心中对两个儿子的挂念爆发出来,尽数倾注在了腹中的孩子身上,所以,她又活过来了。
她怀孕之后没多久,范云宜养好了身体,便托人捎话给她,说她想重新嫁人,不然心中老挂念着旧人,夜里做梦都是一片血色,说想着重新再成一次家,好让过往那些苦痛的记忆变淡一些。
陈夫人理解她的想法,过往的那些事情确实不堪回首,加上她心中确实对范云宜有愧,便答应了她的要求,还让人帮她重新弄了个身份,帮她和丧妻的赵国司空搭线,让她成了司空赵措的夫人。
只是即便如此,范云宜心中的恼恨似乎也没消下去多少,但凡心里有不如意的,就进宫来讽刺挖苦陈夫人几句,陈夫人面对她一直是弱势,久而久之,便有点怕她进宫了。
“表姐?”陈夫人打发走了所有下人,看着正在出神的范云宜唤了她一声。
范云宜回神,突然在她面前笑出了声。
陈夫人看着她的表情有些渗人,不自觉捏紧了手中的帕子,只听范云宜哈哈诡笑两声,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对她道:“你可知道,祈简,你和祈道远的儿子,他竟然生不出孩子,生不出孩子,哈哈哈哈哈……”
说着,范云宜又笑了几声,浑然不顾陈夫人难看的脸色,说道:“可算是遭了报应,祈道远害得我家破人亡,肚子里的孩子都没来得及看这个世界一眼,如今他的儿子生不出孩子来,可不正是老天有眼!”
范云宜丝毫不避讳地说着这些,仿若祈简跟陈夫人毫无关系一样,而陈夫人在听了她的话后,本想开口说些什么,但终究是嘴唇张合几下又闭上了,只心中又愁苦几分。
过了这七八年了,她膝下有了阿跃,心中虽对祈道远仍恨之入骨,但对祈简和祁连这两个孩子,却还是操心挂念的,毕竟是她的亲生儿子,她一点点带大的,怎么可能不挂念呢,但就是因为顾忌着范云宜,她不敢露出丝毫对两个儿子的关注,不然,范云宜便会旧事重提,跟她讲述多年前陈国亡国的场景,她受不了这个。
加之这么些年,在范云宜一次次的强调下,她心中自觉亏欠她许多,在她面前始终低了一等,即便范云宜如今已经和赵措有了亲生的孩子,但她还是不放过她,时不时地就在她心上捅一刀子,陈夫人多年隐忍之下,已经成了习惯。
所以在听了范云宜那般说自己的亲生儿子之后,还暗自忍耐着情绪,不敢在她面前表露分毫,直到范云宜从她这里拿走了不少珍宝玉饰离开,她才敢松口气。
梁跃敏锐地察觉到每次表姨进宫,他母妃都不开心,于是待范云宜一走,他便腻在陈夫人身边,对她道:“母妃,我不喜欢表姨,别再让她进宫了,好不好?”
陈夫人叹了口气,轻斥了他一句:“别这么说,她是母妃的姐姐,你要尊重她,她也不容易的。”
梁跃闻言撇了撇嘴,蹙起眉头,他可真没看出表姨哪里辛苦了,她嫁的可是权势赫赫的司空大人,背后还有母妃这个宠妃为她撑腰,年初的时候还生下了表弟,日子过得别提有多舒坦了,哪里有半分辛苦可言。
母妃不知怎么想的,竟还说表姨辛苦,要是这样的日子算是辛苦,那世上其他受苦的人还有活路吗?
“可是每回她进宫,母妃都不开心。”
陈夫人看着小儿子那张和大儿子祈简幼时长得七八分相似的脸,不由眼神复杂又爱怜地看他一眼,道:“母妃没有不开心,母妃只是在想事情,你往常不是和越国来的公子简玩得好吗?怎么,就那么喜欢他?”
梁跃说起这个就笑,还有点害羞地跟陈夫人吐露心事,说道:“母妃,说来也怪,阿简哥哥对我的态度也不怎么好,但我就是喜欢跟他玩,就喜欢腻在他身边,比喜欢我的亲生兄长还喜欢他。”
陈夫人听了心里很欣慰了,觉得自己虽然不能见大儿子一面,但好在她的长子和幼子关系还算融洽,便摸摸梁跃的脑袋,对他道:“既如此,也是你们之间的缘分,多和他处着就是了,你们之间的事,也可以跟母妃多讲讲,听外面人说那位简公子长得很好,是不是?”
梁跃点头,这是个很有审美的孩子,喜欢祈简,第一眼自然看的是他的相貌,“母妃,阿简哥哥长得很好看很好看的,几个姐姐都喜欢他呢。”
陈夫人当然知道宫中几位公主都对祈简有意,但她心中最属意的,还是赵王的嫡女华阳公主,长子因为他的外家被灭,因为她的去世而和祈道远闹翻流亡赵国,在最初的迁怒之后,她还是心疼他的,也知道他在赵国是寄人篱下,所以,他要是能娶赵王的嫡女华阳公主为妻,才算是跟赵国有了牵绊,才能在这里长久自在地待下去。
所以听了小儿子的话,她又问了一句:“那你知道简公子有心仪的女郎吗?”
这话方问出口,陈夫人又觉得自己好笑,拿这种事情来问一个才七岁的孩子,能指望他说些什么呢,于是,她又连忙道:“算了,母妃不问你这个了,你还小呢。”
怎料梁跃却骨碌碌转了转眼睛,小声对她道:“母妃,阿简哥哥喜欢哪个女郎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有女郎敢在阿简哥哥脸上扇巴掌。”
梁跃像说悄悄话似的,凑在陈夫人耳边,但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叫陈夫人一阵心惊,她忙拽着儿子的手臂,问他:“这是怎么回事?是哪家的女郎这么凶悍,简公子要紧吗?那女郎为何要打他呢?”
梁跃想了想,心中犹豫了下,还是告诉了陈夫人,“是纪国来的昭宁公主,那日我带她去了阿简哥哥的帐中,阿简哥哥拽了她的手,她就扇了阿简哥哥巴掌,”说着,他还用手比划着,狠狠在空中使劲儿。
昭宁公主?陈夫人心中想着这不是四公子梁显的未婚妻吗?还是什么盛传的天下第一美人,于是脸色变冷了些,看着小儿子:“那你为什么要带公主去简公子的营帐?”
梁跃想也没想就道:“阿显哥哥长得太丑了,阿简哥哥长得好看,就该和同样好看的昭宁公主在一起。”
陈夫人听了他这话心中气得不行,问他:“所以你是想介绍他们认识?”
梁跃点头,丝毫没察觉到自家母妃眼神的变化,直到巴掌落在了他屁股上,他才后知后觉惹到了母妃。
“你这孩子还有没有规矩了?昭宁公主是你四哥的未婚妻,人家婚期都订好了,你偏偏要在中间插一脚,是觉得自己能耐了是不是,这一个不小心给人看到了,不仅昭宁公主要倒霉,你阿简哥哥也要受你连累的!”
梁跃被拍了几巴掌,但他衣服穿得厚,陈夫人力气又小,打在他身上没什么劲道,但他也知道自己做得不对,当下就说知道错了。
看梁跃意识到了错误,陈夫人这才放过他,不过梁跃的错误揭过去后,陈夫人便觉得不太对劲了,按说就算被引着见了不该私下会见的人,但昭宁公主也不必脾气大到扇人巴掌吧?祈简就那么由着她?他小时候脾气可是很坏的。
这时候,陈夫人终于想起梁跃方才说祁简拽住了人家女郎的手腕,难道是唐突了人家?她就问梁跃,梁跃也不知道啊,他当时就觉得莫名其妙,然后就看见夏柠扇祈简巴掌,孩子到底还小,看不出来那对男女间的暗潮汹涌。
从梁跃嘴里问不出什么了,陈夫人只能先将此事放在一边。
宫外,夏柠回府之后先是让夏玉稼和朱斗作陪,请安奴的老师吃了顿火锅,火锅这东西,是夏柠最近才捣鼓出来的,除了请张晓晓吃过一回,连朱斗夏玉稼也是头回见这种吃食,不过这个口子一开,几人立刻就迷上了这个味道和吃法,等饭食过后,便安排老师在府中安顿下来。
夏玉稼还问夏柠是从哪里找来的人,夏柠搪塞他说是围场认识的朋友推荐的,夏玉稼也没多问,美美吃过一顿后便回去歇着了。
至于安奴的老师,那位祈简的师兄,却是在心里思忖着自家师弟跟昭宁公主是何关系?若是两人毫无瓜葛,那师弟也不会无端将他介绍过来,还叮嘱他不要暴露了和公子府的身份。
但说两人有关系吧,也没见两人有什么交集,怀着这样的疑虑,他慢慢沉入梦乡。
另一边,梁珐的府邸上,他今夜迟迟无法入眠,尤其是想到白日夏柠那张美丽无暇的脸蛋,那勾人心魂的笑容,想着想着,他身子便起了变化,于是招来府中一个姿容妩媚的女子前来侍寝,在女子身上痛快发泄一番后,他披上外衣,走入外室,将心腹召来问道:“上回的药还有剩的吗?”
心腹点头:“还有一些,公子是要用在?”
梁珐嘴角勾起笑意,语气中透着期待:“那样好的药,自然是要用到该用的人身上,半月后在温泉庄子上的聚会,你要好生操办起来,我可不想看到哪里出了差错。”
心腹点头,梁珐所有事都不瞒着他,许多事梁珐做过的,都由心腹为他抹去尾巴,所以心腹对他的性子也算了如指掌,可犹是如此,得知自家公子这回的目标是公子显的未婚妻昭宁公主时,他仍是吓了一跳。
“公,公子,这怕是不妥吧?”心腹语气颤颤。
梁珐瘫坐在榻上,浑身懒懒的,“这有什么不妥,梁显那肥猪摔断了腿,没两三个月功夫根本下不来床,至于昭宁公主,虽说长得是国色天香,可性子到底软和了一些,真要出了事,到时我就说是误会一场认错了人,以她的性子,可不敢将此事张扬出去,若不然,她就要给纪国蒙羞了。
再说那药性可烈着呢,便是再自持的女郎,在那药效的作用下,也抵抗不了的。”
梁珐显然已经下定了决心,心腹见他话语凿凿,便稍微放心了些,想想公子之前用同样的手段得到了几个已婚的妇人,还让她们在药物的作用下三缄其口,如此,也从没出过差错,所以心腹就祈祷着,这回同样能够一切顺利。
这不怀好意的主仆俩在暗自谋划着龌龊事儿,夏柠则在第二日一早,大摇大摆带着一车的礼品补药去探望了自己的未婚夫梁显,梁显素来最爱凑热闹的,但这回因着断了腿,连最期待的田狩都无法参加,再者他的未婚妻夏柠从城外回来又迟迟不来看他,加上断腿带来的不便,他一天天只能窝在床上,这么一来,他的脾气便越来越不好了。
所以梁显府里的管家在看到夏柠上门时,那脸上的喜意是遮都遮不住,手挥着赶紧让人去里面汇报,他则毕恭毕敬地迎向夏柠。
“公主可算是来了,我们公子日夜都盼着您哪!”
夏柠听了他的话就笑,让他将车上的东西卸下来,问他道:“是吗?四公子的伤势如何了?腿恢复得可还见好?”
管家手里帮提着东西,还一边引着夏柠往里面走,回她道:“公子恢复得不错,但巫医说了,他的伤势只怕年前都下不得床,您也知道,让人连着几月躺在床上,那是憋闷得紧,所以啊,公子最近的心情一直不算太好,昨日还念着您呢,您今日来了,正好也劝劝他,这人的心情好了,伤势好得也能快一点嘛。”
管家这么动情动理地说着,夏柠就点头,说什么都应下,等进了梁显的房间,她立时就换了副表情,一脸关怀地走近梁显的床榻,对半坐在床上的他道:“四公子,您的腿还疼吗?我昨日翻遍了父王为我陪嫁的药材,终于找出了一株品相完好的人参,这就给你带过来补身子了。”
梁显原本脸还有些耷拉,但听了夏柠这话,知道她特意找了补养身子的人参给他,心里那股怨念便消了不少,脸上也挂上了笑。
但是夏柠目光虽真切地毫不躲避地看着他,但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就这么短短几天时间,她竟觉得梁显又胖了些,不过他本就在养伤,吃得好些是正常的,且他只能躺在床上不能活动,这样一来,可不就等着长肉嘛。
“公主在田狩上可玩得开心?我算着公主大前日就回城了,日日盼着公主能来看我,一直等到今天,才终于等到了公主。”
梁显这话说得,夏柠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要被他吓出来了,怎么说话还跟怨妇似得呢,也不看看自己的长相和体格,跟这样的语气相配吗?
但面对梁显有些嗔怪的眼神,夏柠只得略显尴尬地解释:“其实我也很挂念公子的,在围场的时候,我还想着公子能陪我一起就好了,只是不巧,您偏偏摔了腿,回来之后呢,又是张家的女郎到我府上拜访,又是我弟弟新来的老师上了门,一时间倒是忙起来了,这不,昨日我一忙完,今日可不赶紧就过来看您了,我还特意准备了一大车的东西呢,都是些补身子的礼品药材,管家也是知道的,公子可不能误会我不关心您。”
夏柠这样一解释,梁显更残存没多少的怨气便消失殆尽了,见夏柠跟他离得近,他还手欠欠地想去摸夏柠的手,但他手伸过去的时候,夏柠却将手抬起抚了抚自己耳朵发髻,状似无意地避开了梁显的手,梁显尴尬地缩了缩手,将身上盖的被子往上扯了两下,好似他只是提被子一样。
夏柠就装作天真懵懂的样子,又跟他说起围场的事情,在梁显这里足足消磨了快一上午,等走出他的院门时,夏柠终于无声叹了口气,这人可真难缠!
想着日后时不时还得过来一趟,她就感觉厌烦极了,而且方才从管家那里得知,梁显这短短几日,发脾气的时候已经打残了好几个从人,这么一点都不懂得积德,活该他一直躺床上!
管家殷切地将夏柠送出府,待夏柠的车夫驭马离开,即将拐出梁显府上的巷道时,一辆平平无奇的马车堵在了巷口。
车夫喊了一声想让对面那车让开一下,但对面那车夫却径直走过来,还凑近夏柠的车厢唤了她一声昭宁公主。
夏柠听到这熟悉的音色,眉头微挑,掀开一侧车帘,看向面站着的老熟人,语气悠长道:“是云石啊,咱们可是有日子没见了。”
云石就躬着腰赔笑:“公主见谅,见谅,我只是一个伺候人的小卒子,哪里做得了主子的主呢。”
夏柠也不跟他废话,就问他:“那你这是?还专门堵着我的路。”
云石微微凑近了些,对她道:“公主,我们公子在那辆马车上,想请您过去一叙。”
夏柠就呵呵一笑:“我跟他没什么好叙的,这就不必了,你还是赶紧把路给我让开。”
云石双手一摊,肩膀一耸,语气无奈道:“公主您这不是为难我嘛,公子说了,您要是不上他的马车,那今天这条道儿,他就堵着了。”
“你们公子什么时候还做起了强买强卖的勾当,怎么,光天化日之下逼迫女郎就范吗?”夏柠看了不远处那辆青灰色篷布马车,语气嘲讽道。
云石只笑着不说话,由着夏柠怎么说,事实证明,祈简这法子虽下作了些,但确实见效,这不,夏柠只僵持了一小会儿,便当真上了那辆青灰色马车。
而她的侍女车夫等人,只能在原先的马车上等着。
夏柠推开马车车门,一下便被里面的男人拉着半坐在了他腿上,她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吓了一跳,还险些被裙角绊倒,于是立即就推了男人一把,斥骂他道:“你发什么疯?”
等她整理好衣服在对面坐好,才发现男人今天穿了件绯色长袍,中间用宽大的黑色腰带系住,整个人透出一种鲜少从他身上看到的朝气之感,不过人长得好,果然就是活生生的衣架子,绯色的衣服很挑人的,但祈简却将衣服本身的气质完全发挥了出来。
“我发疯?”祈简呵呵一笑,看着夏柠的眼神不怎么和善,“怎么是我发疯呢?明明是你不听话,我有没有告诉你离梁珐远一点儿,他是个什么东西我比你清楚得多,可你呢,你将我的话听进去了吗?”
夏柠就瞪他:“你是我什么人啊天天让我听你的,说他不是好东西,那你自己是什么好东西吗?在我这儿,你的信誉还不如梁珐呢!”
祈简被她气笑,这人简直不知好歹,“好,你说我不是好人是吧,那我在你面前还真就不当好人了!”说着,他对外面的云石喊了声走,云石赶着车走起来,夏柠一急,忙问:“你要带我去哪儿?”
后面她原本乘着的车里,小云看到前面的马车动了,心里也是一急,赶紧让车夫跟上去。
祈简则顺着夏柠前倾的力道,顺势将她揽在自己怀里,用了些巧劲儿,双手握着她的纤纤玉手在掌中把玩起来,夏柠骂了他几句,见他不为所动,挣又挣不开他的束缚,索性便由着他去,她装模作样还挺累的呢。
祈简见她不再挣扎,就那么软软依在他怀中,嗅着她发间的香气,他心中蓦然一软,执起她的手在唇边轻轻吻了下,夏柠被他灼热的呼吸激得轻颤一下,稍稍仰起了头,看着他完美挺括的侧脸。
然后手指不由得轻捻了捻,突然就想在他面上抚弄几下,男人好女色,女人自然也好男色的,尤其是祈简这样的极品男色。
不过她手还在祈简手里,但她的视线坦坦荡荡落在祈简脸上,祈简当然有所察觉,便也看向她,于是,两人的视线便交汇在了一起,俱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真切的毫无掩饰的自己。
不知是谁先开始的,或者说在两人的对视催化中,他们彼此慢慢试探着向对方靠近,夏柠微微仰着头,祈简微微低下头,两人鼻间轻嗅,呼吸渐近,近到几乎能感受到对方灼热的气息,就在这时,外面马车猛地向前冲了一下,在这一惯性之下,两人的唇终于碰到了一起。
女郎的唇殷红,柔软,带着微微的甜香,郎君的唇灼热,战栗,带着清冽的竹香,两人凑在一起,彼此柔软的唇互相贴合,不自觉便闭上了眼睛,祈简本能之下,下意识将怀里的女郎搂得更紧,他一手紧紧箍在她纤细的腰肢上,力道往里收着,一手在她脑后,按着她往他的方向靠拢。
两人都是头一次跟异性这样亲密,都还有些笨拙,夏柠耳朵发烫,心跳轰鸣,在感受到自己唇上贴着的柔软后便闭上了眼睛,祈简在最初的欢喜和不知所措之后,无师自通想跟心上的女郎靠得更近,贴得更紧,唇上简单的贴合触碰已经满足不了他。
于是,他开始试探着舔舐她的唇,轻轻撬动她的唇缝,待女郎唇间溢出声音时,立时抓住机会进去攻城略地,夏柠还没适应两人突如其来的亲近,便被他狂风骤雨般的进攻弄得没了招架之力。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