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打不了主意, 大的总可以吧?
容晓晓又将视线落在老黄牛身上,瞅上那么一两秒,最后还是放弃了。
没办法。
再大的热闹、再好的位置,总不能把一个腿上还绑着板子的伤残人士给拉下来吧?
还真不至于如此。
正要垫着脚尖张望时, 前方的人群让开两人宽的距离, 大队长正扯着袁会计退出来。
此时的袁会计可没有原先儒雅的模样。
要说起来, 他既然能管得了整个大队的账,自然是有些学问。
听说, 袁家以前还出过一个秀才,为此读过几年书的袁会计那是自认自己是一介书生,平日里和声和气,容晓晓从未见过他暴躁的模样。
可现在的袁会计,脸色爆红、神情愤怒, 哪怕被大队长拉着, 嘴上还在骂骂咧咧, “癞□□插毛, 他算飞禽还算走兽?敢欺负我闺女, 老子毙了他!”
“行行行, 盛知青也受了罪, 他以后肯定不敢有其他心思了。”罗建林连连劝着。
他没进知青屋, 但从知青屋飘出来的味道让人窒息。
想想就知道里面的人肯定不好受。
也是活该了, 这些知青啊,一个两个不好好干活,就知道起坏心。
看来以后还是得给他们多安排一些活,也不管他们愿不愿意, 吩咐下去就得干?
没看罗庄大队就这样?
那一个个知青累得精疲力尽, 也就没多余的时间搞小动作。
看来还是他们大队太仁慈了。
走出人群, 罗建林对着一旁看得入神的李泗大喊,“你别光看,赶紧让他们散了,都什么时候还不回家吃饭?”
李泗应了一声,挥着手赶着周边的人。
等人散开一些,他凑到大队长附近,兴高采烈的道:“大队长,你今天是没看到,那杨知青可真牛逼,直接把盛知青干趴下了。”
罗建林白了他一眼,“你还好意思说,让你盯着就这么盯着的?”
不过也好。
就不该拦着,让盛知青多吃吃苦头才好。
再来,就算盛知青最后气不过想闹到镇上去,这件事和大队也没什么关系,他们反而还能替杨知青撑撑腰。
“打得好!”袁会计大喝一声,对着女知青屋那边喊着:“馨馨,你等会带着杨知青来家里做客,我让你妈杀鸡招待!”
袁馨从知青屋钻了出来,扬声应了一句。
等看到一旁的人,跟着伸手招呼着:“容晓晓,这边!”
容晓晓瞧着朝她招手的人,不由挑起眉头。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袁馨对她的态度莫名变好了。
袁馨见她没动,主动过来挽着她的手走进知青屋。
这边和男知青住的地方对门,容晓晓对这间屋不陌生,怎么说也是住了一段时间。
现在的知青屋,一共住着四位女同志。
因为白曼的搬离,石迎蓉从小屋那边又搬了回来,蔡少英彻底和杨银断了,短时间内肯定不会出嫁。
再加上杨娟之外,还有另外一名新来的女知青。
这人来了有一段时间,不过容晓晓还没见过这位女同志。
刚进门,抬头一看就看到有一人正坐在床脚的位置掉眼泪。
有那么一瞬间,她突然有些慌神。
明明被辜负的袁馨反而像个没事人,这个新来的知青却不知道受了什么委屈,正不住滴着眼泪。
“你还不认识她吧?”袁馨小声,“她是新来的知青,陶珠玉同志。”
容晓晓同样很小声的问:“她怎么哭了?”
难不成这位也是盛左元钓的鱼?
“嗐,谁知道啊。”袁馨白眼一番,“我来这里她就一直哭,听石知青说,这位一直接受不了下乡的事实,每天回来都得哭上一遭,还不能劝,越劝哭得越厉害。”
“……”容晓晓沉默着。
行吧,看来是挺委屈的,都这么长时间了还没接受现实。
不过……
容晓晓盯着她多看了几眼,总觉得这个人有些眼熟,却又不记得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她。
“晓晓,我跟你说,杨姐姐可厉害了!”袁馨一把抓着容晓晓的手腕,显得尤为激动,“我今天鼓起勇气去告白,结果盛左元那混账居然说从没喜欢过我,他要是不喜欢我干嘛让我帮着干农活?干嘛收我的食物?干嘛偷摸摸牵着我的手夸我好看?”
不等对方反应,她接着道:“杨姐姐说得没错,这男人就是垃圾!多亏了杨姐姐替我出了气,不然我真会气死。”
最开始的时候,她是又难过又茫然。
是她这辈子最伤心过的一次。
可来了知青屋后,听着杨姐姐大骂陈世美,逮着卫东又是骂又是打,看着听着,她突然间就没那么难过了。
又因为这边时不时能闻到男知青屋那边飘来的臭味,她一想到盛左元,就想到他被农家肥糊了一身的模样,爱意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恶心。
再看看当时的知青屋。
加上她一共五个人,其中三个就遭了男人的罪。
这男人啊,真不是东西。
“我跟你说,你要生气只管去打他一顿,我一个人都不怕,你有父母有哥哥嫂嫂,还怕一个无依无靠的知青?”杨娟替她出着主意,“实在不行,你就把我带上,我替你出手。”
那架势,牛逼坏了!
看得袁馨直冒星星眼,搞得容晓晓以及其他人都有些钦佩。
不得不说,如今的杨娟真的蜕变了。
就看看男知青屋那边,卫东现在见到杨娟就跟老鼠见到猫一样。
容晓晓突然想起,她问道:“盛左元怎么又回知青屋了?”
之前不是说跟着白曼搬到其他地方去了吗?
现在的盛左元对白曼还是十分在意,不然也不会直截了当的拒绝袁馨,也多亏了袁馨胆子大,当着那么多社员的面勇敢表白。
如果是私底下,盛左元肯定不会说得那么决绝。
他甚至可以找各种理由来推脱,绝对不会一口否认。
不管怎样,看清盛左元真面目的袁馨应该也不会像原文中有那么凄惨的未来吧。
容晓晓并没有在这里待多久,拒绝了袁馨一起吃鸡的邀请,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刚到家附近,正好碰上了陈婶子。
她招了招手,“棉花的事我已经跟娘家嫂子说好了,过段时间摘了棉花就给你送过来。”
“谢谢陈婶子。”
“不用谢。”陈婶子拉着她的手,说的特别直白:“还得多亏你当时给我提的醒,我帮着新来的知青买了一些棉花棉衣,还有一些平日要用到的用品,他们可没少感谢我。”
这个感谢,要么就是私底下直接用钱用票交易、要么就是像容晓晓一样赠送一些同价值的东西。
不管是什么,她都挣了不少。
也正是因为容晓晓的提醒,陈婶子就感觉自己打开了一条新的思路。
她不单单接触了自家大队的知青。
回了娘家后也同那边的知青接触了一下,又交易了不少东西。
自打容晓晓来了红山大队,她家不但有鱼吃,她也挣了不少私房。
这笔钱除了老伴之外其他儿女都不知晓。
她想贴补谁都行,也能自己留着花。
这手里有钱就有底气,心情也是越来越好。
“对了,过两天要不要跟着一起去摘山货?”陈婶子说明来意,“咱们这边的大山都是光秃秃的,但是往后山走个一两个小时,那边就有一片林子,里面能摘到一些蘑菇和木耳,要是运气好说不准还能找到一两棵野果子树。”
容晓晓很有兴趣,却又不得不拒绝:“好可惜,我已经跟大队长请好了假,明天会去二姐的大队一趟,不能一起去摘山货了。”
买到那些布料后。
她首先想到的销售地就是二姐的大队。
正好也能顺便去看看她。
看看那个让她眼露星光的男人到底是个人还是个人渣。
“去你二姐那边?”陈婶子带着一些担忧,“那边离的比较远吧,你一个人上路要不要紧?要不我找个人陪你一块儿?。”
“没关系,我一个人可行。”
说是这么说了,但还是被陈婶子拉着叮嘱了好长一段时间。
好不容易告别了她,刚刚进门又被一人拦住。
站在前方的丑牛什么都没说,但那眼巴巴的神情又像是什么都说了。
容晓晓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让表姑姑先去探探路,下回再带你一块去好不好?”
丑牛长长叹了一口气。
那模样直接把容晓晓给逗笑了。
不过这次她真的不好带着他,不然空间里的布料也没法拿出来了,她安抚着:“虽然不能带你去,但回来的时候我可以给你带零嘴吃。”
丑牛拉着她的手,“我不要零食,小姑姑你去了之后去打听打听是谁打了二表姑姑,也别去报仇,等下回你带着我去我再给二表姑姑报仇。”
容晓晓轻笑着。
原来小家伙一直没忘记这个。
她点了点头,“行,都听你的,那你这段时间在家可得多吃一些,多长长肉才好替姑姑们做主撑腰。”
丑牛重重点头。
他得多吃一点,才能长高长大!
就和记忆中的爸爸一样,高高壮壮,爸爸在的时候谁都不敢欺负奶奶和他。
因为要出远门,这天晚上家里又忙活起来。
二姑帮着收拾带去的行李,容晓晓本来打算出门的这几天先不捞鱼,不过丑牛却拍着胸脯把这个活给接了过来。
容晓晓想了想,也就没有拒绝。
就算拒绝了,她觉得等她一离开,丑牛肯定还是会偷偷下鱼笼,那倒不如在的时候好好教教他,并叮嘱着:“下鱼笼的时候千万别越过栏杆,要是笼子不小心掉下去了,也绝对不能下河去捞。”
说到这时候,还摆出一副特严肃的表情,“不要让我听到你下河,不然我会很生气。”
现在回想起来。
第一次见到丑牛的时候,就是他漂浮在河面上,只露出了小小的脑袋。
也好在那次没出什么事。
“我听话!”丑牛赶紧保证,“我一定很听话,姑姑说不下河我就不下河!”
容晓晓这才露出微笑,“听话就好。”
这次出门,容晓晓开了五天的介绍信。
要是换做其他人,大队长可不会这么大方。
甚至都没问理由,也没缩短她离开的时间,用最快的速度开具好介绍信和其他证明。
在离开的时候,二姑难得迈出了大门。
靠着孙子的搀扶,一直送容晓晓送到了大队的门口,直到她坐上牛车这才停下脚步。
到了镇上,花了一块五的车费坐上大巴车。
在大巴车上摇摆了三四个小时,等双脚再次踏在地面时,容晓晓感觉自己的人还在晃荡着。
先去附近的国营饭店吃了一顿特别清淡的饭菜。
缓缓神之后整个人才稍微精神一些。
来之前容晓晓就已经打听好路。
二姐所在的大队离镇上有些距离,靠双腿走的话那得走到夜里去了。
出了国营饭店,她找了一个无人的角落,拿出吴妈给她准备的布袋,装了半人身高的布料放进去。
就这样,她扛着半人身高的布袋去往二姐所在的大队。
南望大队和其他大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唯有一点很突出,那就是这边人口很多。
红山大队有四十几户,两百不到的人口,南望大队几乎是它的两倍。
这边人多地多,也是很显赫的产粮大户。
二姐原先就说过,在南望大队别的不说,只要好好干活,每年分的粮食就不会少。
秦雪花正拎着自己的崽子往家走,一边走一边大骂着浑身是泥的小崽子,“泼猴,你真的是一天不收拾就皮痒了,我有没有说过,不准你去泥坑玩?你倒好了,直接在泥坑洗澡,真的是气死老娘。”
小崽子嘿嘿傻笑着,“妈,我再也不敢了。”
嗯,这一看就是下回还敢的主。
秦雪花气得举起手就朝自家崽子屁股上招呼,刚打了两巴掌就见前方走来一人,她瞧了瞧,喊着:“姑娘,你是来探亲的?”
她是土生土长的大队人,谁家的亲戚不说人人都认得,但也能记个脸熟,面前这个瞧着有些喜庆的姑娘,她可从没见过。
“大姐好,我是吴平慧的妹妹。”
“吴平慧?吴知青呀。”秦雪花记起这个人。
大队新来的几个知青她记得不熟。
但吴知青这个人大队还真没几个不认识。
怎么说呢。
年纪轻轻的姑娘家嘴里全是大道理,说她精明聪明,有时候却傻乎乎的样,都知道打架不能直接冲,她冲上去被抓了一脸的印子,被大队长一夸居然还乐呵着。
说她傻乎乎的呢,偏偏人家聪明着,前些日子记分员丢了一页记分用的纸张,她拿着笔也不知道怎么算,居然还能算出来。
“吴知青在干活呢,要不我让人给你带个话?”
一脸笑呵呵的容晓晓连连摆手,“不用不用,能不能劳烦大姐给我指指去知青屋的路?二姐干活是正事,我可不能耽误她。”
秦雪花眼瞅着,心里不由点了点头。
看来这个姑娘和吴知青一样,应该也是一个不闹事的性子了。
容晓晓面露腼腆,“我一路赶来也是累着了,想将这一袋布料先放着歇歇脚。”
秦雪花眼睛一亮,她抓到了一个很关键的词,“布料?”
为什么主动叫住这个姑娘?
还不是看到她扛着的袋子。
还从没看到有人走亲戚带这么大布袋的礼,就没忍住好奇心开口打听打听。
结果还没等她开口,对方就主动说了。
视线落在半人身高的布袋上,她不由吸口气道:“你是说,这里面装着的全是布料?”
那得多少布啊?
容晓晓将扛着的布袋放下,像是累到了,还松了一口气,“我妈原先是纺织厂的工人,正巧厂子里往这边运输一批货,因为一些缘故那批货没法交易,便来了电话让我买下一些,和其他人换……”
说到这里,好像有些不安。
就像是一个被父母关爱长大,从没做过主的模样。
秦雪花一下子就听出来了,也顾不上手里拎着的脏孩子,凑过去小声道:“这些布都能换?”
容晓晓怯怯点头,“都能换,妈妈说了一来可以给我们两姐妹换点必要的用品,再来也能和大队的人拉上些关系,毕竟我们都得在大队里生活……哎呀,大姐我是不是说太多了?”
秦雪花脸上笑得皱巴起。
哪会嫌弃对方说的多,恨不得再多说一点。
能换就好啊。
现在谁家不缺布?就她家的泼猴,这里玩那里闹,没多久身上的衣服就破了口,缝缝补补几回,就完全没法穿了。
有时候恨起来,那是恨不得直接让他光着身子出门。
她赶紧问道:“都是些什么布,你打算怎么换?”
容晓晓将布袋解开,“有不少面料,平棉布、斜纹棉布、印花细布和少量的的确良,至于怎么换……”
她咬咬唇,不是太确定的道:“普通的棉布四角一尺,印花五角五一尺、的确良就比较贵一些,得一块六一尺。”
随着容晓晓的话,秦雪花眼睛是越来越亮。
这个价格那可是比供销社便宜不少,而且看着布袋中的布料,花色更是好看许多,“真这个价?”
容晓晓轻皱眉头,“我也不知道这个价行不行,妈妈挂电话太快,都没仔细交代我,我便在每个价格上加了一点点,要是再低倒不如留给我们姐妹自己穿了。”
“哎哟,这么多布你们姐妹哪里穿得了?”秦雪花跟着问:“那票呢?票要多少?”
“随便什么票吧。”容晓晓不在意道:“大姐要是中意,看着给就成。”
秦雪花这算是明白了。
这姑娘一看就没接触过钱票的事,根本就没打算靠这个来挣钱。
这反而便宜了他们。
布票难得,对方没说一定要布票,那其他票也能低价换到这些难得的布料。
不过两秒,秦雪花就决定出手了,“大老远的过来,是不是走累走渴了?正好去我家坐坐歇歇脚。”
容晓晓二话不说,再次扛起布袋就跟了上去。
至于怕不怕黑吃黑?
她还蛮期待呢,就不知道是谁吃谁了。
秦雪花家就在附近,她也没一个人吃独食,经过几家人就进去说上几句,等到她家的时候,身后乌泱泱跟了一群人。
“快快,看看都是些什么布。”
“哎哟,这料子的花色真好看,正好我闺女过段时间要相看,做身新衣服给她一定特好看。”
“这料子够扎实,干活穿也不怕糙。”
“这就是的确良吧?摸起来真舒服。”一婆子上手后就不舍得放下了,“姑娘,你再便宜一点吧,价格合适我们都要了。”
容晓晓抿着唇瓣,没说话。
秦雪花一看就知道价格谈不下来,再说了,这个价对比供销社便宜了不少。
单说普通的棉布,都便宜了六七分,更别说的确良了。
一件的确良的成衣都得十几块,四尺做一身那也比外面便宜一半。
更别说这花色是他们从没见过的,摊开在眼前好看的不得了,颜色也特别正,制作成衣一定很好看。
她便道:“行了,咱们都是特淳朴的老实人,哪里会占小姑娘便宜?她价格已经很实在,可别在我家院子里讲价,就算吴知青的妹妹同意,我也不同意。”
说完,余光就看到小姑娘一脸感动的样。
她立马觉得自己这话值了。
吴平慧是在半个小时后听到小妹来的消息。
前面的泥猴嗦了嗦鼻涕,“姐姐,妈妈说让你下工了去我家,今晚就在我家吃饭了。”
吴平慧一脸茫然。
小妹怎么就和秦大姐关系这么好了?
走亲戚都得带上自家的口粮,现在可没什么人舍得直接请客吃饭。
难不成家里在南望大队也有亲戚?
抱着这个怀疑,吴平慧来到了秦大姐家中。
刚一进院子,就被前方的场景给镇住。
“这块小碎花我要了,给我量十尺。”
“你们别抢,这块料子是我先看上的。”
“红色,我要那块正红,正好我儿媳要上门,给她做一件嫁衣。”
“都说了别抢,谁再挤着吴知青妹妹,我就把谁赶出去了!”
有那么一瞬间,吴平慧觉得自己身处在疯狂抢货的供销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