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剑阁之中, 一言不合便去论剑台的事情数见不鲜,可以说一天之中十二个时辰,九天剑阁的论剑台便从来没有空闲过。
而此番上论剑台的还有往常论剑台的常客, 九天剑阁知名鬼见愁毕云,最叫人惊讶的是,他的邀战对象,竟然是一个最新入门的年轻弟子。
一时之间,九天剑阁内部灵网之上, 被一排排信息刷了屏:
【剑阁第一剑】:我去, 毕云那剑疯子今天又发哪门子疯, 干嘛非要找一个刚入门弟子的不痛快, 剑阁风云会那么多剑修不够他打的吗?
【平平无奇一剑修】:嗨, 毕云那家伙自从被江峰主收徒拒绝了整个人就一副快疯魔了的架势,就他那架势,做出这种事情出来也纯属正常,不过冲一个刚入门的弟子发作也是头一回, 话说有人知道那倒霉弟子是谁吗?
【我为什么这么贫穷】:这几天我都在秘境之中,刚看灵网就看到这种了不得的大事, 毕云他一个元婴欺负一个金丹弟子算什么本事,那弟子连剑冢取剑都没去取过,谁离的近, 赶紧劝劝别出人命!
【练剑真是太快乐了】:我就在论剑台下面,这里人围的很多,都在看这个热闹, 毕云看上去就一副不太好惹的样子, 听旁人说, 那个刚入门的弟子有几分本事, 是她主动应的战!
……
论剑台下面,围着一群人,毕竟论剑台平日里本就热闹,此番有这种热闹的事情,凑热闹的人便更多,许多剑修在剑阁内部灵网之上看到约战的这一消息,便蜂拥而至看热闹。
论剑台通身黑色,于群山之上,四周以铁索同四面山峦相连接,下面整体呈尖锥形,如一块锋利的剑矢一般悬浮在剑阁上空,锋利逼人。
论剑台下方有一小石台,小石台后面懒散靠着一个白胡子老爷爷,老爷爷头发胡子乱糟糟的,腰间别着一个酒壶,正趴在论剑台下面,睡得昏天黑地。
这人,便是主管论剑台的长老,不知道名姓,只知道姓李,于是剑阁之中一群没大没小的剑修便称呼他为“李老头”,这白发老爷爷也不恼,而是乐呵呵的应下了这一称呼。
每个登上论剑台的修士都要去李老头这里登记,前面那两个修士刚打完,是两个主修快剑的剑修,打起来自然虎虎生风,每一次重剑落于地面之上,都发出让人头皮发麻的震颤声。
重剑剑修打起来很是激情,战斗结束自然也很快,须臾片刻之后,两名主修重剑的剑修便分出了胜负,相互行了一礼之后便各自走下论剑台。
此时李老头才抬眼看了这两名剑修一眼,整个人处于一种迷迷瞪瞪的状态,“唔”了一声,抬眼问道:“你们两个打完了?”
那两名剑修看起来大抵是来切磋分胜负的,并没有什么仇怨,打完两个人便哥俩好地凑在一起,其中一个剑修面带笑容道:“是,打完了?”
看那笑容,十有八九便是方才取胜的那个剑修。
“哦,那谁胜谁负啊?”李老头迷迷糊糊问道,一边问,一边从一旁掏出一个小册子,丢在两个剑修面前,“既然打完了,便把名字留下吧。”
说罢,他目光看向一旁的毕云和谢江凛,打了一个哈欠,问道:“你们两个来这是有何贵干啊?”
他目光在谢江凛身上停留了一下,“小姑娘,看起来是个生面孔,第一次来论剑台?”
谢江凛点了一下头,道:“是,第一次来。”然后目光看向毕云,语气带着火药味儿:“承蒙师兄指教。”
毕云听了这话,冷哼一声道:“我于论剑台之上还从未有过败绩,师妹若是一会儿打起来,可不要向我求饶啊。”
“哦,从未有过败绩吗?”谢江凛挑了挑眉,“那我今日便很荣幸当第一个打败师兄的人。”
谢江凛一口一个“师兄”,颇为讲文明有礼貌,但语气却是毫不掩饰的挑衅,让毕云眼底深沉之色愈发浓烈。
毕竟,平日里他一般都是对别人口出狂言的那个人,如今话尽数被谢江凛给抢了,一时之间,毕云只觉得颇为无所适从。
一旁暗自放出神识围观两人的二师姐赫连青直接当场爆笑出声,她看向旁边的大师兄应生白,一边笑一边道:“你方才是没见师妹那话一出口,毕云那死人脸的样子,真是笑死我了。”
“往常都是他对别人大放厥词,这回终于也轮到他自己尝尝这种滋味了!”
赫连青笑够了,面色正了一正,看着两人,轻声道:“哎,师兄,你觉得师妹和毕云打起来,谁能取胜啊,毕云这人虽然性子太过于奇葩,但剑法一道确实有几分本事,同辈之人能打过他的人屈指可数,师妹这一战,可是不太轻松啊。”
“我认为师妹会赢。”应生白依旧冷着一张脸,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气场。
“呦。”赫连青听了这话,很是惊讶道:“师兄你对师妹这么有信心?”
“不是对她有信心。”应生白语气依旧古井无波,“而是两人对剑法一道的态度天差之别,毕云心高气傲,只把剑法一道当成他自己炫耀的工具,而师妹是真正诚于剑之人,两者打起来,谁能获胜,显而易见。”
而另一边,白胡子老爷爷听了谢江凛的话,眼底寒光一闪,不像往常对论剑台的修士随意放行,他将手中册子一合,面上带了一分正色道:“你们一个金丹,一个元婴,打起来胜者难免有些胜之不武,再说,论剑台之上只允许同辈修士相互讨教,你们这修为差距,还是算了吧!”
毕云听了这话,冷声道:“我已经把我的修为压到和她一样的境界,这样可以登上论剑台了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那白胡子老爷爷目光看向谢江凛,缓声道:“小姑娘,你确定要和他打吗,不是老夫危言耸听,这人每次论剑台的对手下来都要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下手可黑了。”
“多谢提醒。”谢江凛道:“不过我确定。”
“那好吧。”李老头收回目光,感叹了一句,“现在的年轻人啊!”
然后指尖之上灵光一闪,两片薄薄的纸片落入谢江凛和毕云手中。
那纸片极轻,上面隐隐有灵力盘旋,谢江凛捏住纸片一角,只见上面白底黑字,明明白白地写着:登上剑阁论剑台,死生不论,后面还给修士留了一个签字画押的地方。
毕云看了她一眼,见谢江凛盯着这张纸片若有所思,以为她怕了,开口道:“你若是后悔了,现在对我求饶,还来得及。”
语气中透着毫不掩饰的高高在上的味道。
谢江凛抬眼,看了毕云一眼,声音很冷:“不知师兄听过一句话吗,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已经来到论剑台之上,便请师兄不吝赐教!”
话音落下,谢江凛操纵灵力,笔走龙蛇,在纸片上行云流水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然后,单手在论剑台边缘一撑,干脆利落地翻上了论剑台。
毕云冷笑一声,心底道了一声“虚张声势”,也在纸片之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两张纸片随即化为两道流光,落在一面的李老头的手心之上。
李老头仰起头,又喝了一口腰间酒壶之中的酒,目光看向在论剑台之上对峙的两个人,不知想到了什么,低低喟叹了一声。
此时论剑台上下,许多双眼睛注视着谢江凛和毕云。
毕云作为一个将胜负看得无比隆重的剑疯子,剑阁上下一群人对他自然是毫不陌生,他一出场,四下一群剑修纷纷窃窃私语:“这是毕云吗,好端端的,谁这么想不开,非要和这剑疯子打架,上次和毕云打架那倒霉催的道友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毕竟伤筋动骨一百天,看他那架势,没个十天半个月下不来床!”
“啧,这剑修看上去是个生面孔,没在剑阁里见过,是那个长老的闭关弟子吗,不过也才金丹期,看着不像啊,你们谁知道这师妹的底细啊?”
“不清楚,听吴师兄那边的弟子说好像是今年刚入门的年轻弟子,今天刚来剑阁。”
“不是,你说毕云这是不是有毛病,人家第一天来剑阁就非要去找人家不痛快干嘛。”
“我或许明白毕云为什么非要找这个师妹不痛快了。”一个剑修看了一眼掌心之上的玉简,轻声道。
“为何?”一群剑修好奇问道。
“这师妹是江峰主今年刚收的弟子,去年毕云刚入门的时候,便一门心意想拜入江峰主门下,为此不惜在雪山峰下生生跪了十天十夜,半截身子都冻僵了,也没换来江峰主的青眼,而这师妹一入门便被江峰主收为弟子,这般落差之下毕云他发疯也纯属正常。”
“只是苦了师妹啊!”这剑修长长叹了一口气,“毕竟,这对她来说完全就是无妄之灾。”
论剑台之上,谢江凛单手扶上腰间长剑,目光定定看向毕云。
她此时肩头上披着一件黑色斗篷,底下是一件黑色剑袍,腰间别着两把长剑,一把落花,一把龙吟,风吹动身后斗篷,发出猎猎的响声。
毕云也是一身黑衣,长发披散,直直垂到腰间,面色透着一众近乎非人的苍白,偏生眉目漆黑,油然而生一种森寒之色,眼底似乎两团深渊一般,想要将面前的谢江凛生生吞噬掉。
他腰间别着一把黑色长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把剑除了颜色之外,和龙吟剑于形制之上倒是颇为相像。
谢江凛此时修为才金丹期,自然听不到腰间龙吟剑的抓狂声:“盗版,绝对是盗版,这家伙对我爱而不得,得不到我,就搞来一个盗版别在身上!”
“小谢,快上,赶紧把这盗版给我一刀两断!”
……
落花剑也是见惯大风大浪的了,听到龙吟剑的抓狂声,深藏功与名的离龙吟剑稍稍远了些,逃离这是非之地。
谢江凛对两把剑之间的暗流涌动一无所知,此时,她目光牢牢锁定在毕云身上,试图在开打之前,寻找到他身上的一星半点的破绽。
往常和她交手的那些对手,此时都会露出于剑法之上稍纵即逝的一点破绽,而谢江凛要做的,就是将这点破绽捕捉,然后一击毙命。
但是谢江凛却失望了,毕云周身气势宛如静水流深,如铁桶一般,找不出来半点破绽。
是一种近乎于无敌的状态。
或许他可能有破绽,但绝对不是此时的谢江凛可以发现的,因为即使毕云将修为压制到了金丹期,但是他的战斗经验和战斗本能不会随着他修为的倒退而消失,甚至修为的压制某种意义上是一种无伤大雅的东西。
因为,剑修赖以生存的是自己的战斗本能,而不是虚无缥缈的修为。
这无疑是一场相当棘手的战斗,谢江凛甚至清晰可见的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
因为遇到了足以让自己临渊拔剑的强敌,谢江凛的心脏,此时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兴奋地跳动着。
于生死之间战斗,对剑修来说无疑是家常便饭,更何况谢江凛还是一个修杀剑的剑修,修杀剑的剑修身上无疑都带有一点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疯劲儿,而谢江凛,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毕云惊讶的发现,在他预期之中本应该畏畏缩缩不堪一击的谢江凛,腰身挺得笔直,眉目之中透着一种兴致勃勃的异样色彩,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毕云心想:她该害怕的,但是她没有怕。
他甚至饶有兴致的分心想:若是仅仅看这一幕,谢江凛无疑是一个好苗子,但是也就仅此而已了,今天过后,谢江凛身上只会有一个标签,那便是他毕云的手下败将。
论剑台旁边的捉风笛发出一声尖利的哨声,四处高台之上的飞鹰因着这一声尖利的哨声在天穹之上黑压压的一片飞过,同时也预示着一件事:这场比试终于要开始了。
没有问好,没有行礼,没有那些虚以委蛇的客套和心怀叵测的交谈,两名剑修皆是快剑的好手,几乎在那尖利哨声响起的一瞬间,两名剑修的手便不约而同地伸向了腰间长剑之上。
“唰”!
只听两道声音响起,两柄长剑几乎同一时间出鞘。
毕云拔出的是他腰间长剑,而谢江凛拔出的则是落花剑。
刚一交手,谢江凛不想暴露出来自己可以双手用剑的这一底牌,因此选择单手剑迎战,这也是为了试试毕云这人的深浅。
雪亮的剑光在空气之中划过一道宛如弯月般的弧线,剑修的身形如满月背后的阴影隐没其中。
毕云没想到这种时候,谢江凛竟然用的不是龙吟剑,而是一柄颇为陌生的长剑。
落花剑剑身细长且薄,且剑身极为精致,与其说是一把长剑,倒不如更像是一个装饰品,透着某种华美的颓唐感。
用这种长剑而不是龙吟剑和自己打,无疑是对自己的一种不尊重,毕云心里暗道一声“不自量力”,便提剑迎上。
他自剑身之上注入了充沛的灵力,居高临下劈砍而下,看这架势,竟然是想将谢江凛的长剑生生给折断。
将剑修的长剑给众目睽睽之下给生生折断,对一名剑修来说,无疑是一种侮辱。
对手是一个少不经事之前默默无闻的剑修,且对手的剑还是一个看起来中看不中用的装饰品。
毕云心想,自己这一击定是十拿九稳。
四周那圈围观的修士看到这一幕,都下意识地为谢江凛生生捏了一把汗:
“毕云这看上去来者不善啊,竟然直直冲着师妹剑去了,他那柄剑来历可不简单,不知道师妹的剑能不能抗住这一击!”
“唉,师妹真是想不开,为什么不用龙吟剑啊,非要用这把剑,好看是好看,但是就是不太能打啊!”
……
毕云眯起双眼,在这一剑落下之后,已经做好准备观看谢江凛的惨状了。
然而,他很快便知道自己错了。
两柄长剑剑身交抵,发出一声剧烈的嗡鸣声,谢江凛掌心之上的长剑,没有和自己想象的那般应声而断。
只见落花剑身之上爆出耀眼的火花,轻轻的震颤过后,谢江凛微微偏转过剑身,泄去这一击的力道,然后如一条毒蛇一般,沿着毕云剑身之上一路攀爬,锋利的剑光去走马般呼啸而过。
毕云这一击,无疑是有些轻敌了,而这也给谢江凛留下了可乘之机。
谢江凛的剑无疑是很快的,毕云下意识收剑格挡,却慢了一步,谢江凛掌心之上的长剑在他小臂之上留下一道狰狞的口子。
毕云飞身后退,垂眸看了一眼手臂之上的伤口,扯了扯嘴角,抬眼看着谢江凛,低声道:“你倒是有几分本事。”
“师兄,承让了。”谢江凛依旧是一副漫不经心的神情,只是不断颤抖着的手腕无疑在昭示着她并没有表面上这么轻松。
毕竟,硬生生正面扛毕云这一剑,也不是那么好受的。
“你确实有几分本事,不过也到此为止了。”下一秒,毕云挺身提剑而上,手臂之上伤口在空气之中洒下一串狰狞的血珠。
谢江凛瞳孔极速一缩,下意识反手拔挥剑,试图接下这一剑。
剑身相抵,随后分开,然后下一秒,毕云如浪潮一般的攻势便扑面而来。
他竟然是想直接和谢江凛拼剑!
不用任何花哨的攻击方式,只剑与剑相抵拼杀,用一种剑修最原始的方法获得胜利。
剑与剑相抵,发出叫人头皮发麻的颤声,锋利的剑光和火花在整片天地交织不停。
须臾之间,两人便对了快一百剑,直看的底下一众剑修眼花缭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