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府的这场大火是半夜烧起来, 火势又凶又急,等到府中奴仆惊醒,提着水桶去救火, 主屋已烧得浓烟滚滚, 火势汹涌到压根无法入内。
李太傅等人闻讯惊惶赶来, 大火仍未扑灭。
一看到那几乎被大火吞噬了大半的院落,崔氏双腿发软,直往李砚书的怀中倒, 双眼发直地讷讷:“天爷菩萨,怎会这样…怎会这样,阿妩还在里面!”
李砚书扶着妻子没接这话,只板着脸, 催着提水的仆人们:“都快些!赶紧将火灭了!”
嘉宁和李成远小俩口正值新婚, 如胶似漆,原本亲亲热热准备睡觉了,乍一听到外头起火的消息,也都从床上蹦起, 一路跑着过来。
老远见到熊熊灼烧的烈火,俩人吓得脸都煞白。
还是李成远最先反应过来,一个箭步冲上前,四周寻了一圈见不到妹妹的身影, 急忙走到李太傅身前:“父亲,阿妩呢?”
李太傅苍老的脸庞在火光照耀下愈发沧桑憔悴,语气也透着浓浓的疲惫:“她……还在里面。”
“什么?!”李成远大惊失色,转身就往前冲:“阿妩!阿妩, 你听得到吗?”
眼见他要冲进火场, 嘉宁郡主失声喊道:“夫君!”
李砚书也拧起眉, 让丫鬟扶着崔氏,两步上前将李成远抓了回来:“这么大的火,你不要命了!”
“可是妹妹还在里面!”李成远急的一张脸都通红,慌乱无助地看向于他而言无所不能的长兄:“大哥,怎么办啊,现在该怎么办!”
见弟弟急红的双眼,李砚书心下也不忍,但这一丝不忍很快被理智压下,他沉下语调:“已经让人去叫消火铺的兵丁,现下……只能等他们来了。”
“等他们来,妹妹早就被烧死了!”李成远大喊,挣扎着要让李砚书松开:“总得有人进去,她没准晕在里头,就等着我们去救啊!”
李砚书额心一跳,而后握紧拳头,朝李成远挥去:“闭上你的乌鸦嘴!”
这一拳头力道不小,直把李成远打懵,脚步踉跄地往后退两步。
嘉宁郡主一看,忙不迭扑上前去扶:“夫君,你没事吧?’
李成远被打得嘴角流血,捂着疼痛的腮帮子不可置信看向长兄,满脸无辜迷茫。
崔氏也吓了一跳,上前去拉李砚书:“二郎也是担心阿妩,你打他作甚?”
“他如此莽撞,不打他打谁?”李砚书面罩寒霜,一手指着那烧得不成样子的屋子,一边冷冷看着李成远:“这样大的火,你冲进去会有什么后果,你心里没数?都成了家的人,遇事还凭着一腔冲动,难道全家上下就你一人最记挂阿妩,就你一人英勇?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添乱!”
说着,他又看向嘉宁郡主:“劳烦弟妹好好看着这混账,莫要叫他再胡闹。不然你嫁进李府三日就成了寡妇,回头我们也无法与端王爷交代。”
嘉宁郡主开始还心疼自家夫君,心里责怪长兄下手太狠,现下听到这话,立马将李成远扶到一边,低低劝道:“火势太大,还是等消火铺的人来吧。”
等待的时辰如酷刑般煎熬,好似过了半生那么长,外头才响起下人的通禀:“来了来了,消火铺的来了!”
话音才落,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在院外众人或复杂、或震惊、或慌乱的目光里,玉照堂主屋的房梁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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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尚泛着淡淡青灰色时,金吾卫敲响了晨鼓声,宫门、坊市门、长安各处城门也依次开启,出城的进城的赶着骡子骑着马,络绎不绝,沉寂了一夜的长安城在清晨渐渐苏醒,迎来白日的热闹繁华。
今早街头巷尾百姓们议论的新鲜话题,莫过于太傅府上那场大火——
“我家就住在隔壁的昌宁坊,推开窗就能瞧见,哎哟,烧得可骇人了,半边天都映得通红!”
“听说那火烧了半夜,整个屋子都烧塌了。”
“可不是嘛!据说起火的院子是李太傅那位和离在家的小女儿住的,要说她也是命不好,刚和离不久,回娘家院子还被烧了。”
“那是挺背的,最近这天儿也不算太干燥,如何就起火了?也不知道人有没有事。”
这话一出,面汤摊子旁一个买朝食的老苍头道:“别提了,已经烧死了。”
铺子里议论的众人都竖起了耳朵,睁大了眼:“老丈,这话可不能乱说!”
“我乱说什么,本来就是嘛。”老苍头理直气壮道:“我家郎君是消火铺当差的,为着太傅家这场火,忙到现下才回家,饿得前胸贴后背的,这才打发我买些吃食回去呢。”
众人听罢,不由好奇打听:“是你家郎君说,那位李家娘子真的烧死了?”
“唉,那样大的火,房梁都烧塌了,更别提屋里的人了。”老苍头叹道:“我家郎君说,人都烧得焦黑,半点不成样子了。”
“阿弥陀佛,那位李娘子应当还很年轻吧,就这样烧死了,实在可惜了。”
“红颜薄命啊,年纪轻轻却落了这个下场。”
“太傅府不是前几日才办的喜事?这么快又要办丧事了,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叫太傅如何受得住哦。”
铺子里的食客与凑热闹的路人们正唏嘘感叹着,忽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晨间明净阳光下,一位身着玄色锦袍的俊美男子跨着骏马,执鞭疾驰。
明明是夏日时分,可那男人阴沉的眉眼以及周身凌冽的气势直叫人不敢直视,所经之处更似降了温度,无端使人不寒而栗,连忙朝两旁闪躲着。
那矜贵郎君疾驰而去后,又有几人骑马紧紧追随,瞧那奔走的方向,好像是李太傅府。
“这人是何来头?竟在白日闹市纵马!”
“不知啊,不过看他那身穿戴,还有通身气派,定非常人。”
“模样生得可真俊,就是冷着脸怪骇人的。”
路人们七嘴八舌议论,很快也将这个小插曲抛到脑后,继续说着李太傅之女被烧死的事。
无人注意到热闹街边,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正混在人群里往城门方向辚辚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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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傅府内,婚宴的大红灯笼与红绸缎尚未撤去,府邸上下却笼罩在一片化不开的悲伤愁云里。从主家到奴仆,人人皆是一副凝重面孔,甚至无人敢高声说话,生怕惊扰那才将惨死在大火里的魂灵。
清雅幽静的玉照堂,如今只剩下一片断壁残垣,连同那一墙才开出来的蔷薇也被烈火浓烟灼熏得枯萎惨败。
蔷薇尚能看出花形,可它们的主人,却成了一具安静的蜷缩得宛若黑炭的尸骸。
“老师,你说这是阿妩?”
屏退闲杂人等的寂静院落里,裴青玄看着榻上那被白布遮住半边的焦黑尸体,昳丽眉眼染上荒唐笑意:“这怎么可能是她。”
他转过身,狭眸定定盯着面前仿佛一夜苍老的李太傅,嘴角虽勾着,语气却无比冷硬:“老师莫要与朕开这种玩笑,快叫阿妩出来罢。”
“陛下觉得老臣会拿女儿的性命开玩笑么?”青袍之下,李太傅握紧拳头,看着面前这个自己曾引以为傲的学生,浑浊双眸似怨含泪,苍老声音也颤抖着:“阿妩可是老臣唯一的女儿,是老臣与你师娘最疼爱的孩子啊,便是拿我的命换她的命,我也是愿意的……”
他哽噎了好一阵,忽又想起什么,打开手边那个小匣子,从中取出一封信来:“这个,是她昨日夜里放在素筝那的。总共写了三封信,给我的、给她两对兄嫂的,最后这一封,是给你的。”
裴青玄沉默着,又看了一眼那具面目全非的尸骸,才提步上前,接过李太傅手中的信封。
薄薄一页纸,其上是再熟悉不过的字迹。
在信里,她称呼他“陛下”,诉说这段时日她有多煎熬,每一次与他虚与委蛇、强颜欢笑,都叫她厌恶透顶。她还在信里笑他愚蠢,明知她是薄情之人,竟还对她念念不忘,最后她道——
“既无法逃脱,唯有一死求个清静,也好过日日做戏,不堪其扰。
李妩,绝笔。”
是绝笔,更是绝情绝义之言。
不留半分的温柔与念想,哪怕一星半点。
她要他完完全全地厌恶她,以他的骄傲,彻底放下她这个不值当的无情女人。
捻着那张薄薄的信纸的手背青筋暴起,好似下一刻就要其化作齑粉,良久,裴青玄抬起头,那双狭长凤眸泛着些许绯红:“朕不信。”
李太傅惊愕看他,心下有些慌。
“她怎么可能就这样死了?”裴青玄嗓音沉冷:“她那样聪明的人,比谁都狡诈,比谁都会算计,更比谁都惜命。之前她都没死,如何现在……”
喉头一阵发哽,好似有股沉甸甸的淤堵之气亟待冲破胸膛,叫嗓音都变得沙哑:“现在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她答应要与朕重新开始,她怎么会死……这定是她诳朕的手段。”
“老师,朕知道强夺阿妩入宫,是朕不对。但请您告诉朕,她在哪?”
见李太傅不语,他上前一步:“朕以裴氏一族的荣光,以朕的江山社稷、朕的性命与您起誓,只要她今日与朕回宫,朕不会与她计较,仍会好好待她,只要她同意,朕明日……不,现在,现在就可写立后圣旨——朕立她为后,明媒正娶将她从朱雀门迎入宫。朕与您保证,朕会待她好,一心一意,绝不负她。”
裴青玄攥着那封信,定定看着李太傅,此刻他不是帝王,而是一位向长辈求得肯定的郎婿:“老师,学生待阿妩的情意,您应当知晓,还请您莫要再拆散我们。”
李太傅听得此番话,简直要咬碎后牙,他如何不知?他便是知道,才会这般,恨也恨不起来,怨又怨不彻底!
“你糊涂,实在糊涂!”
家中这番变故,叫李太傅也顾不上那份君臣之礼,只如老师训诫学生般,恨铁不成钢地看向面前之人:“陛下自幼聪慧,心思透彻,微臣一直以你为傲,如何偏偏在这事上,糊涂至此!是,臣知道你与阿妩有情,可天意叫你们断了缘分,你们就该遵循天道自然,各自安好才是。可你偏要将一切弄成这般,甚至不顾君臣礼仪、纲常道理,生生将阿妩逼到如此绝境!”
说到后来,李太傅老泪纵横,捶胸叹道:“孽缘,真是孽缘!”
一旁的李砚书见老父亲摇摇欲坠模样,忙将人扶到桌边坐下,而后面容肃穆地看向皇帝:“莫说陛下不信,直到卯时大火熄灭,消火铺的兵丁将尸骸抬出时,我们也不肯信……丧女之痛,丧妹之痛,我们李家上下哪一个不痛?陛下请我们交人,我们也想请陛下将阿妩还给我们,让她安安静静葬入李家祖坟,清清白白做人!”
这话说得极不客气,放在以往,李砚书断然不敢,可现下一想到妹妹被迫离乡,远走他地,那份担忧统统化作对眼前之人的怨怼——
他若不是皇帝,自己早就冲上去狠狠揍他一顿。
面对李家父子的责备,裴青玄无动于衷,他只沉默地凝视面前俩人,试图从他们悲愤憔悴的脸庞上寻到一丝撒谎的痕迹。
却没有。
他们的愤懑与悲伤是如此真情实感。
还有他方才进门时,那哭到晕厥被人抬回房间的崔氏、行尸走肉般的李成远、红肿双眼的嘉宁。
院子外,陈嬷嬷那个无能老妇嗑得头破血流,平日里最得阿妩信任的婢子素筝,险些撞柱殉主,那小小奴婢看向他的眼神,也充满了无畏而坦荡的怨怼。
这一切的反应,都在证实着她的死亡。
趁这三日时间,她写好遗书,与家人度过最后的团圆。趁着最后一日,她买了她喜欢的衣衫、吃了她想吃的东西。又趁着酒足饭饱,夜深人静,选择一把火结束生命,连具完整的尸首都不留他。
这样狠心、这样决绝,是她能干出来的事。
良久,那晦暗不定的目光由李家父子沉重的面孔缓缓移动,转向榻边冰冷无声的尸体。
裴青玄面无表情朝那具尸体走去,短短几步之遥,跋山涉水般艰难。
待站定,他端详着那具焦黑蜷缩之物,一阵冰凉的荒谬感在心间蔓延。
他的阿妩,三日前还温软馨香躺在他怀中,温温柔柔与他说话,与他笑。
现在竟成了这样?烧得体无完肤、不成人形,成了一具丑陋不堪的尸体?
可笑,实在太可笑。
他也的确笑出了声,先是低低的笑,而后像是克制不住般,抚掌大笑:“真就这样死了?”
“好,好,死得好,死了一了百了。”
这诡异的笑声叫李家父子都愣住,再看一向温润斯文的帝王对着尸骸笑意癫狂的荒诞场景,父子俩面面相觑,眼中是同个想法,他这…莫不是疯了?
眨眼间,又见皇帝弯腰,笑着朝那具尸骸伸出手。
李砚书面色一变,意欲阻止:“陛下!”
然而还是迟了,皇帝宽大的掌心已然捧住尸骸深陷乌黑的脸,他盯着那看不清面目的女尸,好似看到李妩那张清艳娇美的脸庞。
她定是在讥诮地笑,眉眼间还是那副清清冷冷的样子,笑他何其愚蠢,竟再一次被她玩弄于鼓掌中,骗得团团转。
她口中说着爱他,转身就算去死,也不愿与他在一起。
“死得好啊,阿妩……”裴青玄哑声唤着,一双幽深黑眸渐渐涣散:“死得好极了……咳!”
胸间那淤压的一口闷气总算寻到出处,化作猩热血液涌上喉头,而后克制不住地从嘴里吐出,一口又一口,好似要将心腔里撕得四分五裂的尖利碎片统统都呕出来。
“陛下!”李家父子见着那不断吐出的鲜血,霎时大骇,齐齐跑上前去。
“快去!”李太傅去扶皇帝,急哄哄吩咐李砚书:“叫管家去请大夫,你去请御医!”
“是。”李砚书肃着脸应下,半点不敢耽误,疾步往外跑去。
李太傅勉力扶着身形高大的帝王,他还在不停地吐血,浓烈鲜血很快洇湿身上玄色的锦袍,还有一些溅在尸骸之上。
丝毫不在乎吐血般,他推开李太傅,去擦那具尸骸:“对不住,阿妩,将你弄脏了……朕给你擦干净……”
那具尸骸烧得太久,肌肤都化作焦炭,一碰就簌簌直掉,越擦越脏乱,血没擦干净,反倒露出灰烬下的白骨。
艳红的血斑驳浸染着白骨,刺目的色彩好似刺激到裴青玄,他不再擦拭,反将那些血抹向尸骸,染着鲜血的薄唇微微掀起,幽邃眸底闪动着疯狂而奇异的光彩:“你要离开朕是吗?不可能的。”
“朕不会叫你如愿,就是死了,你也是朕的,沾着朕的血,沾着朕的气息……”
他要用他的血浸着她的尸骸,叫她骨中每一寸都有他的血,便是死后,她的尸骸也只能躺在他的身边,永永远远。
李太傅被皇帝往尸骸上涂血的举动骇到,哪怕这具尸骸只是从乱葬岗寻来的女囚尸体,这般亵渎遗骸也实在荒唐。他试图上前拦住皇帝:“陛下,您冷静些……”
裴青玄却当他要与自己抢夺尸骸,下颌紧绷,一双黑涔涔的眼眸戒备而锐利地看向李太傅:“既带不回她的人,带回她的尸骸也是一样。老师,朕唤您一声老师,您不要让朕难做。”
帝王不怒自威的气场铺天盖地袭来,李太傅心尖颤了颤,不自觉松开手。
裴青玄这才垂了眸,撑着榻起身,用白布将那具尸骸严严实实裹住后,打横抱起。
李太傅有心阻拦却不敢,只得眼睁睁让他抱着尸骸离去。
只是那抹颀长身影才将走到门口,脚步忽的停住,李太傅心下一惊,难道他发现什么?
下一刻,便见那高大挺拔的身躯,如山陵崩塌般,直直朝后倒下。
“陛下——!”
从门外照进来的金色阳光,一丝一丝漏下来,覆了他满身。
***
离长安三十里外的官道上,一辆马车匆忙赶路,卷起一路烟尘。
马车内,一袭寻常妇人装扮的李妩慢慢吃着干粮,面无表情地思索着之后的行程。
“娘子,喝点水吧。”对座的黄毛小丫头怯生生将水囊递给她,一口浓重乡土音:“光吃炊饼,容易噎着。”
李妩看着面前这个十五岁的小丫头,心下自嘲,怎么就挑了这么个人带着?
今日坊市门一开,她就往西市牙行置办人马,本意是买三个踏实稳重的仆人,最后却挑了一个为了给哥哥娶媳妇而被亲生父母卖了的黄毛丫头,一个一身硬骨头满身是伤的昆仑奴,唯一一个她以为还算正常的中年男仆——
人都牵出来,准备签字交契了,才知道那个“男仆”其实是个像男人的女子。
李妩当时就想换人,可那名唤石娘的黧黑妇人与她道:“娘子莫看我是女子,我一身力气不比男人差。我吃的少,力气也足,男人能干的活,挑水、劈柴、赶车、跑腿,我都能干!只要你不打我,如何吩咐我都使得。”
或许是那句“男人能干的活,我都能干”触动李妩,又或许是石娘那双眼睛太过明亮,等反应过来,她已鬼使神差在契书上按了手印。
买卖成交,二十两银买了石娘。
之后十五两银买了那个叫“招娣”,现改名为“朝露”的小丫头。
至于那个叫安杜木的昆仑奴,李妩想着这一路上,总得有个护卫,便让牙行的人领着去挑男仆。恰好遇见牙行的人在调/教昆仑奴,安杜木人高马大被束着双手,像是一头安静的野兽,他挨着鞭子,却并未求饶,嘴里只喃喃念着什么。
李妩幼时跟着裴青玄,学过一些异国语言,听出安杜木是在念诗,是他家乡的一首思念亲人的小诗。
大概是她目光停留太久,安杜木注意到了她,而牙行的人也趁机与她推销:“娘子好眼光,这些昆仑奴个个体状如牛,又踏实耿直,无论是差遣办事,还是看家护院,都是极好的。每次到货,长安城多少贵族高门都抢着要呢。只是这个嘛,我也不瞒你,是个硬骨头,不服管教,已经被退回来三次……若是娘子看中了,我给您便宜些,照着昆仑奴的市价,让您两成如何?”
李妩睇着那贩子:“你明知我要往外地去,若买了他用着不顺,日后难道还要回长安寻你退?”
那贩子面色悻悻,大抵是真不想叫安杜木砸在手上,把心一横咬牙道:“一半,您给一半价,就将他带走!只是带走后,概不退货!”
李妩没答那贩子,只用异族语问安杜木:“你可愿认我为主,随我走?”
安杜木为她熟悉的乡音所惊讶,惊愕过后,问她:“你会打我吗?”
“不打,你若不听话,我可再把你卖了。”
安杜木思忖一番,朝她跪下:“主子。”
于是等李妩从牙行里出来时,她身旁就多了三个与她预想中完全不同的仆人。
“娘子,洛水镇到了,奴看到界碑了!”
马车外传来石娘粗哑又欢喜的通禀声。
李妩睁开双眼,掀帘往外看了一眼,彼时天高地阔,四野茫茫,残阳如血。
清婉眉眼缓缓舒展,起码在天黑之前赶到洛水镇,是在她的预想之中。
一切还算是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