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学期第一天, 果然就和韩子曜说的一样。
理论课不再是重点了，精神系的一年级新生们打完基础，坐在教室里好好听课就行了的好日子终于是随着时间的流逝, 彻底一去不复返了。
迎接刚回到校园的学生们的并不是繁重的课程, 而是体检。
说起来, 跟唐墨山同一届的精神系学员并不多，也就四十八个。
崔桑楠是排在前头的, 唐墨山看着她进去, 等到出来以后, 她就一脸古怪表情，坐在他旁边开始跟他窃窃私语：“换老师了，把那么漂亮的金老师换成了长的一般还凶巴巴的新老师，我真的不服。”
“你不就进去十几分钟吗, 检查个身体都嫌快，人家凶你什么了？”唐墨山笑。
崔桑楠道：“凶倒是没凶我, 但就是那个说话语气真的让人好不爽啊！我又没欠他的钱，至于拽成那个样子吗？长得也不好看, 还带个小眼镜, 装得跟什么似的……”
“你说的我都好奇了。”唐墨山若有所思地往体检室那边看了一眼。
他来的算是比较晚的，所以排在很靠后的位置，哪怕每个人进去最多也就十五分钟, 到他的时候也已经快中午了。
好不容易前头只剩下了一个人, 崔桑楠起身：“速战速决，食堂等你。”
唐墨山点点头：“好, 你先去。”
十五分钟后, 前头那个人出来, 他便慢吞吞地坐着轮椅滑进了体检室内。
屋里一共三个人, 两个技术员和他们的新老师都在。
因为崔桑楠的那些话，他进去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向了新老师，飞快把人给打量了一遍。
崔桑楠说新老师长的丑，但唐墨山觉得其实不至于到丑的地步，就是很普通而已，那种五官没有任何错处，但拼凑到一起就是很平凡的普通长相，鼻梁上还架着一副特制眼镜，有反光，看不清眼神。
总的来说，就是一个丢进人群里就很不好找的模样。
“躺到床上来。”技术员开口提醒了一句，随后又问他，“需不需要帮忙？”
唐墨山拒绝了，自己调高轮椅的高度，然后侧着挪到了床上去。
接着，他就被缓缓推入了机器里，就像医院里给病人照CT的那种机器。
白光在他眼前呈横条状从头顶往下扫描，几分钟后，滴滴声响起，体检就结束了。
他挪回轮椅上，看着技术员递给新老师一份报告，而后，那人眉头一皱。
“底子不行。”
新老师面无表情走到近前，在唐墨山面前蹲下去，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腿，制服左侧的胸牌上写了“关则铭”这三个字。
“体脂率过低，即将跌破常规数值，腿部肌肉中度萎缩，很难修复，他不适合。”
他动作很快，捏了两下就离开，而后在那块光板上不知道写了什么东西，期间，表情一直很严肃。
唐墨山看着他，心里莫名冒出来一种熟悉的感觉，看着他就好像是看到了谁的影子似的，也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中度萎缩？你用的什么招数改了我的身体数值？”他问系统。
【没有啊，我在休眠呢，什么都没做啊。】
“那怎么会是中度萎缩？我的健康值已经满了，还做了两个月的复健，怎么会是这个结果？”
【这我就不知道了，你们学校机器坏了？】
“不太可能，对了，你有没有感觉到别的什么？比如说，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
【没有啊，你想问什么？我没感觉啊，你感觉到什么了？】
系统如果有实体的话，此时应该开始困惑挠头了。
因为唐墨山问完它一堆莫名其妙的问题，却又说没什么，就跟故意吊人胃口似的。
“可能是我感觉出错了。”
唐墨山收回放在那个叫关则铭的男人身上的视线，没在跟系统说话，而是认真听起了自己的身体数值分析。
专业人士虽然话少，但句句都说到了重点。
过强的精神力在自身体能和营养补给方面跟不上的时候，反而会变成负担，就像是现在的唐墨山。
他暑假一直在忙，反而没什么时间好好调理身体，所以长了眼的人都能看出来他瘦了很多，原本没那么尖的下巴现在也瘦成了瓜子，脸都小了一圈，显得眼睛更大，带着脖颈之下，锁骨也有了一个很深的凹陷。
想减肥的人瞧见他怕是要羡慕死，掉称掉的简直不要太轻松。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这里面的苦。
他是真的不想瘦成竹竿，那样好丑。
对外貌还是比较有要求的唐墨山其实已经在盘算着，等闲下来以后在商城里买点营养品回来给自己补补了，蛋奶肉他现在是一顿不差，掉的一斤肉他得吃两三顿才能补回来，吃东西现在已经成了他发泄压力的一种办法了，要不是健康值一直都很稳定，他真怕哪天自己就突然连人带盒一共五斤。
但现在，开学了，福福不方便到这边来，因为宿舍没有做饭的厨房。
去食堂吧，商城里那些东西又不能拿出来被别人看到……
现在又听着老师分析他身体的数值，他整个人就陷入了一种忧愁情绪之中。
火锅虽美味，也不能天天吃，味道太大。
果然在学校的坏处就是束缚太多，不然他舒舒服服躺在沙发上等福福做好饭，岂不是快乐无边？！
这么想着，关则铭已经做好了记录，叫下一个进来了。
唐墨山在心里哀叹一声，慢吞吞地出了体检室。
临走前，忍不住又多看了一眼那个面容普通的新老师。
总觉得……像。
但，不会吧？
唐墨山忧心忡忡地低着头出去了。
…
下午没课，他跟崔桑楠吃完饭以后就各自回寝室休息。
原本唐墨山想着有点没吃饱，回去上商城买点小零食打牙祭，结果宿舍大门都还没进去，班级群里忽然就有个人点了他。
是关则铭，冷冰冰的一句“到我办公室里来”。
崔桑楠立马就给他发消息：“你怎么他了？”
“没有啊，就正常检查而已，他都没怎么跟我说话。”唐墨山也一头雾水。
但老师都已经发话了，他只能调转方向朝安静的办公楼去。
这会儿办公楼里人不多，四处都静悄悄的，再次见到关则铭，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越发浓烈。
真的很像……却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像……
眼神？动作？背影？
“老师，您找我？”唐墨山心里想着，表情还在扮演一个乖学生的模样。
坐在办公桌前的关则铭便嗯了一声，“一年级下半学期，你们就要分组了，知道吗？”
“知道，但是不太清楚。”唐墨山乖乖摇头。
关则铭道：“你体检不合格，所以会被分去指挥组，其他合格的学员会被分去作战组，这个结果你有意见吗？”
“没有。”唐墨山又一次乖乖摇头，心里却是高兴了不少。
关于分组问题，之前韩子曜也跟他说过，虽然都要上实战课，但作战组有大量的体能训练，指挥组倒是轻松一些，只要保持基础体能训练、以及精神力的加强课程。
前者一听名字就知道会去做什么，去军部的概率比较大，后者基本就是文职类，除了个别极优秀的肯定会被分配到军部之外，余下的大概率就会被送去政治部做考核了。
他在体能方面本来就没有优势，被分去指挥组以后，就可以继续抽时间做他的事业。
但这个阶段，大概也得适当藏藏拙了，不然一不留神进了最优秀的那一批里，岂不是要糟？
他是个搞文艺的，可不是要去一线冲锋陷阵的。
“谢谢老师，我知道了，那您还有其他什么事儿吗？”压住心底的喜悦，唐墨山乖巧发问，恨不得他赶紧说没事了然后就直接开溜。
然而关则铭并没有让他如愿，而是深深看他一眼，问道：“中午吃饱了吗？”
“饱了。”
唐墨山眨眨眼，不知道他问这个做什么。
明明一副严肃表情，怎么还突然有种要跟人唠家常的走向了？
“是吗？”
关则铭不置可否地扯了扯嘴角，忽然从旁边柜子底下提上来了一个食盒，直接放到唐墨山那头的桌子上。
“这是……”
“你的。”
对方的话简洁明了，唐墨山第一时间就让系统先来了一个扫描，但得到的结果却让他很是疑惑。
营养品，没有毒，而且还是大补。
正好是他现在最需要的？
“把它吃完，以后每天中午你都来我这里一趟。”
“……”
怎么说呢，关则铭这种完全不顾及别人想法的说话方式，真的和晏理太像了。
唐墨山再次开始怀疑这个皮囊底下藏的是不是就是晏理本人，否则的话，为什么背影和对人的态度以及看人的眼神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不至于说这个关则铭其实是二号机吧？
关键是，有二号机吗？
有的话，系统不是应该也能感应到吗？
难道是信号被屏蔽了？
他心怀疑窦，忍不住就试探了一句：“两个月到了？”
关则铭没回答，只是高深莫测地看着他，藏在镜片后的眼神看得人发毛。
——很好，这样果然更像了。
但唐墨山不敢乱猜，万一不是呢？那他就泄露了一号机的秘密，事业还没发展就要担心自己会被暗杀了。
这么想着，他干咳一声，默默打开了那个食盒。
没想到还挺丰盛。
这里头装的是比肉蛋奶更加高档的营养品，但市面上没有，不是因为贵，而是因为这玩意儿是白金皇宫专供品，普通人想买都没渠道，连现任元帅都没机会吃到。
唐墨山看着那些还在飘着热气的营养品，眨了眨眼，现在基本确认了，自己没猜错。
除了那个神通广大的一号机，谁能弄来皇宫里的特供品？
“好吧，我吃。”
他叹了口气，揣着明白装糊涂，也不戳破一号机又出现了的事实，默默拿勺子尝了一口。
那白花花一碗、像是奶豆腐一样的东西简直入口即化，微甜中带着些许奶香，吞进肚子里之后，那种浑身细胞都苏醒了的舒爽感简直让他想舒服地伸个大懒腰！
一直等到吃完了，那种醇厚的口感还停留在口腔里。
“好吃吗？”坐在对面的‘关则铭’问他。
唐墨山乖巧点头：“好吃。”
对面就嗯了一声：“明天下课记得过来。”
…
这种开小灶的行为自然是不能让别人知道的。
于是连着好几天，唐墨山都挑着办公楼没什么人了的时候，才去‘关则铭’所在的办公室里找他，搞得崔桑楠都忍不住诧异，问他怎么这几天老是往关老师那边跑。
“当然是去挨骂。”
唐墨山装着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立刻换来了崔桑楠一个同情的眼神。
“我就说那货真的让人很不爽吧，你是不知道啊，我们这几天都快被他给练死了，第一天上完体能课的时候，整组人几乎没一个能走着出去的，个个都是腿打哆嗦、撇着腿往外爬，有个人还当场就吐了，这家伙简直比机器人都冷血无情，好多人都在背后骂他来着。”
唐墨山心想人家本来就是机器人，表情也装得更是沮丧了：“你说得对，他简直不是人，一个光球凝结的作业反反复复卡我五六次不让我过，中午还不让吃饭先过去挨骂才行，这种人，迟早得众筹麻袋给他打一顿才行。”
“很好，我也有这种想法。”崔桑楠咬牙切齿地握了握拳头，显然是恨得不轻。
但是转过头来，她看着唐墨山，心里更同情了：“你忍忍吧，我听说昨天你们组有个人直接被他给说哭了，一个将近一米九的大老爷们蹲在地上嚎啕大哭，啧，听着就怪瘆人的。这家伙虽然话少，可戳心窝子这本事是真的强，你千万挺住啊，别也被他的言语折磨给弄哭了。 ”
“哎，你是说卢峥吧，他倒霉就倒霉在偏偏是关老师在的时候犯了错误，要是换成白助教的话也就不至于那样了。”唐墨山叹了口气，心想幸好我去是开小灶的。
崔桑楠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换了一种目睹勇士即将英勇赴死的眼神摆摆手：“算了算了，你快去吧，省得去的晚了他又给你罪加一等。”
“那我走了，晚点聊。”
唐墨山低着头，拐进办公楼。
推开那扇熟悉的门，掀了盖的食盒已经在桌面上摆好了。
此时，‘关则铭’正在浇花，高大笔挺的背影在阳光下蒙着一层几近梦幻的光影。
“恢复的不错。”
他没回头，而是认真把每一盆假花都给浇完了，才放下水壶，平静转身：“你今天比昨天重了有600克。”
“……”
你搁这儿称猪肉呢？
唐墨山心里嘀咕着，顺手锁上了办公室的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