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久, 这个所谓的地下城也就慢慢形成了规模。
只要底下的那些人不要闹到明面上来，联邦政府也就懒得理会这些‘寄生虫’。
或许地上和地下也有着不为人知的利益输送。
但，谁知道呢。
“就我这模样, 你确定让我陪你一起去？”
唐墨山能看得出来，韩子曜约他一块儿纯属是因为自己一个人不敢去，得拉个人一起壮壮胆。
可是，他一个坐轮椅的, 体貌特征还这么显眼, 确定去了以后不会变成众人目光的焦点？！
“来的时候, 我买了个一次性染发剂……”
韩子曜说到这里, 表情也有些别别扭扭的。
毕竟这话确实挺荒谬的，黑市的人鱼龙混杂，谁知道去了以后会不会遇到什么意外，他却还想带着一个行动不方便的人过去，实在是有点不负责任。
可是……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
“行啊, 那就去呗，什么时候？”
唐墨山看着他那一副纠结的模样，笑了笑, 立马就换来了韩子曜一个感动的熊抱。
“我就知道你会陪我的！！”
“行了行了，撒手吧。”
唐墨山拿手推他一把，随后便转了轮子, 面朝出口：“愣着干嘛, 推啊。”
韩子曜这才反应过来, 笑呵呵伸手跟上：“好好好, 我推, 我推！”
…
有段时间没打理过头发了。
唐墨山记得自己刚来的时候, 头发只是堪堪过肩，但现在，完全可以束在脑后。
喷雾式染发剂无色无味，瞬间便掩盖了原本的张扬，变成了一头柔顺的黑发，看上去不再如之前那般显眼，哪怕走在大路上，也不会再有人假装无意地频频回头看了。
不过是换成平时较常见的发色而已，便不再是人们眼中的‘异类’。
唐墨山目视前方，不知是不是习惯了，心中倒也没太多感慨。
只是在某一瞬间看到车玻璃上自己的倒影时，他才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感觉好像看到了上辈子的自己似的。
最开始的时候，他和这具躯体的样貌只有七分像，但现在，镜子里的那个人越来越像他自己的面孔了。
因为要去一个先前从未涉足过的地方，所以从宿舍出来前，他已经将能兑换的狂热值全部清零，兑换成健康点，加在了个人数据上。
除去经常不晒太阳导致的苍白肤色以及还没有太多感觉的双腿之外，他其他地方现在都和健康的正常人没多少区别了。
而去地下城是没有直通车的。
那毕竟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地方，也不像是某个地面上的街区，区域被划分的清清楚楚，普通人其实根本无法知道它的具体位置，想要找到入口，也着实得费一番功夫。
所以兜兜转转，他跟着韩子曜在波洛街下了车，随后左转，接着右转。
哪怕是繁盛的明州，也不能保证区域之内的每个角落都干净整洁、对得起首都这个称呼，唐墨山此前曾经在最繁华的中心区逛过好几次，那里处处都有明媚阳光，街道干净到似乎一粒灰尘都没有，街上的行人们也都穿戴整齐，一眼望去，感觉每个人都在高级办公楼里有一份极为体面的工作。
而波洛街这一带，就好像和中心区是两个世界一样，即便它们同属明州。
刚一下车，唐墨山就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说不上臭，但肯定不太好闻。
路上来来去去的行人也大多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好像个个都被尖酸刻薄的上司毒打过一样，脸上表情很是麻木，瞧见了生人，连眼珠子都懒得转一下，什么都不在乎。
这些人穿梭在冰冷的建筑物之间，就像是一只只疲于奔命的蚂蚁，无形的压力死死压在他们肩头，压得他们只剩下漠然与冷淡。
只有韩子曜一路都在东张西望。
他带着人左右不停拐弯，出了迷宫一样的巷道之后，便直接钻进了一个挂着‘明哥修理厂’的小店铺。
“去地下城。”他说着，小心翼翼摸出藏在怀里的一个银色扳指给翘着二郎腿的老板看，扳指侧面刻着一串奇怪的字母，因为笔画实在是太潦草，只能看得清开头首字母是一个大写的H。
老板抛来深深的一眼，上下扫了他一圈，目光最后停留在韩子曜那张年轻的脸上。
“他跟你一块儿的？”
说着，老板抬抬下巴。
修理厂外头蹲着打牌的几个小混混接收到了信号，表情不善地盯着落后几步的唐墨山，但也没有轻举妄动，只是看着。
韩子曜也是满脸警惕，始终保持着防备的姿态。
“对，我们一块儿的。”
“真稀奇，居然还带个瘸子来这里……”
老板嗤笑一声，浓白的烟雾从那两个烟囱似的鼻孔里猛地喷出。
刺鼻的烟草味和机油味交织在一起，空气中满是令人作呕的气味。
“小崽子，别怪我没提醒你，来地下城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看你这么年轻，身边还拖着一个弱唧唧的瘸子，下到底下之后要是出了什么事，可没人为你们的人身安全负责。”
“好好说话，我们既然敢来，就用不着你操心。”
韩子曜被他嘴里那一股难闻的味道熏得忍不住侧过头去，瞧见唐墨山脸上仍旧挂着温和的笑容，心底那股子莫名涌出的焦躁这才稍微下去了一点。
老板显然也懒得跟他纠缠，见他不听劝，也就大手一挥直接放行：“行行行，小亮，过来，你带他们下去。”
话音未落，刚才还蹲在外头打牌的那些小混混里其中一个黄毛就立马把手里的牌一扔。
“走这边。”
黄毛叼着牙签，指指门外。
…
通往地下城的入口并不在明哥修理厂内，而是还要再出去，绕到一处破败的小铁门前。
门外歪歪扭扭挂着一个牌子，但多年风吹雨打，上头的字迹早就褪了色，只剩下一片模糊不清的颜色，全部都糊在一团。
唐墨山操控着轮椅，平静地跟着黄毛往门里走去，越往里去光线就越暗，一直走到最里，就能看到一部破旧的电梯。
但黄毛只肯送到这里，帮他们开了电梯门以后便转身就走。
韩子曜瞥了一眼他的背影，哼笑一声，随后按亮了电梯里唯一的那个下行按钮。
“没事，别紧张，下头有我熟人，不会出事的。”
说话间，韩子曜微微甩了甩头，似乎是有些不舒服一样，表情怪怪的。
唐墨山在旁边看他一眼，同时意识潜入系统背包，整理了一下那些用于防身的道具。
“怎么了，不舒服？”
“没，就是这两天总耳鸣，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老往外跑没休息好……”
轰隆隆。
话还没说完，电梯就开始下沉。
这个本就破旧的容器内飘着一股很是难闻的酒精味，再搭配上强烈的失重感，唐墨山都忍不住皱了皱眉，心想这要是时间长一点，自己恐怕是要晕梯。
不过还好，不到一分钟，电梯就沉到了最底。
刚才的运转过程中，能够清晰听到齿轮摩擦的声音，这电梯的运行模式看来要比这个世界的科技水平落后了不止一星半点。
唐墨山就在里面耐心地等着。
直到叮的一声过后，金属门才缓缓打开。
一个与地上世界截然不同的画面就这样缓缓铺展开来。
尖叫声、大笑声、以及不知道是谁在吵架的声音揉杂在一起，轰的一下迎面而来，唐墨山下意识握紧了扶手，看着前方钢制的墙壁在五颜六色的灯光下折射出难以置信的绚丽星辰。
这里的空气是寒冷的，但过多的人类挤在这里，从嘴里、从鼻腔喷出灼热的二氧化碳。
有人赤着上身在打牌，汗水悄无声息滴在桌沿，很快又被从人群中艰难挤过去的服务生身上的衣服给蹭掉。
忽然一道嘹亮高亢的喊声响起。
“小韩！快来！”
唐墨山下意识循着声音望去，便看到了离电梯口不远的地方，有个大概十几平米的吧台，吧台后头一个胡子拉碴的人正在朝他们兴奋挥手，招呼着他们过去。
韩子曜被喊得有些脸红，走了几步又想起得解释一下，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就是我朋友，科尔，我们小时候住在同一个小区。”
短短一句话，透露出了无数信息。
唐墨山记得韩子曜的家是在临江区，住在那里的大部分都是些中产阶级的平民。
但他这个朋友却像是个偷渡客，还是因为没钱所以只能靠躲躲藏藏强行留在明州的那种偷渡客。
“怎么才来，不是说好了早点过来，请你吃点好的嘛。”
科尔留着浓密的络腮胡，嘴角似乎有道疤痕，光看外表就让人觉得很不好惹，不过从五官上还是可以看的出来，他这人还是很年轻，只是被胡子增加了年龄感。
并且，科尔性格也是特别热情，招呼了他们两个人过来坐之后，就当场秀了一把自己的耍杂技似的调酒技巧。
而后，一杯闪着晶莹光泽的蓝色鸡尾酒被推到唐墨山面前。
“尝尝看，这可是你们在上头喝不到的好东西！”
科尔带着一副炫耀似的表情，随手拿抹布擦掉了不小心滴在吧台上的酒渍，又转过头去盯着韩子曜：“早就跟你说了，下边好玩得很，让你来你就是不来，也不知道到底是在怕什么。”
“我哪有怕，就是一直没时间而已。”韩子曜被说得尴尬，连声辩解，瞥见唐墨山看过来的时候脸上还带着一抹若隐若现的笑意，又再次强调了一遍，“我真不是害怕！”
“我知道，你没时间。”唐墨山无比配合地应了一声，“对了，我能问你朋友几个问题吗？”
“说。”科尔双手按在桌子边缘，猛地往后一跳，直接跳上了高脚凳，“不是我吹，在这底下，我要敢说我是这里消息最灵通的人，绝对不会有第二个人敢冒出来跟我抢这个头衔！你想打听什么？”
说着，他又贼兮兮地搓搓手，做了个数钱的姿势。
“但是问问题，可是要给这个的噢~”
说这句话的时候，科尔胸前的衣服被他倾身向前的动作带得变了形，露出底下一个印有‘管理员’三个字的胸牌。
唐墨山道：“我有个朋友说，她在这底下买到了一份棋谱。”
“棋谱？”科尔直起腰，瞬间丧失了兴趣，眼底还隐约浮上了点轻蔑的态度，就好像是听到了有人跑过来问他棉花糖在哪里售卖一样，“就这？我还以为你是来打听那些比较刺激的玩意儿呢，我都好久没见过走-私-枪-炮的军火商了……小东！过来过来，你看见老D了吗？”
“刚才我还见他在那边喝酒呢，一转眼就……”
被喊过来的年轻人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左右看了看，随后目光一顿，指指二楼：“上面。”
“跟他说，有人找他。”科尔不耐烦地甩甩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