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阵营信息汇总带来的新疑问,罗漾无法立即破解答案,但至少眼前这个法阵,他可以有人问:“李楚歌,你说这不是五道极凶破阴阵,那是什么?”
李楚歌沉默。罗漾捕捉到显而易见的迟疑,那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想说。
都到这时候了,为什么还不想说?
另外一个声音却此时开口——
“五道升仙阵。”
罗漾循声望,看见张道简神情复杂的侧脸,年轻天师似乎在看清法阵这刻顿悟了什么,本就病恹恹的脸更加苍白。
“五道升仙?”赵青澍无语,“行程都90%了,还有新名词儿?”
罗漾屏蔽赵青澍的聒噪,试图从字面理解,追问张道简:“就是说这回的法阵不再为了延续张家运势,而是要让谁升仙?”
张道简轻轻点头:“五道升仙阵同样需要集齐五道轮回之魂,待法阵大成,五魂之中神仙道者,羽化登仙。”
罗漾:“其余四个魂魄会怎样?”
张道简:“化作无知无觉的清澈神魂,与仙者一同上天,但最终能成为什么,就看各自机缘了。人道者或许会成为天上的宫人,畜生道者或许会成为神君的坐骑,饿鬼道与地狱道者可能化作天兵天将的武器……”
“那也太便宜畜生、饿鬼和地狱道了。”原本缭绕在伙伴们周围的天雷灰烬飘至张道简身边。
年轻天师说:“这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等等,”艾维觉得哪里不对,“也就是说凭虚做这个法阵,目的是让法阵里的神仙道者成仙?”
方遥和武笑笑向张道简侧目。
赵青澍更是脱口而出:“那不就是你吗,凭虚做这些是想让你成仙?”
这话问出来都荒唐。本以为的幕后BOSS苦心经营结果是让自家徒弟成仙,半点不为己,全都在助人?别逗了。
罗漾坚信凭虚一定在这场升仙法阵里藏着自己的目的……慢着,没那么复杂,修道者的目的从古至今不就只有一个吗?
那些海量进入大脑的地府信息里,方遥曾问李守,如果神仙道人耍赖,不还冤孽债又能怎么样?
李守怎么答的?
他说,修道者都想成仙,不还清人间债,又怎能上青天。
为了成仙,凭虚可以几l百年不间断帮助张李两家执行五道极凶破阴阵,今回却突然改了阵法,那只能是……这个阵法让他离成仙更近!
“五道升仙阵还有一变故,”或许是看出师兄已识破一切,再无隐瞒必要,李楚歌终于打破缄默,“若阵法中神仙道者修行不够,此时又有另一位无仙缘、但修行高深更接近天道者在附近,后者就可以顶替前者,也就是占别人的神仙道,羽化登天。”
……还带这么玩儿的?
旅行者们不用再多问了,话至此,凭虚的目的昭然若揭。他要占张三的道,升自己的仙。
而在【三三四四】光影里见过
凭虚对徒弟差别待遇的罗漾、武笑笑和于天雷,
也终于知道了师父从不一碗水端平的缘由——张道简就是他的机缘,
是他升仙的门票,两个徒弟在他那里的价值从一开始就有着天壤之别。
不远处法坛旁的村长张献祖,原本烦恼的是能否让张道简和李楚歌乖乖进入法阵,现下却越听越心惊,视线不住地在那群兀自交谈的人和凭虚幽魂之间来回:“不是五道极凶破阴阵吗,怎么成仙了?道长,那我张家的运势……”
张道简忽然“扑通”一声跪地,面朝法坛:“师父,你教我一场,师恩如父,你想要我的神仙道,做徒弟的本该义不容辞……”
凭虚静静看着跪在地上的清瘦身影,神情亦有动容,做师父的分辨得出徒弟哪句真哪句假,张道简但凡说出口的都是真,可眼里的毅然与决绝也是真。
“但是?”等待下文的师父幽魂,帮徒弟转折。
“但是被占了神仙道的人会没命,您和法阵里四魂一同升天,我就要身形俱灭,”张道简定定看向幽魂,看进那双已见过几l百年人世间却不见沧桑的眼底,“师父,我的命不能给你,有人不想再跟我阴阳两隔,我要死了,他会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哭。”
李楚歌:“……”
年轻天师弯腰磕下三个响头,每一下都用尽全力,再次抬起脸时,额头已被杂草沙砾剐蹭出的血痕。
“师父,咱们师徒情分就到这儿了,你放弃法阵,我让你走。”
张道简是认真的,罗漾毫不怀疑,如果凭虚就此放弃,即便他们几l个人紧追不放,甚至李楚歌、张献祖一行人都要找凭虚算账,张道简也会拼尽全力拦下,让师父走。
“阿简……”李楚歌忍不住出声,显而易见的不赞同。
张道简没言语,只是深深看他一眼。
李楚歌读懂了他的决心,咬牙闭嘴,终是退让。
四殿阴差在经幡后面看得直瞪眼,你当阴差时候的气势呢,你的那些能耐呢,一对上师兄全趴下了?
可惜,凭虚领情,却只能微微摇头,无奈长叹:“阿简,为师等了几l百年才等来今日。”
张道简不再跪着,起身与曾经的师父平视:“在墓室里你说希望我能在今天逃过一劫,借您吉言,我不会让法阵达成的。”
凭虚莞尔:“那就看是师父的道法技高一筹,还是你青出于蓝了。”
师父不再是师父,徒弟也不再是徒弟。
区别只在于罗漾从张道简眼中看见了残留的痛苦,而凭虚眼里只剩对法阵即将成功的激动与渴望。
或许他曾对张道简有那么一点师徒情,但在成仙的诱惑面前,不值一提。
对峙一触即发,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尖叫:“阿简,你在那里做什么——”
女人闯入得突然,一路狂奔而至,让坟场的剑拔弩张骤然中断,连凭虚和张献祖一行人都被吼得一愣。
“姑姑?”张道简愕然。
还没等他问张秋萍为何来
此,
女人已经不由分说将他扯住:“跟姑姑离开这里,
这里有危险!”
见张道简还杵在那里不配合,张秋萍急出了哭腔:“快跟姑姑走啊,你……”
“秋萍!”回过神的张献祖厉声呵斥,“谁让你来的,马上给我回去。”
张秋萍紧抓侄子不松手,双眼含怒射向张献祖,这个她本该尊敬的宗族长辈:“你没告诉我还要用阿简填五道极凶破阴阵!你怎么能这样,阿简已经为张家做得够多了——”
说到最后,张秋萍痛苦得近乎声嘶力竭。
张献祖被气得不轻,口不择言指使张发那几l个青年:“你们赶紧把这个疯女人弄走!”
罗漾不意外张秋萍的激烈反应,她仍以为这是五道极凶破阴阵,她恐怕也早知道自己侄子有仙缘,于是一看这场面就知道凭虚和张献祖要做什么,向来把张道简当亲儿子养的女人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不管。
但……
张秋萍为什么会知道五道极凶破阴阵?知道这个秘密不是应该只有张家宗族耆老吗?就连张大德、张发他们,也是因为张献祖实在需要帮手用,才不得已透露些许实情。
还有张秋萍说的“阿简已经为张家做得够多了”又是什么意思?张道简才回村里两年,前面十几l年都在葬槐山上修行,能帮张家做什么?
“秋萍,放开阿简,不要让我说第三遍,”张献祖对女人下了最后通牒,“再这样下去你会害了张家!”
张秋萍已经不管不顾,满脸泪痕头发凌乱:“我只希望阿简平平安安活满三十五岁,要求过分吗?这样也不行吗!要是没有阿简,张家运势早断了……”
“张秋萍——”张献祖彻底失态,陡然拔高的声音里,脸上的肉都在抖。
三十五?
罗漾、方遥、武笑笑、赵青澍、艾维,甚至是脑袋没那么灵光的于天雷,都在听见这一敏感年龄数字的瞬间,想到方遥在地狱恶鬼手上看过的那本拓写“生死簿”。
张道简
玖拾玖,寿终正寝。
(更正)叁拾伍,命弱衰亡。
(更正)贰拾伍,枉死。
而罗漾刚在十几l分钟前思索过,为何张道简的阳寿要改两次。
现在终于通了。
所以槐园客栈里,张秋萍与他们闲聊时才会那样说——
【这不是现在日子好了嘛,以前就知道种地,靠天吃饭,零几l年那会儿村里都快没人了,年轻人全往外面跑,后来建了景区,咱们张怀村才又重新兴旺起来。】
所以李守说服变成阴差的李楚歌听命于自己时,才会那样讲——
【十五年前,你离家跟着那老道上山修行,从那日起,你便是李家的平安符,愿也好,不愿也罢,这就是你的命。】
“张家运势早在三十年前那次法阵失败时就断了,所以十几l年后,村里人已经快跑光……”
罗漾缓缓开口,视线看过气白脸的张献祖,愤怒痛苦的张秋萍
,
晦暗不明的凭虚幽魂。
“可是忽然就要开发景区,
葬槐村变成张怀村,光景又重新好起来,甚至比以前还好,因为那时候张道简入了凭虚的门,而这一定也是凭虚帮张家想的新法子,就是用张道简的阳寿续上张家的运,弥补上一次法阵的失败,也让下一个十五年的法阵可以继续进行……”
“从那时起,张道简的阳寿变成三十五,也从那时起,他成了张家的平安符。”
武笑笑、于天雷、艾维、赵青澍听得愣住,他们想到了三十五岁这个节点有猫腻,却没罗漾那么快地将信息串联、推理。
方遥一般跟罗漾同行时,会自动进入“省电模式”,放弃“推理环节”,反正罗漾一个人就够了,这会儿他也只是冷眼旁观着每一个NPC的反应。
比如张献祖的狼狈,根本不知还有这一茬的张大德、张发等人的震惊,凭虚的坦然安静,张秋萍的痛苦悔恨。
还有李楚歌和张道简。
一个面露不悦,既是针对罗漾的不满,亦是自己没来得及阻止对方戳穿这一段真相的懊恼。
一个脸上只剩不可置信后的茫然。
世界仿佛静止了刹那,有些东西在这一刻碎了。
如果所有抽象都能具象化,罗漾想,那现在张道简身体里碎掉的那些情感,应该是七零八落的声音。
也是这一刻,罗漾终于懂了李楚歌那句“怕他伤心”。
“李楚歌,”仙女队长看向曾经的阴差,“你不是怕张道简知道五道极凶破阴阵,也不是怕张道简知道自己被师父和宗族长辈拿来填阵法,而是怕他知道平安符这件事,更怕他知道张秋萍从头到尾都知情。”
张秋萍对“平安符”的默许,才最让张道简伤心。
所以李楚歌把这个秘密藏到现在,藏得最深。
突如其来的吊坠投射,打散了罗漾尾音,一同收到信息的还有武笑笑和于天雷——
支线行程:【三三四四】(+5%,当前进度95%)
盒子寄语:阿楚护着你,阿简不伤心。
与沉静氛围格格不入的唢呐声,骤然响起,送来仙女队长的成就信笺——
致罗漾:
伤心也是一种力量。
恭喜你解锁成就【伤心者】
落款:不敢走夜路的小白花(蛇纹)
未等信笺消失,罗漾便迅速查看旅途信息——
当前累积成就:14/16
已解锁成就:【直播到阳寿尽头】【云游四海的灰】【伤心者】
但这些不是重点,罗漾主要想看最新成就效果,能不能在对付凭虚时用上,毕竟他们现在能用来战斗的东西十分有限……
【伤心者】:你将在这场旅途中拥有“悲伤体质”,所有靠近你的旅行者和非旅行者,都会感到悲伤。
……什么破效果!
仙女队长收心,靠旅途不如靠自己,仔细回忆背包里还有哪些没用完的物理捉鬼用
品,
同时紧盯凭虚,
生怕他突然起法阵,打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话又说回来,凭虚还真有耐心,自己刚才讲了那么多,对于张道简是“真相”,但对于凭虚都是废话,对方竟然安静听完,甚至现在也没有突然袭击的意思。
“他在等什么……”罗漾不明所以咕哝。
“还差三个魂魄。”耳边传来方遥冷淡低语。
“来莹、卜元强、李自利?”艾维不解,“凭虚难道没有提前去凭虚宫把那三个魂魄抢过来?”
“不能吧,”于天雷“环绕式立体声”,“他比我们早下山,去一趟凭虚宫时间完全够啊。”
赵青澍:“而且卜阵也是他徒弟,从徒弟手里抢三个魂魄没什么难度吧?”
是的,罗漾也这么想。从葬槐山下来,他们看见坟地法阵便直奔而来,就是默认凭虚已经拿到那三个魂魄,可现在……
“队长,”武笑笑忽然抬头,视线迅速落到某个方向,“那边有声音。”
众人侧耳细听,是笨重奔跑的脚步声,踩踏着杂草,由远及近。
很快,一个圆滚滚的身影进入眼帘。
“小师弟?!”张道简错愕。
难为卜阵了,年纪体重都超标,看样子像是从凭虚宫一路跑来,整个人呼哧带喘,累得满脸涨红:“我在、在道观里感应到这边有异,以为村里出事了,就赶紧过来看看……”
话没说完,忽然看见张道简身旁的李楚歌,卜阵累得发红的脸又添一阵白:“二师兄?你你你又活过来了?!”
李楚歌微抬下巴,示意“小师弟”看后面。
卜阵虽年纪大,但素来对两位师兄都很尊重,立刻听话回头,然后就看见自己师父……的一缕幽魂。
这已经不是脸红脸白的问题了,接二连三的冲击下,卜阵腿一软,坐到地上。
好吧主要是跑得太累了。
“道长,你说感觉到这里有异,具体是?”罗漾总觉得卜阵来得蹊跷,也没时间等对方休息好了,抓住空隙就问。
卜阵还在师兄还阳、师父还魂的懵逼里,有些木然地答:“我在观内打坐时感应到邪祟侵袭,就来自张怀村坟地方向,所以……”
“你故意引他来的?”方遥轻瞥法坛一眼,直接将问题抛给凭虚。
凭虚老神在在,不疾不徐:“随你怎么想。”
可他话音刚落,压在法阵五角的道符开始自燃,火焰沿着倾倒在杂草上的黑血不断燃烧,顷刻点亮整个法阵。
与此同时,夜空划过三道幽光,像坠落的暗星,划入这荒郊坟场,不偏不倚分别落在法阵五角中的三个角。
轰然火焰里,三个幽魂若隐若现——青涩的女学生,猥琐的中年人,狰狞的杀人犯。
毫无疑问,三个魂魄已就位。
所以是凭虚用假邪祟调虎离山,将卜阵骗离凭虚宫,再如探囊取物般拿来三个魂魄?
明明可以直接去抢,偏要这样煞费苦心
?
如果是不想与卜阵正面冲突,假邪祟将卜阵引到随便哪个地方都行,为何要引到这里,引到坟地那一切计谋不就暴露了吗?
凭虚玩的这一手让旅行者们无数问号,可法阵已起,没时间让他们琢磨这些了。
李楚歌眼底一沉,还阳回归天师身份的青年即刻吟对抗咒,道法不曾生疏。
张道简也手持黄符,与师弟肩并肩。
赵青澍、艾维两个无名魂还在观望,他们实在没什么手段去对付凭虚,方遥却已经搭弓瞄准,于天雷蠢蠢欲动,罗漾、武笑笑则用意念感应成就效果,想化成灰和天雷同学一起去偷袭。
“怎么回事?”
坐在地上的卜阵懵了,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回头看向燃烧的法阵,“五道升仙阵?谁要成仙?”
还想问更多,但下一秒头晕目眩,坐都坐不稳。
“小师弟?”张道简眼尖发现卜阵不对,“高血压犯了?”
“没事没事,”卜阵连连摆手,“可能就是跑太累了,我缓缓……”
在战场里缓?
张道简无奈,飞快放下手中道符,想先把小师弟从乱局里摘出去。
“我来。”李楚歌快一步上手,弯腰捞起卜阵扛到肩头就往外快走。
却还没走开两米,就身形一僵,肩上的小师弟也脱手摔到地上。
“哎哟,我这一把老骨头……”卜阵压根不知发生了什么,本就三高的身体哪扛得住这么折腾。
“张三李四——”
旅行者们一声惊呼。
因为同时僵住的还有张道简,两个人就像被不明力量锁定。
……是法阵!
旅行者们反应过来,他俩被法阵锁定了,凭虚要的是五角齐全,然后他才能去占那不属于他的神仙道。
罗漾立刻想冲过去帮忙,脚下去忽然被什么绊住。
低头,一双从地底伸出的惨白枯槁的手,紧紧抓住他的脚踝,还有泥土缝里飘出的幽怨之音:“这就是阳间吗……我好像抓着什么东西了……”
“啊啊啊——”突然被另一只鬼手摸上小腿的武笑笑发出久违尖叫,连瞪带踹的跳开,连【智者不入爱河】的理智都没抗住恶鬼的偷袭,“有东西要从地底下出来了!”
四殿阴差本来已经飘到坟地外围了,与骄虫差不多一个围观距离,只是在另一方向。他这姿态就表明不想插手,因为无论凭虚有什么阴谋诡计,这都是阳间事,阴差插手会乱了规矩。
他之所以没彻底走,一是想看看李楚歌甘愿放弃阴差身份,能博到一个怎样的命运结局;二是前同事这个师父也怪得很,明明已是魂魄,却与他这个阴差毫无感应,也就是这个魂魄不在阴差可以“收魂”的范围里,再结合李楚歌说的什么“修行高深接近天道”,想来这个叫凭虚的虽未成仙,但修行确实已经高到阴差管不了了,也许阎罗来了才行?
四殿阴差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堪称全坟场最悠闲。
直到地底陆续冒出鬼手,还伴随鬼魅梦游般的呓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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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来活了,纯纯的工作对口。
四殿阴差无语至极,居高临下,声若风啸:“你们这帮好不容易可以从地府出来透口气的游魂野鬼,不去夜市里享受人间繁华,来这坟地扎堆干什么——”
地底冒出的游魂越来越多,眨眼间已将地上的活人淹没。
四殿阴差都看不清张道简、李楚歌、罗漾他们了,就连凭虚、张献祖那帮家伙也被鬼影覆盖,坟场里只剩密密麻麻争先恐后从地里往外爬的惨白游魂——
“阴差?”
“阴差大人?”
“我们也不知道怎么来这里……”
“好像有一股巨大的吸引力……”
“对,就觉得这里好,而且不断有个念头浮现……”
“阴差大人,我想成仙……”
“我想成仙啊啊啊——”
此起彼伏的凄厉鬼叫,响彻坟场。
啧,果然是法阵招来的。
破损经幡后的鬼眼,渐渐凝重。
正常出鬼门的游魂,于人间无害,七月半一过,自会乖乖回地府。但被法阵浸染神魂的就另当别论了。
“鬼啊啊啊——”
“滚!滚!”
“小神棍,救命啊——”
鬼影之下,是张献祖、张大德一群家伙的惨叫。
游魂无差别“鬼抓脚”,抓旅行者,也抓张家人。
四殿阴差看不到李楚歌在哪儿,也不知喊的小神棍是谁,但在法阵招来百鬼夜行这一刻,他就不能置身事外了。
“李楚歌,这些游魂交给我,赶紧搞定你那个疯子师父。”
阴差声音穿过满目鬼魅,传给坟场里的前同事。
但他没看见,前同事和小神棍已经在百鬼出笼的混乱中,被凭虚丢进了法阵。
“你们的本事是我教的,怎敢妄想反过来对付我。”凭虚立于法阵边缘,视线落在已经“就位”的两个徒弟身上,原本飘忽的幽魂渐渐变成类似实体的存在,修行几l百年的道人轻而易举掌握阴气凝聚实体的操作,只为更明晰感受到法阵的炙烤,这是他期盼了几l百年的、飘然欲仙的幸福时刻。
法阵火焰蔓延到李楚歌脚下。
被法阵困住的青年动弹不得,无处可避,可他脸上没有惊慌,只垂下寒星一样的眼,沉声吟念:“天地自然,秽气分散,洞中玄虚……”
与他同起的,还有另一端张道简的声音:“水神水神,五气之精,周流三界,百关通津……”
凭虚嗤笑:“净天地解秽咒,水精咒,很好,看来为师教给你们的都还没忘。”
道法生效,火焰在李楚歌脚下踌躇徘徊,又被紧接而来的“水神精气”从熊熊燃烧的火焰湮灭成一小簇一小簇的火苗。
法阵已起,再大的本事也逃不脱,凭虚有的是时间同两位弟子耗,但他不想。
成仙在即,多一分一秒他都等不了了。
倏然回归法坛,凭虚燃起新的道符,可助他加剧法阵,能让李楚歌顷刻烧焦,魂魄出窍,接着便可去找张道简……
“呼——”
不知何处刮来一阵风,不算强劲,却裹挟着某种特殊气味,竟吹得凭虚踉跄后退,魂魄不稳,燃了一半的道符也因分神而熄灭。
然而凭虚顾不得道符了,那风还在继续,吹得他浑身如针扎。
凭虚被偷袭得猝不及防,乐园群众却围观得一清二楚。
这还要感谢四殿阴差,他的出手清理让被游魂纠缠的旅行者们重获自由,得以真正投入旅途战场。
于是埋伏在法坛旁边的于天雷和武笑笑,终于等来了凭虚。
“再来点,都给倒上,熏死他!”此时此刻,于天雷正环绕立体式指导。
武笑笑则按部就班执行——抱着家用台式小风扇,一边开最强档风朝凭虚魂魄猛吹,一边不断往扇叶上滴藿香正气水。
物理捉鬼法之“藿香正气,驱鬼必备,以风送达,镇魂除祟”。
凭虚很快适应了怪味的风,其实这原本对他就没什么实质杀伤力,只是一时不察,被钻了空子。
看清法坛边的两个捣乱者,凭虚眼里对待徒弟时还愿意伪装出的几l许“和蔼”一扫而空,只剩赤裸裸的杀意。
可他才起心动念,忽然感到背后异样。
凭虚猛然回头。
“啪——”
一张巨大保鲜膜蒙住了他的脸。
罗漾没想到凭虚居然以阴气凝结成了实体,那裹起保鲜膜来可比魂魄方便多了。
早对此招驾轻就熟的仙女队长绕着凭虚一顿缠,堪称行云流水,唰唰唰就把幽魂从头到脚裹了个全面。
“咻——”
一支冰箭破风而来,箭羽擦过罗漾肩膀,箭头正中凭虚左胸心口。
鬼没心。
但没入的半支箭,足够破碎魂魄。
凭虚身形一震,势在必得的脸上终于第一次露出痛苦。
罗漾眼睁睁看着方遥那支箭,冻结了幽魂左胸的一小块范围。
可凭虚并没有破碎,他甚至还站在那里,连倒下都没有。
未能一举制敌,罗漾不着痕迹后退,同时提醒队友:“笑笑,天雷,小心……”
凭虚艰难抬起手,握住胸口冰箭,一点点将之从魂魄里拔出。
定然很痛,箭头还带着血肉一样的魂魄残片。
可这点伤,对于凭虚来说还不够看。
手掌用力攥紧,冰箭应声而碎,在幽魂掌心化为冰渣,凭虚嘲讽轻笑:“我修行几l百年,又岂是你等……”
突然而至的剑光,斩断了凭虚的话。
一把长剑由背后刺穿他的身体。
执剑的方遥抵上他后背,说话者却是另一个声音:“老道,别来无恙。”
——刘衍,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