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市区的仅能容纳两辆车的公路只有树叶被风晃动的飒飒声, 轮胎和地面摩擦时尖锐的声音撕碎宁静。
上原梨香紧紧攥着安全带露出个不太妙的表情。降谷零抬眼,后视镜里发狂的黑车穷追不舍。
“嘭——”
车头狠狠撞上降谷零的车尾,强烈的推背感让前座两人的后脑勺紧紧贴在座椅里。
白色马自达短暂失控后又被降谷零重新掌控, 他拧紧眉心瞥向后视镜:“博卡斯特想撞死我们。”
上原梨香沉下眸色:“组织打算让设局让我接手APTX-4869研究,这和博卡斯特试图带走我的目标存在冲突。但如果我死了, 组织便不会再考虑我。”
说话间, 博卡斯特的车再次撞上降谷零。他车技或许不如降谷零,但汽车这种钢筋铁骨打造的金属巨兽,工艺设计决定了其上限。
降谷零再如何了解车, 他用工资和靠组织报销费改造的白色马自达也比不上博卡斯特身为多家集团董事重金购买的超级跑车。
500万的引擎发动机怎么跑得过2000万的发动机。
降谷零打算借弯道甩开博卡斯特, 但整条路段以直线为主,哪怕在拐弯处短暂地拉开距离, 博卡斯特也会很快追击上来。
降谷零用力碾着后槽牙, 踩死油门,不时抬眼扫量后视镜里的情况:“博卡斯特没有把你会复活的事说出去, 一旦暴露, 你只会沦为组织的试验品。”
上原梨香泛白的面容涌起讥色:“还真是谢谢他足够自私,不然我可能已经从备用研发员变成研发试验品了。”
组织内除了博卡斯特,无人知晓上原梨香复活的秘密。博卡斯特自身又拥有远超一切已知生物的强悍愈合能力, 并且自愈速度比上原梨香把人彻底复活的速度要快得多。
博卡斯特大可直接撞死他们,趁着复活生效的空档把他们牢牢绑住。之后再带走上原梨香,杀了降谷零。
而且对不知道复活秘密的组织而言,上原梨香已死, 他们会把目光转向其他备选研发员。
只是……
上原梨香睨了眼已经见底的成就点数。再触发一次起死回生,不管被复活的是她或者降谷零, 她都会真的死去。
冰蓝色的眸子翻涌着不断下沉的情绪, 上原梨香脸上似覆着一层薄霜。她勾嘴笑了笑, 突然好奇要是博卡斯特撞死她后发现无法复活,会是怎样的表情。
不然跳车好了,这样既不会拖累降谷零,也能挫败博卡斯特。
唯一的遗憾是她看不到博卡斯特涨红了脸恼羞成怒的样子。
手指落在副驾驶的门把上,上原梨香垂下视线调整心情,正欲拉开车门。
“梨香,到我怀里来。”
“啊?”
酝酿好恶毒赴死的心情被打断,上原梨香难得露出茫然的表情。
降谷零又重复了一遍:“到我怀里来,抓紧我。”
他沉着脸,眸子里闪烁起光芒,似乎对接下来的计划志在必得。
上原梨香极短地思量一瞬,解开安全带侧身坐进降谷零怀里。
“搂好了吗?”
“嗯。”
下一瞬,车子加速带来的惯性把上原梨香的身体压向降谷零,她绷紧每一寸肌肉近乎是手脚并用地挂在降谷零怀里,双手穿过降谷零腋下死死环住他的背。
心脏随不停飙升的车速剧烈跳动,上原梨香不敢去看车外的景色,只死死盯着降谷零绷紧的下颚线。
前方十来米外有座连接两端道路的桁架桥,桁架桥下方是另一条小路,呈交叉状从拱洞下穿过。
桥梁边缘有一道窄小的缺口,白色马自达宛若一只收翼俯冲的鹰,副驾一侧的轮胎高高翘起,以侧切的方式从桥上甩尾飘逸一跃而下,稳稳落在从桁架桥下穿过的另一条小路上。
坠落的失重感让上原梨香从降谷零怀里浮起,她紧紧攥住降谷零,恨不得整个人埋进他怀里。
抬起的轮胎顺势落地发出巨响,颠得上原梨香再次往降谷零怀里攥。轮胎在沥青路上留下几道焦黑的轮胎印,白色马自达呼啸着窜出去。
后视镜里,博卡斯特的黑色跑车急刹在桁架桥上,须臾,他重新启动引擎,调头离开。
接下来十余分钟,视野范围内都没有再出现过博卡斯特的身影。
受损的白色马自达被降谷零驶进东京市区范围,路灯晕开黄色的光,对向偶尔来车,交汇时白色车灯从降谷零脸上快速扫过。
终于可以松一口气的男人低头看向怀里的女人,他刚勾起笑颜试图说几句安抚的话,在看清怀里人的面容后,上翘的嘴角蓦地僵住动作。
他怀里,上原梨香埋着头看不清脸,但他清晰捕捉到滴落在空中并最终在她腿上溅开成花的泪珠。
“梨香?”
白色马自达停靠在路边,降谷零单手环住怀里人的肩膀,也跟着慌了神。
“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上原梨香摇头,又一滴泪在下颚滚落。她自始至终都低着头,叫人看不清表情。
“梨香——唔!”
降谷零挑着上原梨香的下巴试图让她抬头,却被一口咬住手指。上原梨香没有太使劲,但咬合的力度足以为他带去轻微的痛觉。
意识到上原梨香是不愿意让他看到哭泣的模样,降谷零放软紧绷的身体,声线也似从泉水里捞出的月光,温柔含笑:“我不看,不看。”
要在手指上的皓齿缓缓卸力,降谷零把人整个搂进怀里,让她依靠着他的胸膛:“不怕,已经是没事了。”
上原梨香毫不客气地把眼泪蹭在降谷零胸口衣襟处,旋即握拳轻捶他两下:“少把我当小孩子。”
降谷零蹙眉露出个苦笑,胸口单薄的白衬衣被眼泪润湿,正牢牢贴着结实的胸脯。
上原梨香坐在他怀里无声啜泣,旋即擦干脸上的泪:“都怪你,我脸上的妆都花了。”
说着责怪的话,却叫人听不出责怪的意味。
上原梨香坐回副驾,掏出小镜子用纸巾细细擦拭脸上晕开的妆。
降谷零欲言又止:“梨香……”
上原梨香说话时,清冷的声音瓮着不易察觉的鼻音:“送我回去。”
“好。”
降谷零刚踩下油门,上原梨香再度开口:“先去你家。”
“啊?”
“哈罗归我了,作为补偿,把它给我。”
“……”降谷零唇瓣翕动,说不出拒绝的话,但也无法爽快同意。
“三天。”
降谷零叹气妥协:“行吧。”
朝南的公寓被收拾得干净整洁,就算拿去用作对外展示的样板房都不成问题。
这是公安卧底们耳朵生活习惯——尽可能多的避免在屋内留下会暴露个人习惯和信息的痕迹。
但上原梨香不喜欢这样的房间,缺少生活气息的苍白,像住进了用冰雕琢出的硬邦邦的房屋。
但好在沙发足够柔软,通体雪白的哈罗也足够可爱,上原梨香可以抱着毛茸茸的小狗在沙发里玩上一整天。
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我回来了。”降谷零提着一袋饮料零食从外面回来,但房间里静悄悄的,没人回应。
半个小时前还躺在沙发上抱着哈罗不停逗弄的女人已经放缓呼吸,浅浅入睡。哈罗从沙发上跳下来不停围着降谷零摇尾巴,却机敏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不时用前爪扑他。
降谷零放下袋子,盘腿坐在沙发边单手托腮盯着面前睡着的女人,她也只有这个时候会展露出柔软的一面。一旦睁开眼,似浮着冰川的极地海洋般湛蓝的眸子晕着疏离,能一眼望尽底,却不容接近。
降谷零很想问问她到底有没有喜欢过自己,还是说从最初的接近开始就只是抱着玩玩的心态。
但上原梨香自交往时起就把自己的准则说得明明白白,交往期间比起她,反倒是他没能处理好和其他异性之间的关系——虽然只是为了获取情报。
手机震动两下,是上司打来的。
降谷零睨了眼沙发上的女人,挂断电话。他先翻出设备在房间里扫描一圈,确认无窃听器一类的设备后,才握着手机进入卧室。
“管理官,您有什么吩咐。”
回拨的电话被接通后,降谷零刻意压低音量,怕吵醒沙发上睡着的女人。
对面开门见山,只冷冷丢下六个字:“准备收网行动。”
·
登机口,贝尔摩德压低宽大的帽檐,把手中的箱子放到安检员面前等待检查。
纽约下周将举办一场群星商业活动,她在受邀名单之列。
身为国际巨星,贝尔摩德十分之一的时间都消耗在了飞机上。
她摘下帽子和墨镜让海关工作人员确认身份,旋即低头摆弄手机等待对方完成行李检查。
但几秒后,她睨见对面安检员脸色微变,笑着对她说了句“抱歉,请您稍等”,随即离开。
“……”贝尔摩德沉下眸色,不安的情绪开始酝酿发酵。她很确认自己的行李里没有任何问题,但海关安检员的反应显然不对劲。
半分钟后,刚才匆匆离去的海关安检员带着另外几名穿着警用制服的工作人员出现。他带人看过箱子里的东西后,被请来的工作人员拉长了脸朝贝尔摩德露出个不友善的表情:“克里斯·温亚德女士,你恐怕得跟我们走一趟。”
“哼,”贝尔摩德眯眼,声带颤动吐出质问,“请问是我违反了什么规定吗。”
面前的警员对视一眼,不由分说地上前强行按住贝尔摩德,将她双手反铐。
其中一名警员将被打开的行李箱转向她。
箱子里,一只眼睛是钻石做成的毛绒熊安静地躺在衣物里,它被安检员用美工刀挑开腹部缝合的白线,露出腹腔内被装在一次性密封袋里的白色药片。
“!!!”
贝尔摩德瞳眸猛震,登时想明白其中蹊跷之处。她大声抗议:“这不是我的东西!”
“晚上10:27分,现以涉嫌走私一级管制药的罪名,将克里斯·温亚德逮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