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庆殿内落针可闻, 朝臣官员一动不动立在殿下,望着坐在龙椅上的赵寰,神色恍惚。
鼎鼎大名威震天下的赵统帅, 换下了身上的甲胄, 穿着随意,一身半旧交领常服,看上去神色温和,不喜不怒。
赵寰慢慢翻着手上的册子,许久都未做声。
南边已经变了天,先前一跳三丈高的朝臣官员,渐渐感到全身骨头都发软, 心跳加快,努力思索着要如何表衷心投诚。
若是先站出来, 定会留有骂名。不站出来,大好的时机便错过了。
还有一部分朝臣,等着顺从大流混过去。
余下李光等人, 肃立在那里, 安静等着赵寰接下来的旨意。
赵寰放下手上的名册, 眼神扫过殿下的众人,道:“你们应当知晓我是谁, 那些冠冕堂皇的空话,我向来都不喜欢说。你们眼下最关心的一件事,当是你们的去留。”
殿下众人听后,全都不由自主看了过来。
赵寰迎着他们齐刷刷的眼神, 神色不变道:“此等天大的事情,不与你们商量,你来我往斗个上百来回, 就这般决定了,岂不是儿戏?很是抱歉,还真是这样。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你们先得扪心自问,何为士。”
众人脸色一变,大感不妙。
何为士?
他们自小读书,当然再清楚不过。清楚明白是一回事,所作所为自是另一回事。
赵寰扬了扬手上的另一份册子,道:“这是你们的薪俸账目,你们府里妻子儿媳的嫁妆,在衙门留有的清单。府里田产铺子的收益,府衙与户部有赋税明细。有贪腐行为的,请你们切莫心存侥幸,能糊弄过去。还请回府之后,主动将手中的私密账本,得来的不义之财,全部交到户部核对,然后辞官归乡,以前的罪行,就既往不咎了。只给你们五日,待时日之后,除了收取延迟缴纳的罚金,全部按律处置。”
话音一落,殿下众人彼此面面相觑,全部傻了眼。
查贪腐难,在于钱财来源本就不明不白,容易隐匿,又官官相隐。但只要下定决心查,官员清廉公正,还是能查出一二。
自上往下查,比起自下往上查,要容易得多。从地契屋契以及赋税,薪俸入手,查清楚需要耗费大量时日。
赵寰却不查,而是让他们主动交待。
殿下站着的官员,全都是聪明人。他们心知肚明,赵寰的态度看来,好比是后朝的尚方斩马剑,不斩前朝的官。但她的本意,却是肃清朝廷官员。
权贵权贵,不止权要被收回,贵也要被收回。
掌握惯了权力,享受惯了锦衣玉食,他们哪舍得。
临安城的城墙外,架着传闻中能轰垮城墙的“震天雷”。寒气森森,巨大的铸铁口对准了城门,像是张开血盆大口,等着要吃人的猛兽。
城内打得不可开交的两方禁军,已悉数被拿下。
北地的正义军,在街头巷尾威风凛凛巡逻,身上散发的血腥气,令人不寒而栗。
他们面临的唯一选择,就是拿钱财富贵,去给阖家上下换一条命。
有那不甘心的,不敢在赵寰的问题上提出质疑,拐着弯将赵眘,赵构以及邢秉懿提了出来,问道:“听说太上皇死得蹊跷,太后娘娘也薨了,官家如今可还安好?”
赵寰哦了声,平静地道:“你无需拐弯抹角,你就是想污蔑我杀了赵构与刑娘子,还担心我杀了赵眘。首先,我得强调一下,既然你想将不动声色泼脏水,有本事就直接泼,何须用春秋笔法掩饰。这样会使你看起来,又坏又窝囊。”
那人既害怕又恼怒不已,脸一下涨红到发紫。
赵寰没搭理他,继续道:“我再继续回答他先前的话,赵构是早该以死谢罪,但我没杀他,也没杀刑娘子。我做的事,坦坦荡荡,无需隐藏,更不怕会被编排,留下骂名。北地的《大宋朝报》,上面写得清清楚楚,从没承认过赵构为帝。北地给赵构封了“昏德公”,封号并非世袭罔替,他已经死了,这个封号就收回。赵眘是赵氏皇室子孙,他与北地的皇室子孙一样,以后要做什么差使,端看他自己的本事。”
原来还想拿赵构邢秉懿之死挑事的官员,忙藏起了那点小心思。
赵寰已经将所有的话挑明说了,至于他们要如何做,就看他们有没有与北地兵抗衡的力量了。
众人离开大殿,太阳已落山,明亮的星辰闪烁着,殿前挂着灯笼,一切仿若梦境,可又切切实实变了天。
韩世忠大步走在前,李光小跑着上前拉住了他,道:“韩郡王可是忙,怎地走这般快?”
“夫人在巡营,我得赶着去与她换值。”韩世忠斜睨着李光,眉毛挑了挑,道:“李相好涵养,好些人都骂我是叛贼呢!”
李光脸一沉,啧啧道:“他们那是气急败坏,你别听那些。以前在朝堂上,哪怕是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吵得人耳朵聋掉,我此生总算见识到了,能有如此安静的朝堂。”
韩世忠也笑,与他一起往前走去,眼睛往后斜,对李光小声道:“赵太傅他们在后面呢。赵统帅先前的旨意,好些人肯定要静观其变。李相,我觉着你人不错,对我等武夫,鄙夷得少一丁点。”他掐着一丁点手指尖,强调道:“就这么一丁点。”
李光剜了他一眼,道:“咄,你少瞎说,我可从没轻视武将。”
韩世忠嘿嘿笑道:“行,是我小人之心了。我想通了,家中的家财,打算全都交出来。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自诩算半个君子,也得要取之有道。”
李光朝他拱了拱手,笑道:“韩郡王好气度。反正我行得正坐得直,府里就那么几两钉,经得起查。”
韩世忠连连道:“那就好,那就好。我就怕有些人舍不得。伸手惯了,忘记了缩手。打仗没死几个人,这大夏天的,血腥味臭得很。”
李光神色微变,叹了口气,道:“善恶终有报。”
韩世忠道了句可不是,“对了,兵丁他们在义庄,发现了胡尚书与齐安郡王他们两府人。真是,居然躲到了义庄去,他们惹到了杨存中?”
李光听到他们安然无恙,长长松了口气,将在城门口发生的事情粗粗说了,“是张小娘子的主意,临安城只有躲在义庄能稳妥些。”
韩世忠哈哈大笑,夸赞道:“张小娘子真是聪慧,与我夫人一样厉害。”
李光说了句可不是,“娘子可畏。”
赵鼎他们已经走上前,韩世忠便没再多说,朝李光拱手道:“我还得去巡营,就此告辞。”
李光拱手回礼道别,赵鼎李弥逊几人走了上前。赵鼎望着韩世忠离去的背影,再打量李光,眼神探究,道:“老李,你们有何喜事,瞧你们有说有笑的。”
李光道:“我们在说赵统帅先前的旨意,皆以为不义之财不可取,得交出去。”
赵鼎愣住,看了其他人一眼,沉吟不语。
李弥逊迟疑了下,道:“对于赵统帅的旨意,我却认为不妥。府中财产,若是开铺子做买卖得了来,这时也说不清楚了。”
大宋的商税,分为过税与住税。货物从一地运往另一地,要交过税,买卖货物,再另外收取一笔住税。
官员权贵有一定的免征收赋税额,比如从常州到临安,官员行囊中带有货物,只要不超出限定额,就无需纳过税。但要摆在铺子里去卖,则同样要交住税。
至于各州府之间设置重重关卡,横征暴敛,随处可见。真正权贵铺子里的买卖,也没人敢来查,随便交几个大钱敷衍了事。
李光想了下,肃然道:“据我所知,李尚书府上有好几间铺子,皆为夫人儿媳的陪嫁,听说颇能赚钱。我敢问一句,要是李尚书不在朝为官,铺子又能赚几个大钱?‘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黄金屋’,圣人这句话,我也认为非常不妥。读书人并无那般值钱,至少,我们这些读书人,值不了那般多。过了,过了!”
他们这些读书人,或靠着科举出仕,或者靠着家族恩荫。钱离不开权,铺子与田产收益,得来并非那般理直气壮。
已经到了今日,他们哪怕再脸皮厚,也不敢否认。因为他们这群读书人,丢掉了汴京,又丢掉了临安。
深究起来,他们非但值不了“千钟粟,黄金屋”,差不多一文不值。
既然如此,他们又从何而来的理所当然?
李光摇头晃脑,不断叹息着离开,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赵鼎李弥逊等人未再说话,若有所思出了宫。
翌日一早,韩世忠与李光两人来得最早,带着府里的账本来到了户部。他们刚到官廨前,赵鼎李弥逊几人也急匆匆来了。
暂时负责此差使的,是曾将临安搅得大乱的张小娘子。
张俊战死,清河郡王府倒台之后,临安城的权贵,近乎全部与张氏划清了界限。
眼下张小娘子突然摇身一变,成了北地在临安最先任用的官员。已经知晓的韩世忠李光两人神色坦然,如户部尚书李弥逊等人,则心头滋味难辨。
张小娘子落落大方,朝着他们见礼,道:“我以前在户部当过差,只暂时搭把手。过两日姜相会到临安,北地的官员会随同她到来,会交由姜相接手。”
李弥逊干笑着寒暄了几句,不由得看向了赵鼎。
当年姜醉眉作为北地使节,他们一起接待她的过往,尚历历在目。
那可是个不好相与之人,一想到就令人头疼。
赵鼎他们不想面对姜醉眉,赶紧将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家产,如实交了上去。
也有那舍不得交,心存侥幸之人。姜醉眉来了之后,带着那群北地的娘子官,雷厉风行,临安的牢狱,很快被塞得满满当当。
显赫一时的府邸,一朝倒塌。与以前不同的是,并无新的权贵重新崛起。
赵寰将临安交给了姜醉眉之后,马不停蹄到湖州,明州,绍兴等州府走动了一圈,安抚了临安周围州府的百姓。
岳飞,林大文领着几路兵马,从西北几路,会师临安。
临安城破,湘湖路大半早已经归入北地麾下,广西广东福建等几路,陆续归顺。
赵寰再次回到临安时,已近冬至。她还要赶回燕京,提前过冬至,宴请韩世忠梁夫人李光等人。
临安的冬日比起燕京要温暖得多,在有太阳的时候,好似深秋。
万松岭山上松柏苍翠依旧,地上堆着一层厚厚的松针,松鼠也不怕生,见到人来,眼珠灵活转动,抱着松果叽叽喳喳跳着跑回了自己的巢穴。
赵寰立在那里,望着眼前的墓碑。墓碑上,写着“邢秉懿之墓”,生卒年月。简单的几个字,就写尽了人的一生。
从来,到去,皆空空荡荡。爱恨得失,全留在了人间。
邢秉懿临去前,说她喜欢万松岭,喜欢这一片绿,松涛声。她说这是唯一能令她平静的地方。
起了风,涛声阵阵。
赵寰凝神听了一会,她闻到了松脂的气味,却没听见松涛的哭泣。
这也许是邢秉懿内心的映射,她自己在哀哀痛哭。
山底下,响起了脚步声。亲卫闪身上去,赵寰转头看去,抬手示意。
亲卫让开,岳飞留下随从,独自上山见礼,上前在邢秉懿墓碑前施礼拜祭。
赵寰问道:“你可是想知晓赵构葬在了何处?”
岳飞沉默了下,答道:“是,
赵寰道“赵构葬在了李固渡。”
岳飞愣了下,神色黯然着沉默不语。
杜充当年凿开李谷渡黄河口,非但没能阻拦住金兵,更造成了黄河下游几十万民众的死亡,数十州府被水淹没。
时到今日,年年如此。
自此以后,黄河改道东南,流入泗淮。除了死亡与沦为流民,流离失所的百姓,后世近千年,仍深受黄河水患困扰。
赵寰不欲再谈论这个话题,笑道:“再次回到临安,你可有近乡情怯?”
岳飞恍然笑了下,道:“临安改变很大,人也是。我倒没有近乡情怯,见到故人们,我是不敢相认。他们有人想尽办法托到我面前,想要免除牢狱之灾,想要求官,想要保住家财。我头疼得很,后来就干脆谁也不见了。”
赵寰哈哈笑道:“真是辛苦了。你可觉着我这样,很是不近人情?我听到好些人在议论,我还未封赏功勋,是要过河拆桥,比起太.祖都狠。”
岳飞手上扯着松针,此刻他抬眼看向赵寰,极为认真道:“赵统帅打算何时登基?”
赵寰坦率地道:“等到大宋变得真正富有,穷苦百姓,不用交粮税的时候。”
岳飞震惊了下,眼里的敬重愈发浓,俯身深深、长久施礼。
百姓哪怕有了土地,一年辛辛苦苦种下来的粮食,交掉赋税之后,照样吃不饱。在青黄不接的时候,要靠着野菜,各种杂食充饥。
朝廷的常平仓必须要有粮食储备,向百姓征收的粮食,朝廷照价以银钱补贴。后面根据人口,以及朝廷的实际情况,酌情做出调整。
天下的人口经过战乱,本就不多。除掉冗官冗兵等弊端,加大对农业的研究投入,提高粮食产量,双管齐下,朝廷很快就能出得起这笔支出。
赵寰摆了摆手,示意他无需如此大礼。
岳飞肃然道:“我如今方真正明白赵统帅的苦心。以前我也以为,男人当建功立业,位极人臣封王封爵。最近我常读史,历朝历代,所谓的太平盛世,穷苦百姓并未跟着过上好日子。王朝伊始,轰轰烈烈开场。到了末期,民不聊生。都归结于帝王昏庸,吏治腐败,奸臣当道,着实有些不公。从立国初始,因果早已种下。皇亲勋贵,谁不是家财万贯,权势滔天。他们的子孙后代,靠着恩荫,继续享受着无上的权势与荣华,将王朝的基石,一点点蛀空。”
岳飞神色慎重,朗声道:“臣会上书,臣永不求封赏。家族中子弟,永不享受恩荫,只凭着自己的本事谋生。”
赵寰从未想过,有人能真正理解她的苦心。谁不盼着家族兴旺,子子孙孙富贵绵延,做人上人。
封王封爵,不过是换汤不换药,权贵换了一群人做而已,这绝不是她的初衷。
赵寰对邢秉懿说,希望不要变成她那样的人。
还有句话,赵寰没有告诉邢秉懿。做帝王,手握权势,勤政爱民远不够。还要如苦行僧般,抛却一切的私欲,爱好。
寻常人可以有爱恨情仇,帝王不能。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天子的喜好,偏爱,亦会有数不清的人,因此而遭受损害。
赵寰并非神,她也有不为人知的一面,自己的七情六欲。
但她会克制,抛却这一切,带着殉道者的决心,不负她多来的一辈子。
兴许这只是一场梦,她还是感到很美好。
不过,岳飞如果站出来,他会遭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
赵寰道:“能得岳枢密使理解,我已深感欣慰。这件事你无需出面,到时候我会想法妥善解决。”
岳飞还要坚持,见赵寰已经起身往山下走,便知晓她主意已定,暂且将此事搁置在了心底。待到她需要时,再坚定支持她即可。
酒席一是为了节庆,二是传达一个讯息。
赵寰不会选临安为都城,要待天下真正海晏河清再登基。
临安太偏安一隅,她决定将燕京作为中枢,修葺长城防御。
席散了,赵寰不知他们的心情,反正她多吃了几杯酒,心情还算不错。难得有了空闲,便去了西湖边,夜游西湖。
姜醉眉陪着赵寰一道前往,她卷起车帘朝外看去,笑道:“还有好几天才过节呢,这街上就先热闹起来了。”
冬至与过年一样重要,街头巷尾到处热闹盈天。铺子的彩楼前挂着灯笼,将夜里照得亮如白昼。
赵寰喜欢这份人间烟火气,她尤其喜欢百姓脸上的笑容。那种笑,是对日子有了盼头,真情实意的欣喜。
这群受尽苦难的底层百姓,只要稍微待他们好一些,将他们当人看,他们就会感激不尽。
比起他们的付出,赵寰能给他们的不够,远远不够。
姜醉眉觑着赵寰脸上的笑意,好似淡了些,她不禁窒了窒,小心翼翼问道:“赵统帅可是遇到了烦心事?”
赵寰摇头,道:“这烦心事太大,且不提了。”
姜醉眉大致明白赵寰的心思,顿时松了口气,说起了临安的一众旧臣,道:“李光很不错,我得他帮忙,临安才这么快打理好。赵鼎他们就勉强逊色些,光是适应北地的行事作风,就学了好长一段时日。最得力的,还是张小娘子。”
赵寰没留用张小娘子,告诉她天下很大,让她先去四处游历。学着从底下朝上看,会与站在高处看低处,又是不同的感悟。
姜醉眉道:“张小娘子写了信给我,托我向你问安。说是已经到了燕京,见到了阿娘他们。待过完年,她就要出发去沙州了,以后再见,不知是何年何月。”
赵寰道:“张小娘子的家人在燕京,她也会回来,不愁没见面之时。”
“瞧我这脑子,连这点都没想到。”姜醉眉咯咯笑了一场,眉飞色舞道:“你上次到临安,忙得不可开交,还没去过西湖吧。西湖真是美啊,可惜我不会写诗作词,不然,定要写个百首千首。”
赵寰望着姜醉眉吃多了酒,眼角流转的光彩,眉毛挑了挑,哈哈笑了起来。
姜醉眉呆了下,装作不经意看向车外,看得入了迷,一路再无话。
到了西湖边,马车停下,两人一起下了车。
赵寰站在湖边,望着淡淡月辉下的西湖,惟有白堤苏堤,能看出些许后世的景象,一切都如幻梦,似是而非。
两人一起朝着苏公堤中间走去,姜醉眉细声细气讲着西湖的盛景。湖中有画舫经过,不时传来阵阵管弦丝乐声。有少年郎与小娘子立在船头,不时窃窃私语。
姜醉眉遥遥看去,喟叹道:“年少真好啊!”
赵寰道:“你也年轻着呢。”
姜醉眉顿了下,大大方方道:“林大文与我说,他想求娶我。”
在酒席上,赵寰就看到了林大文的眼神,不时黏在姜醉眉身上。手脚僵硬走到她面前,还打碎了一个碗。
姜醉眉笑了起来,道:“林大文那般笨拙,哪能瞒得过你。他与我说,待各州府都太平安稳之后,就辞官致仕。以前是没人,他也就被推了上去。如今人才愈发多,他该有自知之明,退位让贤。我冲着他这份自知之明,就得高看他一眼。”
赵寰戏谑地道:“就只冲着自知之明吗?”
姜醉眉爽利地道:“我不能生养,他说若想要人继承香火,早就成亲了。这些年他在军营里,身子练得很壮实,我瞧着他手臂鼓鼓,很有力气。”
赵寰煞有介事点头,道:“这才是最重要之处。”
姜醉眉笑个不停,“以前我以为,这辈子不可能再嫁人了。我们一路杀出来,彼此知根知底。林大文洁身自好,又愿意留在家里管事,看上去还算顺眼。我就琢磨,人不能被过去困死,不如试一试。若是不成,再和离就是。最坏的结果,我承受得起,我又不靠着他过活,怕甚!”
赵寰笑道:“敢爱敢恨,你很勇敢。”
姜醉眉道:“这世上,男人都那样,像是林大文这样式的,已经极为难得,错过了很是可惜。”她停了下,道:“我说错了,论为官为人,岳枢密使当为首。他做官如何自不用提了,私德更无可挑剔。对继妻李夫人忠贞无二,尚不得什么。我最敬佩的,还是他能善待对不住他的前妻刘氏。可惜,岳枢密使这样的男人,天底下独一无二,又已经娶了妻。”
赵寰嗯了声,道:“岳枢密使这般的男人,古今少有。”
姜醉眉看了看赵寰,兴许是酒意上涌,她的心情太飞扬,脱口而出道:“你可有觉着孤单,没打算找一个人陪伴吗?”
赵寰微微怔愣,脑子中蓦然浮现,在湖州太湖边临街的铺子,匆匆的那一瞥。
年轻郎君立在窗棂边,修长手上拿着猫儿食,喂养奔来讨食的野猫。
那张漂亮年轻的脸,那双比天上的星辰还要明亮,比雪域之巅的水流还要澄澈的双眸。让阴沉的冬日天气,变得如和煦的四月天。
湖州与燕京,她与他,隔着千山万水。
她已坐拥天下,不再奢求太多。再说缘分玄之又玄,日后兴许,会山水重相逢。,新m..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打开,老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会打不开的,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