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考太多关于范茂的事情, 对贾珠来说是无益的。
刘平那里能问出来的答案就只有这么多,连他也不知道, 范茂被谁约去了寺庙。
而从顺天府对范茂身边人的追查来看, 他们对此也一无所知。寺庙沙弥的证词,又让他们陷入了困境。
很显然,顺天府想将这件事以意外结果, 可是这些多余出来的证据, 似乎又多出了不少痕迹……最起码是他杀的可能性。
不是没人为此将怀疑的目光投射到贾珠的身上,最终是刘平站出来解释, 不管最终是什么结果, 可是约范茂出去的人绝对不是贾珠。
他说这话时, 避开了贾珠的视线。
徐柳青好奇地说道:“你发现了吗?他似乎有些害怕你。”
贾珠抿着唇摇头, “这跟害怕可能没什么关系。”
徐柳青的声音充斥着好笑,“不, 他就是害怕你。你那天对他的恐吓, 显然发生了作用。他甚至不敢看你的眼睛。”
贾珠忍不住笑, 尽管他觉得这样不是个好习惯。
不过他还是咳嗽了一声, 力求平静地说道:“那看起来可不太明显。”
不过关于范茂的事情, 在引起了一小阵风波后, 就逐渐变成了遗忘之事, 毕竟人总是往前看, 而某些人臆想中关于顺天府上门的事情迟迟没有发生, 自然再也引不起其他的注目。
不过几天后,贾珠入宫时, 倒是从太子的口中得到了新的进展。
“他的确是被杀的。”
贾珠此时刚坐下吃茶, 险些呛到。他咳嗽了几声, 默默地将茶盏放了回去。
“尸体检查出了问题?”
刚才装了一把的太子猛然转身, 快活地看着贾珠,“的确如此,顺天府换了三个仵作才检查出来,范茂的背部有异样的伤口,看起来不像是摔下来的伤痕。”
贾珠:“可是约他的人还没找到。”
“这的确是个麻烦。”允礽在贾珠的跟前踱步,慢吞吞地说道,“那天去寺庙上香的人太多,想要找出他们的踪迹的确麻烦。不过,你还记得那个沙弥的话吗?”
贾珠喃喃:“那天上山的人,只有两拨。一波是我们,一波是范茂。”
“所以,当天的确只有你们上山。可在那之前呢?”
贾珠微讶,看着允礽脸上鲜活的神采,“殿下的意思是,有人约了范茂,然后提前埋伏在山上杀了他?”毕竟寺庙不会每天都派人在后山守着,只有香客太多的时候才会有这样的举动,只是为了预防他们上山后,却没有被人及时发现。
允礽摇头晃脑,笑眯眯地说道:“可能性不小。”
“这可真是大费周章。”
“的确如此。”允礽赞同地颔首,“而且,这无法解释巧合的问题。”
贾珠望了眼太子,感觉到他的态度似乎有些异样。
他知道太子会对这件事上心。
这事关贾珠的安全,太子绝不可能忽视。
可允礽表露出来的上心程度,又让贾珠存有一种隐隐的担忧。
他试探着说道:“保成,你对这件事,是不是太过关心了?”
允礽正在思忖着什么,被贾珠蓦然打断了思绪,含糊地说道:“不,没有……这件事我有些苗头。”
这话听起来,和那天他们两人在浴桶里听到的差不多。贾珠缓缓皱眉,想问他,可是又想起那天太子的回应。
在他身上还肩负着系统这个秘密时,他似乎无法对太子的隐瞒表达出什么,尤其是太子看似忘记了那件事,可贾珠到现在都不可能忘却那天太子说出来的话。
太子已经有些怀疑他身上的问题,可他又不能把系统说出来。
那可真是叫人胆颤心惊。
系统从不曾正面提过,这件事若是暴露了会怎么样,可是子不语怪力乱神。
康煦帝和太子追查那几个僧道,不代表他们能接受这件事就发生在他们身边亲近的人身上……太子,当然是不同的,尤其他自己也正在承受着那些稀奇古怪的梦境,可除非贾珠无法支撑,不然他不会主动将系统的事情告诉太子。
这或许是一种自我保护。
在这件事上,无关他和太子的情感,而是任何一人,哪怕是他的家人,贾珠也绝没有吐露的打算。
此时,毓庆宫内,因为贾珠的沉默,便也让气氛沉浸入某种怪异的安静。
贾珠看着太子,这位殿下甚至是享受的。
他根本没在乎这些身外的东西,只要贾珠还在他的身边,这一切看起来就好像没什么不同。他喜欢和贾珠在一起的时候。
贾珠抿唇,过了一会,才找到一个比较安全的话题,“保成,你和大皇子,是怎么回事?”
允礽懒洋洋地说道:“阿珠想问的是什么?我之前为何会和他打一场?我为何会在皇子府上休息?还是想问我,和他的关系怎么古古怪怪?”
贾珠无所谓地笑了笑,“你想说什么,我就听什么。”
太子嗔怪地看了眼贾珠,用脚尖拨弄着贾珠的衣裳下摆,“阿珠可真是精。”
他有些刻薄、又喜爱地评价了一句,然后才说道,“他想要去边关,想上战场。”
贾珠眨了眨眼,这并不奇怪。
大皇子时常表露出这种倾向。
“我不认为,皇上会同意此事。”他有点谨慎地说道。
他意识到太子所说的不是那种遇到战事后,跟随着将军出征的那种说法,而是切切实实在边关驻扎的方式。
太子赞同地颔首,“阿玛不会答应。”
别看康煦帝的确压着他们不愿意让他们参与太多朝政,可实际上他不是个多坏的父亲。除了过于偏宠太子外,对于其他的皇子皇女,康煦帝在能力范围内也尽量做得不错。
如果皇子们的爱好是周游天下或者是舞枪弄棒,那皇帝自然会纵容他们。
可边关不同。
战场不同。
涉及到兵权,那更不相同。
“大皇子想要去,然后,殿下阻止了他?”贾珠将之前发生的事情抽丝剥茧,得到了问题的答案。
太子舔了舔下唇,意识到贾珠不自觉地注意到他这个细微的动作,满意地轻哼了声,“差不多。他想提出这件事,被我阻止了。他很生气,然后打了一架。”
刚好就是被贾珠撞上的那一次。
“保成,不是支持他做这件事吗?”贾珠挑眉。
至少之前那一次,如果没有太子的支持,大皇子根本不可能随军出征。
允礽摇了摇头,“这不一样。上次,阿玛想要御驾亲征,那带上几个皇子随军锻炼一下,情有可原,这对大哥来说,也算是个锻炼的好机会。”他看着贾珠,声音变得轻柔了些,“可这不能和兵权扯上关系。”
纵然是太子,这个话题,对于皇帝与他来说,都是个禁/忌点。
贾珠敛眉,“这也太早了些。”
他含糊地暗示。
“总会有这一天,最起码,现在阿玛并不希望他这么做。”太子漫不经心地摩擦着贾珠的脚踝,“阿玛已经回避过几次,我想这个暗示已经足够。希望大哥不要犯蠢去提出这件事。”
康煦帝自然会感觉到。
大皇子对于战场上的事情有些太过痴迷了。
贾珠不想掺和这些麻烦事,转而说起了别的,“我听说可能会提前散馆。”他刚才提起这个话题的时候,可没想到这个话题会涉及到兵权这个点。
“听说?”
太子露出个古怪的微笑。
贾珠瞥了眼,老实地说道:“好吧,是徐柳青说的。他总是有一些特殊的门路。”
“你也有我。”允礽不满地噘嘴,“只是你总是学不会利用。”
贾珠无奈地说道:“这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听说皇上打算提前散馆,明年三四月大概会决定我们的去向。”
太子颔首,这件事他当然知道。
这提前到了一年的时间。
“所以你父亲想让你去一个富饶之地?”
贾珠已经懒得去问太子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他只是平静地说道:“我不打算干涉。”他看了眼太子,旋即笑了出来,又叹了口气,“我父亲似乎不明白,只要殿下在一日,甚至根本无需自己使劲,有些事情就会主动送到门前来。”
允礽颔首:“你花了十来年的时间,才意识到这点。”
贾珠恼怒地瞪了眼太子。
这话听起来可有几分嘲讽的意味。
允礽摊开手,笑眯眯地说道:“我又没说错,你的确是如此。”
贾珠嘟哝着说道:“我当然知道顺天府一次都没登门的原因是因为殿下。”
“不,我说的不是这个。”允礽道,“我说的是你根本就没想过要借用这份影响,搞得我有时候好像很没用。”
贾珠狐疑地看了眼太子,似乎不相信这样的话是从他的口中说出,“这听起来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
贾珠坦诚地说道:“我以为的保成不会说这些话,这听起来有点……”
“不像我?”
“而且还是故意的。”
太子这话让贾珠无奈摇了摇头。
但不可否认,这的确是他心里存在的某个念头,因为太子这话听起来的确不太像他。
允礽:“说不得,我就是故意用这样的态度来蛊惑你?”
“蛊惑我什么?”
“好叫你心软。”
他认认真真回想了近些时候发生的事情,除了那件意外还是他杀的麻烦,就没有其他异样的事,每日的事情平凡而普通,根本没有值得记住的。
“……殿下想做何事?”
太子竖起了一根手指,来回摆动了一下。
“只要阿珠一日没有做到出事的时候立刻来找我,这就会显得我很无用功。”
贾珠犹豫了一下,叹息着说道:“殿下,你不能要求我事事都要寻求你的帮助,纵然有你的帮助,的确会让事情更简单一些,可这样也就失去了本身努力的用意。”如果他事事都找太子,很快就会成为一个让人恼怒的存在。
一个软弱的废物,就连他自己也瞧不起。
“这会让事情变得更加方便。”
贾珠颔首:“方便,但麻烦。”
“阿珠……”允礽叹息了一声,“就连阿玛也经常在给他那些喜欢的大臣收拾烂摊子,说实话,你根本没有他们一成会闹事儿。”
贾珠忍不住闷笑起来,“殿下应该知道这话不能够在外面乱说吧?”
太子严肃着脸色:“胡言乱语,我说的分明是实话。”但是他们两人都不能够忽视太子眼底的笑意。
贾珠压抑住那种大笑的冲动,尤其是在讨论这种事实,有些不太得体。
他装模作样地用帕子掩盖住了嘴角,其实是在压抑那爆笑出声的念头,他咳嗽了几声,清了清喉咙,做出一幅镇定自若的样子。
贾珠刚抬头要说话,却看见太子已经出现在他的跟前,然后从他的唇上偷了一个吻。
“别让我担心。”
太子低低说道。
贾珠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
太子低垂着眉眼的模样,看起来就像精致破碎的脸蛋可怜可爱,叫人忍不住生起怜惜的心情,压根不舍得伤害他。纵然他知道这不过是太子殿下虚伪的假象,可还是每次都容易被他所糊弄。
贾珠第一万次在心里唾弃自己,“……这一次根本与我无关。”他首先强调了这一点,然后像是被打败一样,点了点头,“我会记得的。”
太子瞧着贾珠,忍不住磨了磨牙。
不。
他是不会记得的。
有时候人是需要一个教训,才会记得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那件案子已经从顺天府转手到了皇帝的手中。
阿玛不会随便这么做,除非这件事有什么值得他关注。
太子一边想着这些事情,一边毫不犹豫的把青年拉入自己怀里,又在他的嘴边咬了一口,虽然没有咬破,但已经有点红肿起来。
他有些愤愤。
可那只是表面的情绪。
更加深层次的,无法窥探到的,却是正在翻涌的暴躁与阴鸷。
皇帝的做法,正和太子心中的猜测不谋而合。
“唔……你咬痛我了……”
贾珠含含糊糊抱怨。
嘴巴也就算了,刚才那个力气不会留下太深的痕迹。可是太子刚刚又一次咬破了他的舌头,那血腥纠缠的味道,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他知道太子喜欢血。
可是连唇齿相依的时候都要充满血腥的气味,就显得有些过分了吧?
太子有些贪得无厌的搂着他的腰,两人的距离太近,近得他仿佛能够感觉到太子身上那种猎食者的凶残。
就好像悄无声息的张开了一张大网,细细密密把青年笼罩了起来。
近些时候来,太子的蠢蠢欲动,似乎比以往更加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