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组织覆灭已经三年有余, 工藤新一的生活好像也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他并没有和毛利兰走在一起,曾经遗失的时光都像是被谁偷走了,甚至他时常怀疑这一切, 自己到底有没有经历过?
不在抵着压力暗夜疾行的日子,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幸福,他甚至会感到无趣。
很多时候他得承认他是一个追求刺激、追求挑战的男人。
很久之前他喜欢破案,喜欢挑战自己、证明自己, 可现在又觉得不过如此。
这个世界上,几乎没有能难倒他的疑难。
他几乎从一个困境,踏进了另一个困境。
变故是从某一天深夜产生的。
低矮的台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低,他握着水杯喝了一口温水, 随后偏过头看到落地窗外的黑猫,它拥有一对翡翠色的诡异眼瞳。
心头募然划过一丝古怪,工藤新一头脑内的警弦动了一下。
他缓缓放下水杯, 黑猫的竖瞳紧绷, 他叫了一声。
紧接着,好似地震一般, 天旋地转。
是水滴一滴一滴坠落,融入深海的感觉。
无边无际的回音。
“新一, 你爱不爱我嘛。”
是谁在说话?
“新一……”
是谁在叫他的名字?
工藤新一努力撑开神志, 眼前一片模糊,但是光亮很刺眼, 刺得他大脑胀痛。
“我当然爱你,毋庸置疑。”
这道回应的声音,几乎是在他耳畔响起的, 要不是工藤新一确定自己并没有张嘴说话, 他都要怀疑是他说的了。
直至他完全睁开眼睛, 他看到一张面孔,事实上他有些没反应过来。
那张脸靠他很近,一只大手伸过来,动作轻柔的触碰他的脸庞,随后男人说:“他能睁开眼睛?”他有些发愣。
工藤新一的呼吸屏息着,心头的骇然逐渐充斥全部,他把眼睛整的很大。
男人和他长的如出一辙——
而他的角度也十分奇怪,他是躺着的,头顶悬挂着几个玩偶,视野就像一个……抬起手。
……就像个婴儿……像个屁,就是个婴儿,这个手。
“我问你爱不爱我,你说他能睁开眼睛,态度扣分!”
是女人的声音,她的身影终于也出现在视野中。
“诶,真的能睁开眼睛——”她好似很惊喜,忽的俯身过来,“宝宝,我是妈妈。”
男人紧跟其后,有些小紧张,“我、我是爸爸。”
不是工藤优作,这就是他吧。
未来的他?
工藤新一拉平眼睛,无语的躺着。
那么……这个女人……
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盯着看一会儿,他确认自己从来没见过这个女人。
长相完全漂亮……漂亮到超乎他的预料……
“宝宝一直在看我诶。”女人很开心,她小心翼翼的将小婴儿抱起来,因为有经验,这是她和工藤新一的第二个孩子了,她抱起孩子格外熟练。
“比樱樱乖多了。”她自言自语,凑近亲亲婴儿的额头。
“小点声,听到绝对会闹的。”男人靠在婴儿车旁,颇为头疼的样子。
女人果然立马噤声,抱了两分钟就嫌手酸,把孩子交给男人。
工藤新一不能睁眼太久,终究只是个婴儿,他选择比上眼睛听他们说话。
印证他猜测的,是第二天来到这里的工藤优作和工藤有希子,这两个人和他记忆中的模样差别并不太大。
但这里的一切都让他惊讶,惊讶的次数多了开始麻木了。
比如做饭的是工藤新一,嗯,也就是另一个他。
那个女人嘴巴上说打下厨,但是全程都在偷吃,时不时还要亲密的接吻。
……虽然昨晚已经看的够多了。
但他还是转过去了脑袋选择不看。
工藤新一承认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他不会的,他确实会煮饭,但他想象不到自己会为了谁承包全部家务,这完全不是他对自己未来的幻想。
“早音,你现在身体如何啊?”
噢,终于知道她的名字了!
工藤新一顿时来了精神,他努力伸直了脑袋去看那边。
这又是一个陌生的女人,他没见过,但是据推测应该是他这具身体的老妈的好朋友。
早音。
工藤新一在心里模仿发音,思考这应该是哪一个字。
“我感觉很好,我没什么问题啦。”
“孩子是新一哥哥在照顾,我基本没费什么心神。”
工藤新一侧头看她,眼睛盯着她的脸庞看个不停。
女人说话时,脸上一直带着笑容,她的笑有一种被宠爱出来的天真感,它让人十分的不解和迷惑。与其说她像是一个生过两个孩子的母亲,不如说她怎么看都是个年轻的小女孩似的。
那种不谙世事的可爱……可以用可爱来形容一位母亲的吧。
她对自己的丈夫的感情,是崇拜以及深爱。
她很崇拜工藤新一。
工藤新一得出这个结论,他望着这一室的温馨,头脑发散。
他怎么会和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单纯女孩结婚?不可能,不可能的吧。
这女人是他的粉丝么?
在三个月大的之后,他终于有了自己的名字。
那对夫妻也终于有了正常的夫妻生活……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这种东西肯定会有的吧,不然孩子从哪里来。
工藤新一选择背过去身子,假装自己听不见。
不过你们为什么不能先把孩子挪出去,我不想看啊——!!
他昏昏欲睡,时间似乎也伴着虫鸣放慢了步调。
“柯南。”
工藤新一骤然睁开眼睛清醒过来。
“嗯?”男人回应了。
女人的声音有些迷迷蒙蒙,她说话一贯是很甜的,尤其此刻软软的撒娇听起来很好听,“好久没想起读小学的时光。”
大概又在接吻,所以没了声音,过了一会儿她才小声说,“奇怪的很,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明明很讨厌你。”
她不是工藤新一的粉丝。
工藤新一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们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他在婴儿床上翻了个身,室内的光线其实很弱,而他才三个月,视力并没有发育的特别好。但他看见她没有穿衣服,身体曲线映在墙上,小巧美丽的香肩以及锁骨上亮晶晶的,是一层薄薄的汗,她坐着,转过头看向他。
贴近额头的发丝也是汗津津的,有一种做过那种事情之后的酣畅淋漓,眼神雾蒙蒙的,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去描述的美丽。
工藤新一一下子眨动了眼睛,他的确最会装小孩。
但是心跳有一瞬间有几分加速。
他想移开目光,但是视线本能的被她吸引,并没有一分一寸的被撼动。
……她没有穿衣服。
你在看什么啊?
工藤新一在心里骂自己。
过一会儿又想,这也是他的老婆,看两眼怎么了吗?
“他怎么忽然脸这么红,新一,新一!”
妈妈桑大惊失色,马上晃动身侧之人。
怎、怎么了!别摸他啊——
走开——!
他没事啦。
连夜把孩子送医院,医生说孩子健康的很,什么问题也没有。
工藤新一:“……”面对那俩人的审视,他只好装睡了。
回去的车上,她很累了,缠着他讲故事,“我要听我们认识的故事……”
他说好。
车里很安静,舒缓的音乐开着,工藤新一很精神,因为他也想听。
“我撞破了黑衣组织的秘密交易现场,不慎暴露被灌下一种神秘的药物,他们以为我死了,然而我的身体缩小,居然变成了一个六七岁的小孩。”
……
他大概是真的不太擅长讲故事,可是讲述自己的故事终究是不同的,他的语调随着故事的发展而发生变化。
工藤新一听得很认真,从他们相识、相知到相爱,每一个细节都没有错过。
他知道了这个女人叫做千岛早音,不是粉丝,更不是什么别的身份,她比他小十岁,整整十岁。
忽然有些理解另一个自己为什么会那么珍惜她。
他看着她一点点长大,最终绽放出自己的光芒。
她是天真,也可爱。
可她同样聪明勇敢,机智灵活,善良热情。
身体忽然有一种失重感,工藤新一努力睁开眼睛,他呆在千岛早音的怀中,手只能握到她垂下来的头发丝,她昏昏欲睡,靠在另一半的肩膀上,手还记得轻轻地拍着他哄睡。
她是个好妈妈,另一个自己口中的她,他还没见过。
工藤新一忽然有些遗憾,他意识到这并不是他的世界。
他所经历过的一切,统统都没有她的存在。
意识被逐渐抽离,他沉沉睡去了。
视野中她的模样也变得不清晰起来,直到最后归于黑暗。
再次睁开眼睛,他回来了。
就像是做了一场漫长的梦,他在地板上睡了一夜。
有一种不真实感,这里还是他的家。
一个人的家,冷清,寂静。
呆坐着清醒了一会儿,他忽然选择换衣服洗漱出门,漫无目的的了许久之后他才后知后觉自己到底想做什么。
他拨通了目暮警官的电话,“能帮我找一个人么、”
一周后,目暮警官来了电话。
“工藤,你要找的确认是叫做千岛早音么?日本没有这个人啊。”
“没有?”
工藤新一揉眉毛,“只寻找名字叫做早音的人呢?”
“我看看啊……诶,”
响起敲击键盘的声音,“啊有了,有两个。”
“一个是白川早音,今年97岁。另一个是水田早音,今天刚满三个月大,是个男婴。”
“只有两个同名的么、”工藤新一不可置信,追问道。
“对,这个名字太独特了。”目暮警官问,“她是犯了什么罪么?”
挂了电话,工藤新一陷入长久的沉默。
他坐在阳台上眺望夜景,忽然感到一股空前的空虚感。
他觉得奇怪,觉得茫然。
人一旦曾经见识过自己或许有可能过上的另外一种幸福生活,就会开始无法容忍现在的寂寞。
这实在是一种很奇怪的心理。
他开始偶尔会梦到千岛早音。
梦见她或笑容甜美、或蹙眉发脾气。
但总是眼睛亮晶晶的看他。
叫他新一的时候,总含着无限的欣喜与依恋。
他一直没有结婚,外界说他是侦探界内的劳模,他的爱人就是侦探事业。
毛利兰总说他是推理白痴,也曾说,想象不到他爱上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样子。
他心理总吐槽,现在就是了,爱上一个不存在的人。
这种事情怎么能告诉别人。
在三十岁生日这一天,东京发生特大枪击案,工藤新一在出发去往案发现场的路上心脏骤然一痛,接着就不省人事。
等他醒来,发现自己身处一所游乐场,他的衣服变大了,他坐在自己的衣服中,警觉了半天忽然发现这样的场景好眼熟啊。
来夜巡的保安发现了他。
对方问他叫什么名字,为什么在这里。
他鬼使神差,回答:“江户川柯南。”
他花了两天搞清楚状况,他回到了自己十七岁那一年!
他的心跳很快,这意味着什么,他比任何人都懂,他兴奋起来。
不仅仅是可以重新开始,更重要的是……这个世界,她存在么?
他比从前更有耐心,绝不允许自己犯任何的错误,可他的演技也同样高超,绝不会有人发现他不是真正的十七岁。
他耐心等待着,等来了灰原哀,等来了他所熟知的一切。
然后在这一年的冬季,大雪纷飞的一天。
老师带着一个瘦小的小女孩迈进帝丹小学的教室里。
工藤新一一眼就看到了她。
那熟悉的五官,陌生的神态。
她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轻软有礼貌的做介绍,“我叫做千岛早音,请多多关照。”
一切,才终于尘埃落定。
灰原哀问,“你似乎很开心 。”
江户川柯南枕着手臂,偏头问,“有么?”
“啊对了,你刚才说到那里了。”
“我抢走了她的第一名,害得她无法成为佐藤大小姐了是么?”
“佐藤那种地方,去了才是害了她。”
不知为何这家伙忽然语气这么笃定和自信,灰原哀语塞了一阵子,露出随你吧的表情。
“我会道歉和补偿她的。”他说。
这颗种子落在了他的掌心。
他也可以,种出那朵只属于他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