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庆幸的是, 等树人的数量增加到“六”的时候,树林中就没有再增加过新的树人了,不然每天的需要消耗的肉食量都会令女仆发愁的。
小悟很快就适应了“小悟教教主”的身份, 从一开始板着脸, 变成轻松脸,到后面甚至称得上是怡然自得。
他给树人们敷衍地取了名字, 什么“A君”“B君”“C君”……树人们还听懂了, 表现得十分高兴。
“那个什么A君, 对,手劲再大一点, 对,往这里捶, 对对对对, 就是这里, 很好, 你还是有点用处嘛。”小悟发出舒服的喟叹。
京都二月的天气还不算暖,难得中午休息又有太阳的时候, 他会在院里摆一张柔软的躺椅, 趴上去, 指挥这群树人给他按摩和拿甜品。
A君非常听话地伸出触手轻轻去按摩他的腰背,C君则将超甜的冰蜜瓜汁和巧克力香蕉放在他的面前, 全然不顾女仆们哀怨的眼神。
“啊, 好冰, ”小悟用嘴叼住吸管一吸溜就将蜜瓜汁喝完了,喝完嗓子还发出舒爽的声音:
“不错不错, C君做的很好嘛。”
小悟又夸道:“D君也很上道!”他抬头竖起大拇指, 白色的一小撮毛微微上翘。
D君直接在小悟的躺椅旁边卷来了玻璃桌, 并在上面放置了草莓奶油蛋糕。
它用触手卷起勺子去挖蛋糕,然后一口一口往小悟嘴里喂,说这话的时候,小悟润润的唇边还挂着白色的奶油沫,
有个树人风姿绰约地在他面前跳舞,戴着树枝环,上扭扭下扭扭,随着音乐节奏摆动,但怎么看,舞蹈都只不过是不停地在转圈圈。
常年服侍小悟的年长侍女远远相望,喃喃:
“很少见到五条少爷这么放松呢……”
小悟甚至在跳舞的树人“啪叽”一声摔跤的时候,露出了一个难得的笑容,阳光落在他白皙的脸上,瞳孔是甜蜜的冰蓝色。
他从躺椅上跳下来,半蹲着,支起下巴,喜闻乐见地看它扑腾。
“哈哈哈!”他嘲笑它。
他拉在地上挣扎的树人起来,拉到一半又松手,树人也没生他的气。
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一个怕寂寞的孩子,
人们常常因为他的能力而忽视了他身为孩子的需求,他压抑着自己,假装什么都不在乎。
到最后,他也觉得自己好像确实不在乎。
小悟的身边总是有很多人,但大人们对他有所图谋,侍女们对他的敬而远之,他又与家族里的同龄人格格不入。
唯独树人们的感情笨拙而纯粹。
他将嫌弃摆在脸上或者实话实说也没关系,树人们不会畏惧他,也不会在乎他们之间的差距,坚定地把它们认为的好东西上供给他,愿意陪他胡闹。
在树人们面前,他就像一个真正的孩子王,指挥着树人们四处征战。
他时常露出“原来还能这样的啊”的表情,眼睛亮亮的,嘴角上扬,生动而好奇。
等到树人闯祸了,他还会像个家长一样叼着根狗尾巴草给树人们找场子,突出的是一个嘴欠和嚣张。
他就像是坚撼的冰山,因为剧烈的温度变化而逐渐融化成流动的雪水,然后哗啦啦,哗啦啦,
雪水声好听得响成一片,在光的照射下,河床中显现出一大堆亮晶晶的钻石。
有一段时间,老师因为不堪重负离任了,大人们重新给他找老师的这段时间,小悟闲得无聊。
他拿着一本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找来的基础咒术书,试图教会无咒力的树人们学会基础术法。
“来嘛来嘛,试一试,笨蛋说不定也能学会,可不要辜负我对你们的期待啊!”小悟的语气里甚至有些撒娇的意味。
树人没有咒力,他却能在他们身上隐隐看见一丝非咒力的奇妙能力,说不定真的行得通呢?
小悟觉得,结局无外乎是学得会或者学不会。
但事情却没有如小悟想的那样发展。
树人们听完了他的课程,严肃地看了看基础咒术书上的插图,肯定地点点头,它们竟有模有样地开始学习。
但是……关键是它们也不识字啊?!
最令小悟感到恐慌的是,它们的学习和实操好像不太一样,在实践的时候,它们用红笔在地上圈圈画画着什么。
小悟也不是不看漫画,怎么觉得……它们画得好像个魔法阵?好像要召唤出什么东西?
他从刚开始的漫不经心,到后来惊讶地瞪大眼睛凑过去看,白毛随风摇摆。
树人画的东西越来越复杂,速度也越来越快。
字符他看不懂,但完全可以称得上是恢宏的艺术之作,第一眼就能让人感觉到震撼,那是属于未知文化的深邃积淀,远远比想象中的要更穿透心灵,
那是癫狂,是晦暗,是不可名状,是深渊!
画完以后,树人们还手持着基础咒术书,一边跳舞一边发出类似于“コケコッコー”的鸣叫。
其中一个树人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只死掉的小鸟,放在圈圈中央,然后加入了大部队跳舞。
最让人奇怪和不安的是,那字符圈震动着闪现了剧烈的红光!
似乎有什么要破土而出!
小悟惊讶得嘴都张开了,合都合不拢,他一手捏爆了玻璃杯。
“咔嚓!”
这个时候,世界又震颤了一帧。
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
是[pw;3谁在qr召op唤....口...
小悟的眼睛又刺痛起来,他似乎透过圈圈,看见了一个不可名状的团块生物,发出毛骨悚然的声响...
它在蠕动、渴求....
从圈圈里伸出浓黑色的触手,一股枯叶般的恶臭传来。
正当那东西打算钻出来的时候,迷你美穗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对着触手轻轻一踩,那触手一碰到美穗,便吓得发出凄厉地尖叫,缩了回去。
土地轻微的晃动了一下,圈圈从中间裂开了,字符也消失了。
迷你美穗对着几个树人就是一顿叽里呱啦的批评,那几个树人委屈地将自己的触手背着,垂头丧气,接受批评。
小悟在旁边偷听。
美穗说的话都是什么“你怎么敢的呀”“好好反省”“我真的很生气哦”之类的。
于是他像个探听八卦的老大爷一样,咳嗽了一声,若无其事地凑过去,跟迷你美穗搭话:
“发生了什么?”
迷你美穗抬头,她跳上了躺椅,气得鼓起了脸:
“你教它们的咒术,它们看不懂呀,但是它们又觉得不好辜负你的期待,就拿它们天生就会的召唤术来替代咒术了,差点召唤出了讨厌的东西!很过分!我已经好好教育它们了!”
什么讨厌的东西...小悟总感觉那不是什么好东西....
同时她用不赞同地语气说:
“如果你想教它们咒术的话,也应该先教它们识字呀!它们是担心看不懂会被你讨厌才这样做的。”
小悟忽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愧疚,他的良心受到了谴责,第一次觉得自己做错了。
“我知道啦!我以后会注意的。”说完将脸瞥向一边,似乎因为自己的示弱语气而感到不习惯。
树人们依然傻傻的,环绕在他身边,跟它们在一起的这个月,他感到轻松快乐,但他显然在一段友谊中还缺乏一点共情和尊重。
“我不信。”美穗幽幽地看着他,眼神中似乎饱含着某种渴望。
“那你想怎么样?”
“我要监督你。”
“行啊,你想怎么监督?”
美穗盯着他看,然后转过身去,往自己身上抹了点尘土,她变得灰头土脸,将双手放在前面,可怜兮兮地看向他:
“呜呜,其实我这几个月风餐露宿,前几天还下了雨,好冷,我吃了上顿没上顿,都饿瘦了不少,我现在也好饿……”
“……”小悟看着她圆润了不少的脸无语地说:
“我知道了,你可以为了监督我睡到我的卧室里!其他的不要得寸进尺!不要装过头了!”
但等到晚上他回到卧室的时候,却发现,来的不止迷你美穗一个人。
迷你美穗盖着被子,她旁边的小手也有被子,两个小东西并排躺着,彼此相互依偎,似乎在互道晚安,互相亲亲,黏糊糊的。
“这又是谁?”小悟不悦地说。
美穗又偷偷往自己脸上抹了一点灰,抹完还往小手身上也抹了点,再将双手规矩地放在前面,然后委屈地说:
“呜,其实,是这样的……”
“算了我不想听,睡吧。”他无语地撇嘴,然后大大咧咧往榻榻米的软垫上一躺,知觉就像是在一团软和的棉花糖中游泳,他舒服地侧过身,深陷在柔软之中。
但整个晚上,他偷摸摸戳了美穗和小手好几次。
“干嘛呀?”美穗问。
熊孩子·小悟理直气壮地说:“我想研究一下你们,因为没见过嘛。”
“……”美穗怒气冲冲地将房间里的玉竹叶子“啪”的一声摔在小悟那张漂亮的脸上:
“那也不要打扰人睡觉!”
美穗抱着小手怒气冲冲地背对去,滚到了离小悟很远的地方。
小悟没怎么这样和人相处过,所以他不习惯地摸了摸后脑勺翘起的白发,果断地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