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的是, 小七海和小直哉相处得还不错,小七海发现他思路灵活,夜蛾老师留给小七海的一些咒术练习,小直哉通常能直指要害, 很快做出来。
关于这点, 小直哉相当得意。
“那是当然, 这点东西都不会,以后还怎么当家主?”他看了小七海一眼,假惺惺地说:“我以后当了家主会关照你的。”
“那还真是非常感谢你啊。”小七海无奈地说。
小直哉的行动力很强,听到美穗那样说, 他真的有乖乖织了很多件毛衣。
他大概是彻底认清了自己在这里的地位,都不指望向老爸求救, 织到手甚至红肿了一片,表情还是冷淡得没什么反应。
小七海忍不住问:“你不痛吗?”
小直哉挑眉:“痛有利于我离开这里吗?指望老爸捞我还不如指望我自己呢。”意外是相当主动的类型。
“为什么不指望你的老爸?”
“就算我死了他也还能生, ”但小直哉又理所当然地说:“不过他肯定再也生不出来像我这样有天赋的继承人了。”
小七海听后感觉他更可怜了, 他偷偷问美穗, 真的要织三百件才放他走吗?
美穗说,也许可能还是有必要的,她想看这家伙因为织不出来而哭,因为他哭起来很好看。
……未免过于禽兽了。
他们在休息的时候,经过美穗允许,翻看了记录甚尔成长的相册,小直哉的眼神黏在甚尔的相片上, 全程“噢噢噢噢!”“啊啊啊啊!”“不愧是甚尔君!很强!很帅!”
小直哉甚至还想偷偷顺一张照片走,被美穗发现了, 三百件毛衣的指标多了五十件, 小七海觉得很丢人。
相册中有一张照片是夜蛾正道和小甚尔的合照。
“我认识他, ”小直哉吃了一口奶油香草冰淇淋,嘴角还有一点奶油,他陷进柔软的沙发里,指着相片上的夜蛾正道说:
“我在福井跟着老爸做任务的时候,和这人有过交集,因为这人的胡子和说话腔调都很怪,所以还算有印象。”小直哉知道他是一级咒术师。
“你在福井曾经遇到了夜蛾老师吗?”小七海说:“不过夜蛾老师平常出任务总是到处跑,也很正常,当时你们在福冈做什么任务?”
“一个难缠的咒灵,脸丑得我当时吐了,”小直哉说:“结束后,这人和他的亲戚在一起,老爸说原先应该还有个病恹恹的小孩,他们是福冈人,我想他多半也是福冈出生。”
提到福冈,京都出生的小直哉撇了撇嘴,他相当有优越感,在打了个响指之后,手指后知后觉地被痛到,然后他陷入沉思:
“哼,倒也不是说我看不起福冈这种小城市……”
不,你分明就是看不起。小七海在心里吐槽。
“他们当时在吵架。”小直哉说。
“夜蛾老师在吵什么?”小七海问。
“不记得了,但他的亲戚应该不是咒术师,骂他什么‘杂碎渣滓’‘恶魔是会下地狱的’‘你怎么不去死’。”
“话说夜蛾老师和你老爸私交好吗?”小七海问。
“也就一般,他们不过是在一起能喝几杯的关系,甚至他们在一起喝酒时,连女人也不聊。”
“不聊女人是什么大罪过吗?”
“我也知道这类话题很无聊,但这类话题确实就相当于名利场上关系的润滑剂,尤其是喝酒这种场合,怕得不是什么都聊,而是什么都不聊,只是一个劲喝酒,这很可怕。”
小七海还是不能理解到底可怕在哪。
说完小直哉凑到小七海眼前盯着他看:“你是混血吗?头发如果更浅一点会更好看,感觉以后眉眼应该会很深邃,会是女人很喜欢的类型。”
“是吗,我没怎么关注……”
“要长得好看,大人才会喜欢你,长得讨巧会省很多事,至少对付我身边那群天天只知道辱骂甚尔君的废柴,还是会轻松得多。其实我还想长得更强势一点,这样那群老不死……咳咳、老头们第一眼就不会轻视我,他们总是只看得见我老爸。”
到底是怎样的家庭氛围啊,总之听起来很糟糕啊,直哉君。
说到一半,小直哉又盯着小七海不说话,他笑起来:
“我知道你也只是在恭维和敷衍我,那又如何,我愿意让你敷衍,身边这样的人太多了,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们都是蠢蛋,只会说对对对、没错,还以为我看不出来他们在装傻,太蠢了。”
这下小七海倒是有点惊讶了,他觉得这人还是没那么傻嘛。
“所以作为我的朋友,你是不是应该和我一起织?”小直哉诱骗道。
“不。”
于是两人刚建立的友谊破灭了。
夜深了,小七海都打算回家睡觉了。美穗其实有打电话通知过直毗人,但直毗人没来。
小直哉坐在那里很辛苦的数毛衣,连五十件都不到,他叹了口气,裹着毯子斜躺在沙发上,再轻轻吹了吹自己发红的手指,一副很可怜的模样。
他决定明天再努力,跑去勇敢地跟美穗讨价还价:“我今天起码能睡一张床吧?”
美穗看向他。
小直哉吓得抱头蹲下,然后十分不平地问:“你难道真的想让我睡沙发?”
二楼除了有训练室,倒是还有空着的卧室,美穗把那间卧室清好了,小直哉提了很多要求,诸如睡前一定要用的高档熏香,枕头蓬松的标准,最好睡前还能有柔软的大腿让他枕膝半刻钟,眼见他的要求越提越多。
美穗就这样不说话,看着他。
很快,他顿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美穗的表情,很识相地闭嘴了,自己怏怏去卧室了。
“打个商量,”小七海临走前扯住美穗的袖子:“美穗姐姐能低一下头吗?”
美穗眨眨眼,弯腰低下头,凑近了小七海:“怎么了?建人。”
小七海忽然亲了美穗的右脸一口,然后自己忍不住羞耻先退开。
“他确实看起来是个人渣,实际上也是个人渣,长大后也可能是个人渣,但是……”小七海问:“可以先不要把他沉东京湾吗?我明天放学还会过来的。”
美穗反过来用触手缠住他,给了他一个深沉地拥抱,然后笑着答应了。
等美穗再过去看二楼的卧室的时候,小直哉看起来已经睡着了,但触手伸过去的时候,他被子里的手却在发抖,他手里捏着一柄小剑,脑子里似乎已经在思索往哪里捅。
美穗只是给他掖了掖被角。
“孩子拿着这种东西会很危险哦。”美穗说完,在小直哉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夺走了那柄小剑。
小直哉吓得说不出话来。
美穗心里实际上在发愁,直毗人似乎逐渐摸索出了和她和平共处的办法,那就是给她打钱!他给她的账户上打了一大笔钱,美鸣其曰“犬子在此叨扰的生活费”,然后就跑路不管了。
直毗人给的实在太多了,所以帮他养一会儿这孩子也不是不行。
美穗不打算跟小直哉说他老爸给她打钱了,这家伙是得寸就会进尺,上房就会揭瓦的类型,平日里指不定在禅院家怎么作威作福。
美穗也知道他实际上有多恶劣,这孩子有点小聪明,面对能利于他的人,他能放得下身段故意去讨好,所以面对小七海时他的态度,不过是真实的他的十分之一。
“先不准动哦。”美穗说。
小直哉的身体僵硬起来。
美穗眼神暗示小手,小手跳到小直哉的右脸上,“啵啵啵”给他来了个热情的晚安吻,再钻进美穗的口袋。
“虽然是坏孩子,但是晚安哦。”美穗幽幽地说,然后熄了灯。
关了灯,小直哉睡不着了,他面无表情摸了摸右脸,做出恶寒又复杂的表情。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怪物怎么从来没排上“全日本小孩感到最吓人排行的NO.1”,他一定会为她投票的,真的很吓人。
*
等甚尔从北海道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形。
小直哉坐在沙发上认真地织毛衣,时不时还拿余光偷偷瞟他。
“真是有够可以的,”他冷笑道:“怎么什么垃圾都往家里捡啊。”
甚尔生气了。
美穗凑过去:“小甚……”
小直哉紧张地咽了一口水,头脑都是眩晕的,他低下了头。
虽然生气,甚尔还是先将一大堆伴手礼给了美穗,然后再开始生气。甚尔看着他们,一句话不说就回房间了。
等美穗慌忙跑进甚尔的房间,却发现甚尔坐在床头,头微歪,手指斜放在下唇上,笑着看她,看上去是一副“什么都好商量”的样子,就在这里等着她呢。
看上去已经自己开始畅想美穗什么都听他的美好生活了。
“其实我也有很多瞒着你的事,不过事情的性质要定好,你有错在先瞒着我捡垃圾回家!不能生我的气!”甚尔这话突出的就是一个趁人之危。
“所以小甚瞒着我做了什么?”美穗只好乖乖坐在他旁边问。
“其实最近我有帮夜蛾老师在打工。”
“是这样啊!”美穗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
“我和朋友装作成年人进了游戏厅,还喝了酒,柏青哥我就碰了一回,没有跟你说。”
“好过分。”美穗看着他。
“还有其实我不小心弄坏了街边的电话亭,是夜蛾老师帮我垫的钱,不过基本上打工已经还干净了。”
“……”
“晚归那天,其实是我揍了一个变态大叔,差点进警局,虽然是我揍他揍得过分了点,不过我一直没跟你说。”
“……”
“滑雪的时候我偷偷踹了讨厌的家伙一脚,都怪那家伙上学的时候总喜欢……”
“……”
“其实我有时候也会因为吃腻了家里的饭菜,偷偷跑去建人家吃饭。”
“……”
“其实有一次我也在你的菜里下了芥末,好在你没吃下去,我后来才发现你确实会醉芥末。”
“……”
“所以还是你的错严重一些,作为赔礼我做一个月的菜!这样你就不能怪我了!还有……”
“……”
“美穗,你有在听吗?”
就感觉,甚尔趁这个机会,在坦白他最近做的坏事,一桩桩,一件件,以避免之后美穗自己发现来找他麻烦。
美穗就那样安静地听着,她格外珍惜这种时刻。只是听着听着,她忽然发现自己的泪腺涌出很多透明的泪水,无法停止,还在不断继续涌出。
一定是这具身体的泪腺坏了。
她为什么哭泣呢。
她有什么理由哭泣呢。
她怎么会像一个普通母亲一样,软弱地哭泣?
那双大手安稳地放在她肩头,放低声音跟她说话:
“你很不安吗?美穗?”
“我已经在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