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究竟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小甚尔心想。
他和大胡子在躯俱留队训练场的走廊的墙后发现了一个隐秘的洞口,躯俱留队已经派人去跟家主报告了。
洞口很深,他不顾大胡子的阻拦,丝毫不怵地拿刀具卡着土缝向下划去,摩擦的刀剑发出嘎吱的声音,折磨人的程度堪比用指甲刮过黑板。
他踩到了湿软的土。打开背包里的手电筒,复杂的洞穴呈现在他眼前,地上有很多交错从横的血管,他半贴在地上,听到血管里的血液在跳动流淌。
“你听,还在跳动呢。”小甚尔说。
说不定这就是躯俱留队成员们最后死亡的原因。
跟下来的大胡子为地下这惊人的空间咂舌。
这些血管都交错朝一个洞口而去。
“太危险了,这应该先跟家主上报完,然后再让我们这些前辈进来,你现在进去也太危险了。 ”大胡子一边走在小甚尔前头,一边训斥道。
小甚尔心想,来不及了,不抓紧时间,你们今天晚上说不定就死了。
一滴冰凉的液体滴在他额头上,他抹了抹,是血,一抬头,头顶的怪物正绞成了海星状,朝他扑过来,被他用手里的小刀截断了脖子。
怪物的头掉了,半截身体还在抽搐地蠕动。
大胡子吓得大叫。
“丢不丢人啊,你可是个一米八的壮汉。”小甚尔嫌弃道。
大胡子悻悻地摸了摸鼻子没说话,站到了小甚尔后面。
洞口传来声音,他们警惕地朝洞口看去。
小章鱼飞快地冲了上去,撑开它非人似的模样,将冲出来的海星头的头给一口嚼碎,然后用突出的瘤节状物亲昵地蹭小甚尔。
大胡子吓得两股战战:“你的宠物……是不是也太凶残了。”
“前辈,你不觉得很可爱吗?”小甚尔拍了拍他的肩,扬起了一个甜蜜的笑容:“你知道吗,它吃东西会连骨头也不剩下的哦?”
“哇!我懂了!我就不该担心你下来的!”大胡子抖着说。
小甚尔血液里的好战因子陡然被唤醒了,他仿佛找到了很有意思的东西。
他们顺着血管走了很久,在一个岔道,发现了一处别有洞天的地方,还发现了一棵不知道是什么的地下树,上面开满了花,他们只停留了很小一会儿,小甚尔把树上花瓣揪下来了不少,装在袖子里。
“你往袖子里放花瓣干嘛?”大胡子不解地问。
“上次宝冢歌剧院来京都巡回,往袖子里藏花瓣,唱歌时挥袖撒花,非常好看,女人都好像很喜欢,我学会了,还没有给美……妈妈看,攒点花瓣等回去给她变魔术。”
“不是吧,都这种时候了,你怎么还想着你妈妈呢?”大胡子很无语。
“要你管。”小甚尔白了他一眼。
越往深处走,压迫感越强,他们甚至看到了一个今天上午没有来的躯俱留队成员,被拖到了这里,他的身体被埋没在肉块中,只剩一张嘴在张口说:
“eia ad aidh ’s a‘d ifann . . . pgus bfis dugch ortg!Gg l!”
大胡子将肉从中劈开,见成员还有一丝气息,就把他拽出来了,在他又杀了几只海星头之后,体力有些不支,甚至理智也有些恍惚。
更多的海星头向他们涌过来。
“走啊!回去吧!这东西太恶心太邪门了,你根本就应付不过来的!”大胡子扛着队员朝小甚尔吼道。
结果他发现小甚尔精神上根本就不受这东西的影响,甚至越杀越带劲。
他依然很冷静地将刀具精准插到海星头的脏腑上,仿佛一个天生的杀手,上手几次就能找到它最脆弱的点。
“我感觉我能应付的过来,我想进去看看是什么东西。”小甚尔说。
他让小章鱼跟着大胡子回去,保护大胡子和其他成员的安危,自己则很快地跑进去了。
“不过是想吃我,有本事就来吃啊。”小甚尔一边跑一边淡淡地说,脸上还有这怪物溅上的几滴血。
他的天性里有一种危险的特质,这使他在这种场合如鱼得水,身体里的整个血液都因为刺激而快要燃烧起来了。
手持刀具的他甚至摆出一个兴奋至极的笑容。
他将刀捅进怪物温暖的脏腑,时间在这里延长,攀升的刺激和快感,都是和死亡擦肩而过所带来的,这对他来说相当解压,甚至可以说是上瘾得有些失控。
他喘息着,感受着,感觉自己仿佛被融化了一般。
“我原来,喜欢这样啊。”他自言自语道,袖子里的花瓣始终被他妥帖压好,那花香始终给他的脑内增添了一丝温柔的清明,而不至于迷失。
他跑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竟然来到了地下室的面前,他在水沟里起伏的肉上,看见了没有表情的和宏,他已经死了,袖子湿漉漉的,指甲里有肉屑。
“……”他跃过尸体,打开门。
整个地下室原本有着非常巨大的空间,现在全被一块巨大的肉块所黏着塞满了,上面还有着密覆的血管,旁边站着一个长得与和宏十分相像的年轻人。
那一瞬间,剧烈的声音在地下室回响。
那声音非男非女。
【母亲!我的母亲!我好吃的母亲!很近了……已经很近了……】
但等这声音消散的时候,年轻人却十分惊奇地看着他说:“你还能维持理智啊。”
*
面对有些麻烦的灰尘,美穗决定早点处理掉。
出门,她立刻被大雪的天气冻傻了,在羽绒服和围巾里瑟瑟发抖。
她呜咽着:“呜——这该死的——蚂蚁——该死的——蚂蚁——”
等顺着痕迹找到地下室,却发现小甚尔也在这里。
和辉的脑袋被小甚尔手持的刀具削去了一半。
从和辉开了颅的脑袋中探出一块完整的、长了嘴的脑花,那正是为了寻找祂的羂索,他自从去了精神病院便附身在和辉身上。
羂索的手放在小甚尔的脖子上,小甚尔持刀则正准备再给他来一下。
两个人正维持这个动作,身后则是膨胀的肉山,正张开大嘴准备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看到灰头土脸的小甚尔,身上还有血,美穗一瞬间,气炸了。
美穗:【#¥#%&%$^&^……】
系统:【救命&^%&%&*&……】
那一瞬间,大地震颤了。
【不要 欺负小甚】
【你怎么敢】
【你怎么敢的啊】
【你这该死的狡诈的尘埃】
【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
不过是小甚尔看上去有些狼狈,她便气得发抖,整个人融化成巨型的光圈,光圈内延伸出的巨大触手,触手不断地膨胀伸长蔓延,交错触手上的黑色吸盘,足够使人不安——
一瞬间,天摇地晃,周遭的墙面在迅速被剥离成锈红色,最后彻底腐烂,世界在瓦解,碎片悬空而逝,整个世界从现实世界而完成了里世界的更换,天变成黑红的一片。
祂显现了分身的碎片,世界随之被迅速污染。
无法理解的景象降临了。
啪!啪!啪!
一瞬间身边的事物瞬间都炸开了,包括那巨大的肉块,都变成了满天的血雨,和辉头上张着嘴的羂索彻底成了浆糊,浓稠的血流出来,又瞬时长满畸形的菌丝。
滴答。滴答。
场景用人间炼狱来形容也不为过。
看着那光圈,和席卷世界的污染,小甚尔脑内信息瞬时过量,视线成为了白色雪花屏,他终于明白了,小章鱼的能被躯俱留队看见,不是在宣告躯俱留队的死亡,而是在宣告整个世界的死亡。
在知觉被雪花屏淹没以前,同时跟小甚尔的胃液一同翻滚的,是他内心深埋的记忆。
果然,他见过祂,在更早的时候。小甚尔心想。
光圈的感觉给人十分熟悉。
他记得四岁时,他曾为了拯救一只病恹恹的小鸟上树,最终却和小鸟一起掉在水里,丧失力气,真的快要淹死的时候,他就听到过类似的嘶嗬声。
那时,他闭眼,被什么东西缠上了岸,思绪混沌一片,成为了时断时续的雪花屏。像是雪崩,他快要被漫天的低语给淹没。
那东西一开口,他的大脑就差点承受不了爆炸了,崩溃掉了。
他也不知道那东西在跟它说什么,可能是唱歌,但像魔鬼的亡音,他口鼻流血,那东西很热衷于跟他讲话,他完全听不懂。
但祂说最后几句的时候,他莫名其妙地听懂了。
【我唱的、不好听吗】
【睡前故事、也不够、好吗】
【对不起、】
那东西大概也明白,自己从存在对他是种伤害,把小鸟放在他的手心里,便消失了。
他看见,湿漉漉小鸟的腿和胸羽附近有着深黑色的缝合线,它伸长着舌头,看上去有些畸形可怕。
是活着的小鸟,让他真的很开心,他感觉到那东西是好心的。
因为小甚尔从上树抓到它的那一刻起,才发现小鸟已经死了,身体仅留有一丝余温并未散去。
被人从落水中救起后,被放在手心的小鸟却重新活过来了,他把那只有着缝合线的鸟放在心口,感觉自己的心也活过来了。
所以当他第一次见到小章鱼的时候,面对那黑色的缝合线,他不感觉到害怕,而是亲近。
小鸟后来寿终正寝了,还诞下两颗温热的蛋。
但是这件事,他却忘了。
他无法记住。那时候的他太小,记住祂对他而言是种伤害。
连他自己都不记得,每次往铁盒里放两颗蛋,是为了吃,也是为了想保留下什么记忆。
但是他最后还是忘了。
他心里开心地想,我确实见过你,是不是?
那光圈正发出电一样不成调的滋滋声。
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
对于脑花所做的一切,祂生气了。
所有人的视野和思维的一切,都变成的灰淡的雪花屏。
像是雪崩一样,一切絮乱的信息将人排山倒海地淹没,浓稠,黏腻,无数非男非女的声音在说着充斥着恶意的语调,意识已不再有意义,因为都消散了——
那一瞬间,地球因为“过载”而毁灭了,自然也不存在人类。
嘀————
仿佛一切都按下了静止键。
它成了一片被深色奇异物质侵蚀的地方,彻底的在宇宙中静默了。
当祂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祂发出无声的哀鸣,又惊慌失措地回转起时间。
祂可以短暂地倒流时空。
这一切开始迅速倒流。
深色奇异物质退回宇宙,逐渐在消默,血色的场景也在回流,被祂认为是灰尘的人们也在重组回流。
仿佛这一切重未发生过。
只不过当时间再度重启回开端时,她伸出触手,再次将巨大的肉块戳成满天的血雨。
羂索的脑袋也被她的触手碾碎了一半,剩下地一半却凭空消失不见了。
于是美穗回头注视起小甚尔。
作为被祂“宠爱”的孩子,复活的小甚尔拥有“过载”的记忆,这致使他胃液一片翻滚,脑袋发疯似的叫嚣。
她平静地注视着小甚尔。
小甚尔在心底对自己说道,保持理智。保持理智。保持理智。保持理智。
终于在几秒之后不再头疼发抖,回归理智。
“不要害怕我,小甚。”美穗执拗地说。
她面上无甚表情,黑黝黝的眼睛像个吸食人气的黑洞,杳无生气,触手上还沾着血,却不敢触碰小甚尔,她怕他当场吐出来,听他发出害怕的声音,她的心在滴血。
这时她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内心深处的阴暗占有欲望。
在他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祂就在亿万光年外一眼“看”中了这粒尘埃,欣喜无比,但那时的祂无法来到他身边,因为他无法承受。
“他真好看。”
“想做母亲,想做他的母亲。”
最开始的欲望始于他。
她像一个母亲一样对他倾注了心血,这份爱如此沉重的,以至于她无法去想她会失去他,无法接受他的一点损伤——她的心像被打了乱结的铁丝缠绕,勒得她心脏窒息地痛。
小甚尔反应过来。
“不是我的血,”他看了看自己的上身,软软地解释道:“都不是我的。”
他走过来,只是很轻地环住她的腰,像往日一样,脸丝毫不惧怕地埋没在一堆触手中。
“我见过你是不是?”小甚尔轻声说:“在过去的时候,我见过你,对不对?”
美穗只是盯着他看,不说话。
“我还没来得及给你看一个东西。”他说。
在这种不符合时宜的场景,他却将右手伸出来,然后手向下倾斜,不一会儿从他手上不停的飘下散落的白色花瓣,在地上堆了一小堆,白色花瓣沾染上地上的血迹。
他撒起花瓣,看美穗好奇地用触手抓住他的袖子,这反而让小甚尔笑起来。
美穗也跟着笑起来,她飞成八爪鱼一样的头发落下来,眼睛弯弯眯起来问:“花瓣到底是从哪里飞出来的?我怎么看不出来?”
“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