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兵被她突然坚决的态度吓了一跳, 而后他反应过来,语气带上一丝威胁:“这可由不得你说行还是不行。”
他看着铃梓的表情,此刻她的神情十分的严肃, 好像和他去须弥的在她眼中是一件十分异想天开的事情。
其实他并没有指望铃梓答应他的要求, 因为他也觉得他不可能带她去须弥,他们就像是一条相交线,未来只会越走越远。
但是起码她要有一些犹豫的时间,来证明这个问题已经被她慎重思考过, 没想到她居然这么果断地就拒绝了。她的心中的很多牵挂都在璃月, 而自己的重要性则越靠越后,最后成为她选择中的一枚弃子。
散兵感觉自己有点头痛, 铃梓这种决然的态度让他愤恨,更让他心中泛苦, 他们两个人之间其实一直都是他在不断的索取,而铃梓则偶尔回应他两下,就像是在逗弄一只小动物。
想到这里, 他的语气突然变得富有攻击性了起来:“你在我眼中脆弱得就像是一张白纸, 难道我要做什么你还有阻止我的余地吗?”
铃梓皱了皱眉, 他们两个人的实力确实相差很多, 但是她是绝对不可能同意和他一起去须弥的。方才她选择了散兵,除了不想看他和空起冲突外,另一方面就是她觉得散兵的心理防线并非牢不可破, 他多数时间只是嘴硬,心中的想法则未必和他表现的一致。
她张了张嘴, 还想再和他沟通一下, 一道落雷却在这时凭空降下, 直直地冲她砸了下来, 幸好她反应及时,向后退了一两步,才躲开了那一击。
铃梓抬以为是散兵恼羞成怒才会用雷劈她,所以立刻抬头去看他,却没想到他也一脸错愕地与她相视,表示自己什么都没做。
她看向天空,只见天边天边隐隐闪烁着雷光,像是在酝酿一场巨大的风暴。这一道雷下降之后,又一道雷横空劈来,一下子将他们旁边的树劈成两半。他们四周的雾开始变得越来越红,让他们笼罩在了一片血色当中。
铃梓立刻明白了,在旅行者对鹤观进行揭秘的时候,雾会变成血红色,而他们这片区域还会增加许多的落雷。
像是引线点燃了炸药桶,这片区域一时间雷声四起,地上的石块开始崩裂瓦解,血色的浓雾散发出铁锈一样的气息,闻起来就令人作呕,在这一片雾色中,铃梓感受到了兽境猎犬虎视眈眈的眼睛,它们正垂涎地看着他们,准备下一秒就扑过来。
“真是麻烦。”散兵也发现了这一点,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他并不害怕打雷和这些魔物,但是他需要保证铃梓不受到伤害。
于是他直接跑上前去,一把握住了铃梓的手,带着她直接向外跑出去。
四周的环境开始变得越来越恶劣,甚至开始下起雨来,雨滴闻起来的味道并不好,带有一股陈腐的气息,噼里啪啦地落在两个人的身上,将两个人浇得浑身湿透。
散兵选择将帽子摘了下来,盖在了铃梓的头上,但是这也没有改编什么,这个雨滴十分寒凉,落在她的身体上,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他们本来想找一个山洞避一避,等这场雷暴躲过去再说,但是在浓雾两个人有些认不清方位,所以一时间都没有找到躲避的地方。
铃梓本来在专心致志看路,头不经意地向旁一扭,就看到了浓雾中魔物张开的血盆大口。
“小心!”她大喊一声,散兵却不知道为何一时间僵在原地,她没有其他办法,只能直接扯住他的手,将他拉到了自己的身侧,而后向后一压,躲过了兽境猎犬飞扑过来的攻击。
散兵骤然倒在她的怀里,起初还有点错愕,但是很快就反应过来,立刻动用元素力将眼前的兽境猎犬劈死。
他站起身来,想顺便拉铃梓起来,但是却发现铃梓无法在地上站直,左腿一直不正常地弯曲着。
“你怎么了?”他问道。
“左脚没知觉了。”铃梓痛苦地皱了皱眉,可能是方才摔下来的时候不小心崴到脚了,她现在已经完全感受不到左脚的存在,甚至牵连着整个小腿都是麻痹的。
散兵蹲下身来,简单检查了一下他的脚踝,发现这并不是普通的扭伤,而是不小心被兽境猎犬划伤了,这种来自于地下的力量是铃梓一个普通人承受不住的,但是好在伤口并不深,简单处理一下就好。
他很想出口嘲讽她怎么这么没用,这都能受伤,但是看着她咬紧牙关的表情,还要她刚才拉自己到她的怀里,又闭上了嘴。
四周的环境还在持续恶化,雷光接连在他们的身侧炸开,雨也越下越大,他们不能在原地耽误太久。
散兵背对着铃梓,然后蹲在了她的面前:“上来。”
铃梓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做什么?”
“我背你。”散兵似乎被她的这个反问的话语气到,然后直接嘲讽道,“不然以你现在这个样子还能走路?我可不想带着一个残废寻找落脚点。”
似乎是害怕她不答应,他又威胁道:“不想死就赶紧爬上来,否则一会儿你在这被劈死了我可不会给你收尸。”
铃梓哦了一声,然后默默爬上了散兵的后背。
他的手禁锢在她的腿弯处,从大腿下面握在一起,将她整个人都托了起来。铃梓则趴在散兵的后背上,撑起两个胳膊,虚虚地扶住他的肩膀。
“你是想摔死吗?”散兵意识到她的动作,而后微微侧过头,“你就不会搂住我的脖子?”
铃梓看了他一眼,她只是不想给他太多的压力,即使此刻他这么说了,她也没有按照他说的去做,而是取了下来她带着的斗笠,用手撑着然后向前伸了伸,让斗笠将两个人都盖住了,争取让他少淋一些雨。
散兵看懂了她在做什么,却没有领情,依旧无情地说道:“收起你那泛滥的好心吧,照顾好自己就行了,你这样只会阻挡我的视线。”
“嗯。”铃梓虽然嘴上答应着,但是还是将斗笠向前送了送,甚至将他遮得更严实了。
虽然并不会妨碍自己,甚至还能让自己少淋很多雨,但散兵还是冷嘲热讽:“你听不懂我说的话吗?”
“你的话要反过来听。”铃梓则是一本正经地说,“遮雨是这个道理,说你想杀了我也是这个道理。”
“……”散兵十分恼怒地沉默了。
他想去反驳,但是却找不到什么有力的理由,只能用语言攻击道,“你可真是够多嘴的。”
而铃梓只是轻笑一声,对他说话的态度见怪不怪。
她贴在他的后背上,只隔了薄薄的一层衣料,因为雨水的浸润,这一点距离也变得更加模糊,以至于散兵能感受到她有些柔软的皮肤,贴在他身上的时候带着粘稠的温度,好像将两个人严丝合缝地钉在了一处。
散兵想起她方才决然的态度,忍不住又提了起来:“你真的很想回璃月?”
“是啊。”她点了点头。
“有什么原因吗?”他不太懂铃梓对在这件事上的追求,对于他来说,似乎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铃梓思索了一会儿:“毕竟那算是我为数不多有归属感的地方了吧。”
“归属感?”他对这个词有些陌生,随后又不禁怀疑起来,这个词在他的生命中从来不值一提,而铃梓却将这个东西看得这么重。
铃梓解释道:“可能每个人心里都会牵挂着这样一个地方吧,在那里有自己的回忆和生活,回到那里就有一种安心的感觉。”
“……”散兵没有答话,这种情感是他的盲区。
他又问道,“之前听你和阿瑠说,你是在璃月开宠物店的?”
“是啊,平时养一养小动物什么的。”铃梓看了他一眼,“你要是有时间,欢迎来店里找我玩。”
散兵虽然不是人类,但是各方面都像是人类,他要是真去按摩了,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接待他。
“我可没说要放你回去。”他立刻反驳她。
“嗯,你没有这个意思。”铃梓又笑了笑。
他既然这么问了,说明他已经在动摇,散兵的话要反过来听。
两个人不知道走了多久,才终于找到了一处可以避雨的地方。
这里是一处阴湿的山洞,洞内看不到什么阳光,潮湿又逼仄,甚至墙壁上都长出了一簇簇的蘑菇。但是好在洞口的石头结构比较坚硬,并不会担心被雷电摧毁,同时能够挡住不少的雨,让他们能够暂时落脚。
散兵把铃梓放了下来,才发现她居然已经睡着了。
他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可能是因为脚踝上的伤口发炎的原因,她的体温比之前的高一些,而方才在外面淋着雨山洞内也十分阴寒,她浑身上下一直在哆嗦,眼睛也紧闭着。
这样下去估计她又要大病一场,散兵有些头痛地想,铃梓的身体有时候脆弱的就像是纸,风一吹就能破一个洞。于是他捡了一些柴火,找到了一处比较干燥的区域后点燃,给她驱散寒冷。
随后他低下头来,捏住她的脚腕仔细查看,伤口虽然不深但是一直在不断的流血,而四周也没有什么可以包扎的东西,他只能从自己的衣服上撕下了一块布,将她的脚踝清理一番之后包裹了起来。
铃梓感觉到有人在动自己的腿,于是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发现散兵正握着自己的脚腕。
“醒了?”散兵立刻将她的腿放了回去,做出自己毫不关心的样子。
但是铃梓的眼睛直视缓慢地眨了一下,虽然看清了眼前的人,但是好像是困在了现实与梦境之中,很快又闭了回去。
散兵啧了一声,看来她只是短暂的醒了一下。
他看着她的脸,在火光的照应下,她的脸色已经不像是之前那样的苍白,已经恢复了一丝血色。
看见她应该没事了,他这才有空去检查方才自己已经麻痹的半条胳膊,刚才为了保护铃梓,自己被落雷劈到了一下,所以在兽境猎犬冲过来的时候他才没有第一时间躲开。虽然表面上没有什么,但是实际上这一路上他都在忍受着痛意,背着铃梓的时候他也努力没有表现出来异常。
没事的,他活动了一下手指,发现自己的手还可以张开和收拢,就说明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坏了的话,修理一下就好了,就和之前一样。他这样劝说自己。
洞外的雷雨声渐渐停了,铃梓的气息也慢慢平稳了下来,体温也开始回归正常,情况不会再继续恶化下去,这让散兵松了一口气。
他本来正守在铃梓的身侧,一个讨债人突然凭空出现,直接向着散兵半跪下来,问道:“大人,您准备什么时候离开?我们已经在海边安排好了船只。”
“真是够着急的。”散兵低头看了他一眼,显然是被打扰到了兴致,情绪十分不善。
讨债人缩了缩脖子,显然他早已习惯了散兵阴晴不定的脾气,但是对方的表现还是不禁让他畏惧了一下。
“等下吧。”散兵看了看铃梓,“再等我一会儿。”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铃梓,眼前这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少女还在熟睡,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个分别的场景。即便是他早就知道了他会有分别的这一天,但是也没有想到会这么突然。
但是散兵转念一想,或许她现在这种状态跟他道别是最好的,自己在这个时候还可以直接潇洒地离开,如果她醒着,自己反而不知道跟她说些什么。
他蹲下身来,从铃梓的口袋中拿走了木簧笛,然后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头饰别在了她的头发上,前后观察了一下发现果然般配,这才满意地站起身来。
“走吧。”散兵对讨债人命令道,然后转身离开。
少年人的身影从洞口走出去,然后消散在了雾中。
山洞中的篝火慢慢熄了,只留下了星星点点的余灰,阳光则从洞口渗了进来,温柔地铺在在了铃梓的脸上。
自从来到鹤观,她很久都没有感受过阳光,于是下意识地睁开眼来。
空荡的山洞内什么人也没有,而洞口外面阳光大盛,鹤观的任务走到尾声时,阳光会重新照耀这个孤岛,帮助这片区域摆脱千百年的阴霾。
铃梓低下头去,动了动自己的脚踝,她发现自己的伤口已经被黑布包处理扎好了,甚至还恢复的不错,此刻已经有知觉了。
她想了想,记得自己在半梦半醒之间,好像散兵似乎握住过她的脚踝检查伤口,包裹自己脚踝的布显然也是从他的身上撕的。
但是现在他去哪里了?
“散兵?”她问了一句,但是山洞里并没有人回应她,有的只有她自己空荡的回音。
铃梓有些奇怪,刚想站起身来继续去找,洞口却突然响起一阵急促地脚步声,铃梓立刻抬头去看,一个少年的身形从光亮处跑进来,然后跑到了她的面前。
“铃梓?”空直到看见她才松了一口气,“可算找到你了。”
“是啊是啊,我们找了你好久。”派蒙在一旁附和道,“我们还以为你被散兵带走了呢!”
铃梓看着来人并不是散兵,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
空则十分心细,他一眼就看出了她脚上的问题,立刻伸出手来,扶着一瘸一拐的她走到外面。
“为什么会以为我被他带走了?”铃梓问道。
空则回答:“刚才我们看到愚人众的船从鹤观离开了。”
铃梓愣了一下,看来散兵是在她昏迷的时候走了?
但是散兵应该并不会跟着愚人众走,而是选择自己带着神之心离开,甚至后来公子还会因为寻找散兵的下落来到稻妻。
“他没带走你,真的太好了。”派蒙开心地说,“要不然我们追到天涯海角也会把你追回来的。”
铃梓却没有说话,虽然愚人众那里还不确定,但是其他种种迹象表明,散兵确实应该离开了。
没想到他居然真的这么容易就放自己走了,因为太过突然所以自己一时间的感受难以概括。
派蒙看出铃梓的分神,以为她是陷入了担忧,然后立刻用其他话题引起她的注意力:“哇,铃梓的头饰是在哪里买的,很漂亮呢!”
饰品……?铃梓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头发上似乎多了一个东西。
她将这一东西取了下来仔细观察着,这是只是一个普通的珍珠发卡,但是做工却十分的精致,稍大的一颗珍珠甚至被雕琢成了一个帽子的形状,被其他打磨好的几颗点缀在一旁,足以见到制作之人的用心。
“看这个珍珠,好像是海祇岛的珊瑚珍珠吧。”派蒙思索道。
铃梓这才想起来,自己刚来到海祇岛的时候,确实提过一嘴珍珠很漂亮,但是散兵当时的态度十分不屑,甚至还嘲讽了自己一番。
但是他居然暗中将这个东西做好了然后送给她……铃梓的心情十分地复杂。
空站在一旁,沉默地看了一会儿,他观察了一下铃梓的表情,适时地提议道:“铃梓的脚好像受伤了,我们赶快走吧,不要在这里多做停留了。”
铃梓将头饰收了起来:“嗯。”
她刚想离开,却听到“嘣”的一声,木簧笛的声音在高处响起。
铃梓立刻抬起头来。
高处的山上,半通明的黑纱在她的视野中隐约一瞥,然后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