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郎不比贺文更加了解自家弟弟?
他压根儿就没打算把这事儿先告诉二郎, 说了就去不了了,先到了西北再说!
派往风离的援军出发后,几乎马不停蹄的赶路, 走了已经十日有余。
过了禹北之后到处都是蛮荒之地,周二郎向车窗外望去,想到向阳花几乎不挑任何土地的生长特性,只觉眼前这一大片荒地简直大有可为。
马车下面的道路并不平坦,颠簸地周二郎胃里有些难受, 想要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却又毫无睡意, 干脆拿出西北地区的地图来查看。
这风离城易攻难守, 若他为守城将领,风离城当放弃之,保存军队实力, 与距离风离不远的洪阳城合兵一处, 共御外敌。
洪阳城虽小, 战略地位却不容小觑,哪怕丢掉十个风离亦不能失去一个洪阳。
只因这洪阳的位置是蛮夷南下的必经之路,且有洪阳河护城,与西北的各蛮夷部路形成隔河对峙,典型的易守难攻之城。
守住了洪阳也就保住了北方两个产粮大省不受蛮族破坏。
今年马上就要秋收种植冬小麦,战乱一起,去岁天灾还没缓过劲儿又遭人祸,两省一乱, 整个安京城都将暴露在敌军的铁蹄之下。
严重程度还不止如此, 如果说江南是大乾朝的钱袋子, 提供了整个大乾朝最重要的赋税。那么这北方两省就是大乾朝重要的粮袋子, 且商人逐利,近年来随着丝绸价格的上涨,江南大片粮田改农为桑,如此一来,北方两省的粮食供给就显得更为重要。
去岁一旱,整个大乾朝的军粮储备一下少了一半儿还多,若不是用了借粮票,遇到今日之战事,粮草补给跟不上,这仗还怎么打?
洪阳城绝不能失,北方两省更不能乱!
守洪阳之一城,稳固大乾朝的天下,孰轻孰重搞不清楚么?
风离城的守备奏章上说什么城在人在,城破人亡,为了一己私欲和名声,毫不顾全大局,当真是沽名钓誉之辈,当斩当杀的老糊涂!
这哈撒、苏密两个部落从去岁开始就蠢蠢欲动,今年偏偏在马上就要秋收时搞事情,很难让人不去联想他们亦清楚了这一点儿。
周二郎甚至怀疑大乾朝有他们的内应。
谈判?谈个鬼!
去送人头儿还差不多。
没见联姻的公主都“暴毙”了吗。
所谓“暴毙”是怎么回事儿,双方谁还能不清楚怎么回事儿?这次趁机斩杀你的使节,正好看看你们大乾的反应,进一步探探你的虚实,何乐而不为!
没有一场胜仗,
且是一场大胜仗做支撑。
你拿什么去跟人谈?
拿人头吗!
周二郎此行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但不意味着他不爱惜自己的生命,这一路上就没睡过一个好觉,一直在苦苦思索这破局之法。
听说那苏密国王是个女人,甚至周二郎把“美男计”都算计进去了,当然这美男不可能是他自己。
随行的兵部侍郎之侄,显然是个不错的人选,容颜甚是俊美,身姿英挺,看着也会说话,关键是长期在军中训练,一身力气,一看就很行。
若是能用一个男人,破了哈撒与苏密的联盟,再划算不过。
就不知道那苏密国的国王好不好色。
周二郎长指揉了揉眉心,收起地图,闭目养神,至于那位侍郎之侄是否愿意牺牲“色相”完全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若是到了必要的时候,需要牺牲他自己,他亦是会顶上去的,比起天下大乱、伏尸万里,有何不可?
为万世开太平,他并非随便说说而已,矫情归矫情,但他也绝非迂腐之人。
大部队行至傍晚时分,天色忽然阴沉下来,黑压压的乌云眼肉眼可见地压了下来,竟然是要下雨的劲头儿。
贺明堂显然是极为有经验的将领,对于行军路上的各种突发状况早有准备,将士们都有蓑衣防雨,因为是急行军,粮草亦只带了够路上吃的口粮,后续需要的粮草自有专门的运粮部队在后面跟上提供补给。
不用他下令,粮草、辎重等马车早就盖上了防雨的兽皮,油布纸以及干草等。
饶是对路上可能会遇到阴雨天早有准备,贺明堂也忍不住低咒了一声,行军打仗讲究的是天时、地利、人和,这场雨一下,时间短还行,倘若连着下,对整个军队的体力消耗以及作战士气都有着极大的影响。
贺文带着周大郎等精锐骑兵作为先头支援部队,早已将后面大部队远远甩在后面,眼看就要到达风离城,不成想却遭遇大雨,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几乎看不清前面的路,加上又是夜雨,就更加视线受阻。
贺文不得不命人暂时停止行军,立即下马安营。
众将士纷纷下马,都晓得第一时间要保护好自己的战马,战马是多重要的战略资源,没有人会不清楚。
大乾朝的骑兵数量本来就少,他们这批人更是精锐之师,战马也俱都是良驹,而马掌比人的脚掌还要小,却要承担自身体重加上人的体重,在泥泞中奔跑太容易陷入泥中,从而损伤到马儿脆弱的脚踝。
不要说是战马,就是普通的马匹脚踝骨折了,这匹马也就废了,断无治愈的可能。
大郎把自己的爱马幻影看得像是家人一般,第一时间下马,牵着缰绳跟随在贺文身侧。
“早不下,晚不下,你爷头的!”
贺文狠狠低咒了一声,将士们本就一路长途奔袭,体力受累,又遇上这种鬼天气对整个军队的士气影响实在太大!
而更令他担心的是众人骨子里对哈撒铁骑的畏惧心理,哈撒人不比中原人,他们是游牧部落,自小就在马背上长大,对马儿的熟悉和驾驭能力天生比大乾人有优势。
更兼有哈撒人的体型亦比中原人健壮彪悍,且骁勇好斗,说他们以一抵三都不为过!
扎好的营帐中,瘦猴儿点着了烛火,贺文与周大郎凑到一起,一块儿查看西北边境的地图,因着大郎在军中的突出表现,他现在已经是千户大人了。
周大朗凝神看了一会儿地图,手指先是按在了“风离城”三个字儿上,后又指了指另外一处。
贺文先是愕了一愕,随后猛地瞪大了眼:周大郎这厮他竟然还懂兵法!
只不过这风离城的地理位置重要,乃是枢纽要道兵家必争之地,他亦明白,这周大朗把手放在丘兹是几个意思?
“瘦猴儿,赶紧的,给凤山准备纸笔!”贺文真是愁死周大朗不能开口说话这事儿,这老天爷也真是的,该给周大郎的你都给他了,偏生就是不让他说话。
瘦猴儿成天跟在大郎屁股后边儿,帮大郎研磨这点儿小活儿早就轻车熟路,大郎不习惯使唤人,不叫他干,瘦猴儿非要帮忙,大郎大概也明白瘦猴那点儿小心思,他是洒脱之人,瘦猴愿意帮忙,那他就帮,自己心里承他这份情就是了。
瘦猴儿在军中的职位是斥候,负责打探消息的,武力值不行,贵在机灵,大郎来之前,经常被人捉弄欺负,现在他跟大郎走的近,在军中再无人敢动他半分。
却说大郎刷刷刷,奋笔疾书,很快写满一张纸,递给了贺文。
贺文满脸好奇地接了过来,渐渐地,脸色变了。
……。
苏密国,王账内。
年轻的苏密女王,刚刚洗浴完毕,由着侍女为她穿上一袭白袍,行走间隐隐可以看到笔直紧致的大长腿,不似中原女子那般白皙,却如上好的蜜蜡般光润而隐含光华。
女王坐到梳妆台前,由着侍女为她擦拭头发,铜镜中映照出一张有着异域风情的面孔,浓密弯曲的睫毛,眼窝微深的黑亮眼睛,眉骨比中原人略高,鼻梁高挺,烈焰红唇。
这时,有贴身的女官挑帘进来,微微颔首,朝女王行了个礼,“王上,那哈撒的二王子又派人送了一盒上好的东珠过来,说是送给王上做项链。”
苏密女王听到“二王子”三个字,目光中闪过一丝厌恶,头也抬地,“替我谢谢二王子的一番好意,不过无功不受禄,东珠贵重,本王不能收,找人把我的话带到,给送回去吧。”
“是,王上。”女官得了命令躬身退了出去。
“王上,这哈撒的二王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越来越过分了。”为苏密女王擦头发的侍女抱怨道。
能在女王面前说话如此随意,显然她不是一般的侍女。
“呵……”
女王从鼻腔里冷哼一声,冷声道:“他可不光是想吃天鹅肉,哈撒的野心大着呢,他是想吞下我们整个苏密。”
“王上,哈撒现在就如此张狂,倘若他日若得势,我们苏密岂不是任他鱼肉?”
苏密女王缓声道:“周边几个部落里,唯有我苏密人少地小,实力不如人,便要受人挟制,若非被他要挟,我等又何必掺和到他与大乾朝的争斗中。”
说到这里,她轻声叹了口气,“中原人与我们草原部落不同,纵观他们的历史,纵然偶有被部落之人侥幸侵占,可到最后,失败的一定是我们草原人,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侍女一下下轻轻为王上梳理着乌鸦鸦的长发,道:“王上学识渊博,奴婢不知,请王上名士。”
苏密女王:“因为他们不光有广袤的土地,最重要这片广袤的土地上还有数不清的能人志士愿意为了守卫他们的土地抛头颅,撒热血,我们不及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