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贝尔摩德的操控下, 整个游乐园陷入停电状态,灯光一瞬间全部熄灭,正在运转的摩天轮也停在空中。
灰原哀站在摩天轮栏杆外, 看着空中被困在吊舱里的孩子们,脸色阴晴不定。想要把他们带下来, 只能爬上顶部, 打开吊舱, 再和他们一起跳下来。
“这几个孩子真是……”
她咬咬牙,趁着停电造成的混乱, 迅速钻进摩天轮内,顺着铁架一路往上攀爬。
就在她攀爬的时候,摩天轮最高点的吊舱内, 库拉索站在玻璃窗前,凝视着远方飞来的直升机, 纯黑的色彩, 和夜色融为一体。
“站在这里等的话,就要回到组织了啊。”
她的手掌下意识探入口袋, 想拿出五色卡片让自己冷静下来, 却摸到了海豚吊坠。即使不取出来,她也知道这是白色陶土材质,可以染成任何颜色的小海豚。
就像她一样。
在她成为库拉索之前, 是一名潜入黑暗组织的调查员。
真名为何,经历如何,具体来自哪个国家、哪个机构, 这些记忆已经随着洗/脑和各种实验被遗忘了, 但库拉索依稀记得, 当她被禁锢在实验的手术台上时, 贝尔摩德那愤怒的表情。
一定是在被抓之前,将什么重要的东西传递出去了吧……不然,那个女人怎么会露出罕见的狼狈姿态。
“趁着小海豚还没有被染黑之前……”
库拉索下定了决心,看了眼地上躺着的风见,即使这个公安知道了自己的行踪,她也没有痛下杀手。她动作利落地拆开舱门,跳了下去。
矫健柔韧的身躯如一头猎豹,在钢铁的丛林中跳跃,很快就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她跳入摩天轮内部,顺着铁架不断往下,就在这时,视野里闪过什么茶色的物体,在冰冷的金属中格外显眼。她停下逃离的脚步,往底下看去。
就在她下方几米的另一个走廊上,灰原哀正努力往上攀爬。
这时,灰原哀的视野里也闪过一道银色,她抬起头,在看见库拉索的时候,双眼猛地睁大,随后警惕地看着她:“你是……库拉索。”
外边响起螺旋桨高速旋转的噪音,掀起的强烈气流随着子弹的扫/射而来,让这个狭窄的空间变得更加不稳——哐啷,一声巨响,灰原哀所在的露台开始塌陷。
“啊啊啊——”
灰原哀的身体向下坠落,就在这时,一双有力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是库拉索。
“你……”灰原哀看着对方的异色瞳,这冷酷又坚毅的神情,绝不会出现在一个失忆的人身上,库拉索已经恢复记忆了,“你为什么救我?”
库拉索把她拉上来,记忆力极强的她在看见灰原哀的一瞬间,就和雪莉的照片对应上了。
“救人需要理由吗?”
她这么说着,推着灰原哀往更安全的地方走:“一起逃跑吧,雪莉。”
灰原哀迟疑片刻,跟上她的身影:“你不打算回去组织,为什么?”
随着琴酒在外边的肆意攻击,这些被组装在一起的铁块无法再维持结构,纷纷掉落,库拉索抱起身体变小的雪莉,敏捷地在坠落物之间穿行,随口答道:“你知道什么叫实验体吗?”
“我们是被强行戴上项圈的恶犬,但凡有一丝机会,我们就会死死抓住,反咬主人一口。指望我们永远忠诚是不可能的。”
随着多次躲避和移动,库拉索的动作变得更加快速流畅,她的身体逐渐摆脱了失忆期的阻滞,回到最佳状态。
灰原哀看着她不断往下,离自己的目标越来越远,不禁焦急地拍她的手臂:“等等,放我下来!你要逃就快点逃,但是那些孩子还在上面,我得去救他们!”
“什么?”
库拉索躲开最后一块铁块,听见灰原哀的话,她停了下来,顺着灰原哀的手指看向高处。在吊舱里,少年侦探团的孩子们正扒在玻璃窗边,略带惊慌地往下看。
红与黑的交锋中,没有人能腾出时间救这几个孩子,即使有心相救,来自直升机的扫/射也让所有人无法靠近那边。
库拉索眼睛一转,穿过空间的缝隙看见上方黑麦、波本、柯南他们的动向,这些家伙在琴酒的封锁下无法冒头,一旦移动,就会被瞄准、迎接华丽的弹幕冲击。
“我去吸引火力。”
库拉索松开灰原哀的手,把散乱的头发重新束在脑后,三两下的跳跃就消失在废墟间。
“……”
不远处,小鸟游空夜飞在空中,听完两人的对话,他瞄准库拉索蓄势待发的热视线调转了方向,把射向银发女子的子弹击落。
“实验体。”
他叹息一声,这个词语让他的心情不甚美妙,相同的经历让他和库拉索产生了共鸣。
“你那句话很合我心意。”小鸟游空夜为自己无谓、多余还容易暴露身份的救人行为找了个理由。
“就由另一头恶犬来掩护你吧。”
兵荒马乱之中,银白色的身影在快速移动,往最显眼的地方奔跑,而直升机上的黑衣人也发现了这一点。
琴酒看着热成像仪里明显来自女性的身形,冷哼一声:“既然你要找死,那就成全你——基安蒂,科恩,让她尝尝枪林弹雨的滋味。”
“呵……休想。”
身披黑色斗篷的猫头鹰再次飞到库拉索身后,双眼凝聚起红色的灼热光线,将射向库拉索的每一颗子弹统统击坠。
在嘈杂的螺旋桨声中,这场极快速、极凶险的战争在无声地进行着。
子弹从枪/管飞出,在空气中划过一道直线,却迎上来自敌人的红色激光,被切开两半,掉落在近百米下的地面,发出细微的叮铃声。
“可恶!这家伙也太能跑了吧!”
见库拉索迟迟不倒下,猎豹般的身躯依旧迅猛,基安蒂忍不住骂了一句。她以为自己的子弹落了空,打在库拉索身后的铁块上。
旁边,正在看热成像仪的伏特加却陷入了死寂。他抖着手,擦了擦自己的两边眼睛,再次看向热成像仪,上面的图象还保持着原样——以库拉索为起点发出无数条射线,每一条都准确击落一枚子弹。
弹无虚发,可惜是对面的高手,不知道是何方神圣。
救命!
谁家的狙/击手会专门狙机/枪子弹啊!
什么枪能同时保证这么高的精确度和射速啊!世界上真的存在这种武器吗?
伏特加瘫坐在副驾驶位,重新戴上墨镜:“琴酒大哥,我明天想请个假。”
“嗯?”琴酒专心开着直升机,眼带杀气,他嘴里叼着烟,随意地应了一声。
“我眼睛出问题了,出大问题。”
伏特加痛苦地捂着自己的脸。
“这台机器和我的眼睛,肯定有一个是坏掉的。”
“你在说什么鬼话。”琴酒招呼身后的科恩接手驾驶,走到伏特加旁边。当他看见热成像仪的图象时,他也沉默了。
“……怎么回事?”
琴酒检查了一遍机器,没有异常,但现实里不可能存在这种离谱至极的图象。沉思未果,他不耐烦地关掉了热成像仪,拿出炸/弹的遥控按钮,笑容狰狞而猖狂:“让这些家伙看看烟花好了。”
他按下按钮。
没有反应。
琴酒又按了几下,很快他意识到藏在摩天轮内的炸/弹被拆了,笑容多了几分怒意。他把遥控器扔在一边,回到驾驶台,命令两个狙击手:“直接扫射摩天轮,引爆里面的炸/药本体。”
“是!”
基安蒂和科恩同时回道。
子弹的轨迹往另一处偏移,瞄准了摩天轮的轮轴,小鸟游空夜立即上飞,拦截这些子弹,在看见身后站着的安室透时,他飞行的身影顿了顿,慢了半拍。
子弹穿透了他的黑色斗篷,留下一个弹孔,沿着LED屏幕的缝隙切入摩天轮内部,打在没来得及转移的炸/药上,引起了巨大的爆炸。
小鸟游空夜侧过身,看着攀在建筑外侧楼梯、发现他后瞪大双眼的安室透,心里无奈地感叹道。
啊,又让你看见这个场面了。
怎么这么巧呢。
爆炸的火光中,身披黑色斗篷的猫头鹰悬空,俯视眼前的金发男子,耳边是震耳欲聋的响声,这个小小的空间却安静得仿佛什么也不存在。
只有灵魂和灵魂之间的对视。
时间仿佛被放慢了无数倍,他看见了安室透眼中倒映的属于自己的样子。暴力、自私、冷酷的自己,一只猫头鹰——既不能成为蝙蝠侠也不能成为超人,这样的一只小鸟。
他不知道米花町是否需要这样的守护者。
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配得上“守护者”这样的称号。
但是……
他看着安室透,面具之下,他朝着这个人露出灿烂的笑容,就像黑夜中没人看见却依然闪耀的太阳。
“也许我不能成为一个伟大的超级英雄,但是……我可以成为某个人的英雄。你、柯南、灰原哀,还有库拉索,我都要救。”
他轻轻地留下这句话,声音淹没在震天的爆炸声中彻底消散,一秒后,时间重新开始流动,他的身影却消失了,就像一场幻觉,一场清醒梦。
但是安室透知道这个男孩是真实存在的。
又一次出现在他面前,挡下所有的危险,然后什么也不说就离开。
“安室先生,我准备好了!”
柯南用尽全力大喊,他的足球腰带已经打开,借着弹力,他从高处跃下。
安室透迅速回过神,接住柯南:“来吧!飞过去!”
他在倒塌的摩天轮之间跳跃,落在最接近另一侧的位置后,双臂紧绷,挤出所有力气将柯南抛向对岸:“赤井——接住他——”
而赤井秀一也不负所托,抓住了柯南的手,三人合力将弹力腰带绑在了摩天轮上,但是脆弱的一根带子无法阻止倒塌的巨物,柯南不甘地按下腰带的按钮,足球迅速变大,垫在摩天轮底下。
“来不及了吗?”
他站在赤井秀一和安室透旁边,全神贯注地盯着足球。他们能做的已经做完了,接下来,只能祈祷。
高空,直升机内,琴酒痛快地看着这一幕:“呵,再加点火候。伏特加,把后面的东西扔下去,弄死这些条子。”
“琴酒。”
听见这句话,小鸟游空夜压抑的怒火终于燃烧到了极点,他气极反笑,以最快的速度冲向直升机。
“我倒要看看,是你快还是我快!”
纯黑的流星在夜空中一闪而过,柯南下意识抬头,却看见一个眼熟的身影直直迎上炮/弹,连同直升机一起被火光吞没,死亡的色彩向周围扩散,整个天空灿如白昼,赤红如夕阳。
“空夜——”
听见这个名字,安室透的表情顿时空白了,他迷茫地看向光源,橙红色的光芒太过刺目,他却直直地盯着那里,试图在光芒中找到些什么。
无数句话争先恐后地想冲出他的喉咙,却堵在那里,从心脏到血管到全身每一滴血液都在呐喊,却没有一句话能真正传达给那个人。
也许不会再有机会说出口了。
降谷零看着夜空中绽放的花火,迟来的疲惫感和无力感涌上心头。
他拯救了这个国家,却无法拯救一个孩子吗?
忽地,一道黑影从火光中飞出,冲向还未落地的摩天轮。
他的眼睛在长时间直视强光后无法聚焦,一切都模糊不清,却敏锐地捕捉到这个黑影。是他!绝不会错!
身体肌肉突然又恢复了气力,他追逐着那道黑色流星,往摩天轮坠落之处狂奔!
……
此时,库拉索坐在拖拉机里,她的腹部被钢管刺破,血流不止,她却不管不顾,将油门踩到最底。
她深呼吸,将残留的江水和爆炸的余烬一饮而尽。剧痛让她的笑容有些扭曲,但这是多年以来最畅快、发自内心的笑。
“很久很久以前,我可是……搜查官啊。”
银发女子发出一声怒吼,像是对命运做出最后的抗争,汽车轰鸣的引擎和她的心融为一体,以一往无前的气势冲向摩天轮,迎接最盛大的终幕。
突然,一个小小的身影挡在了她面前。
“我要救的人,谁也别想动——”
身披斗篷、面戴猫头鹰面具的氪星人,单手撑起了倒塌的摩天轮。
在爆炸的火光和倾颓的废墟中,他是这么的耀眼,就像是一个呼唤他的名字就会出现的超级英雄。
库拉索松开油门,仰视着他,黑色披风再次拦在她与死亡之间,他的身影和记忆中的某个人渐渐重合。她认出了这个人的真面目。
“——包括你自己。”
小鸟游空夜降落在库拉索的车子上方,这次,他没有掀开车顶的铁盖子。
不远处,金发男子气喘吁吁地站着,跑到这里耗费了他仅剩的全部力量,又或者,他的心依然在犹豫,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自称利爪、救过他至少三次的男孩。
冬夜的风裹挟着灰烬吹在两人身上,黑色斗篷被狂风吹得乱舞,轻飘飘地阻挡在两人之间,却仿佛有千斤重。
是呼之欲出的真相,是无法说出口却藏着心里的信任。
降谷零张了张嘴,想喊空夜的名字,又害怕得到回应。
谁也没有说话,死一样的寂静在蔓延,直到某个细微的声响打破了僵局。
咔嚓。
是面具裂开的声音。
小鸟游空夜的指尖动了动,又缓缓放下。
猫头鹰面具在爆/炸中破碎,一块又一块从他脸上掉落,带着他所有的谎言、欺骗和伪装一起消失,露出面具之下最真实的样子。
面无表情的他。
内心充满恐惧的他。
以最无畏的姿态战斗的他。
“好久不见,嗯,其实也没有很久,”小鸟游空夜凝视着他的样子,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失去,“我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