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在吗？”温肃柠站在大厅中, 粗略看过墙上的照片。
青年很快掀开布帘，从后台走出，他双臂壮硕, 闻着青黑色的大片图案，提着板寸，仔细一看, 鬓角两侧的乌黑竟然也是纹身。
“两位想要纹身吗？”老板打量过温肃柠和牧云笙，自动把视线落在了牧云笙身上。
“我想遮一遮身上的疤。”温肃柠道。
“什么样的疤？”
温肃柠伸出两手手腕，给老板看他皮肤上的交错痕迹。
老板也算是见多识广了, 面色无异地点了点头，道：“可以遮, 你想要怎么样的图案？最好是能顺着疤痕来的样式，能盖得更隐蔽。”
温肃柠：“我不太懂，有什么推荐的吗？”
他人生当中第一次进纹身店，其实也不知道该纹个什么, 就是觉得应该用刺青把伤疤遮一遮，省的总是碍眼。
老板从柜台后面拿出两本厚厚的图集，根据温肃柠的具体状况推荐图案, 最好能把整个手腕内侧都盖住。
牧云笙坐在温肃柠身边，看着那些图案，总感觉无论什么样式刺在温肃柠身上，都不太合适。
“这种水墨手环怎么样？”老板推荐道，“比较飘逸柔和，很适合你的气质。”
“你有什么想法吗？”温肃柠问牧云笙。
牧云笙摇头：“还是由你决定，毕竟是纹你身上的。”
他顿了顿, 又担忧道：“会不会很疼啊？”
老板笑道：“疼肯定是会疼一些的, 但手腕的疼痛度算比较一般, 具体还要看每个人的忍痛度。”
温肃柠翻着图鉴思索片刻，突然道：“能纹信号灯吗？”
老板：“？”
老板没反应过来，但牧云笙明白温肃柠指的是什么，两人确定关系那么久了，他知道温肃柠给他的备注是红绿灯，因为自己曾经染过信号灯一样的发色。
“不行！那个太丑了。”牧云笙小声道，“一定得纹好看的，这玩意以后就算想洗，也洗不干净的。”
温肃柠闻言，放弃了自己的奇思妙想。
他又翻看了一遍，最终打定了主意。
“那就纹流云吧，我看这个样式挺不错的。”
这句话明明是给老板说的，温肃柠却在望着牧云笙，从那双茶色眼眸里，他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怔忪，以及随后到来的意外和惊喜。
柠柠竟然想要选择和他相关的元素！
牧云笙只觉幸福来得汹涌，他太清楚温肃柠的性格了，他很少会表达浪漫，也不在乎那些，什么情侣款，仪式感在温肃柠眼中，从来都是浮云。
可就是这样的柠柠，却愿意把和他有关的元素纹在身上。
“真的吗？”牧云笙按捺不住，压低声音问道。
“真的。”温肃柠指着图案道，“也不是太夸张，正好适合我。”
“行，我先给您重新做个设计。”
老板让温肃柠伸出手，在灯光下按照他伤疤的走向画线，肉红色疤癞被水笔覆盖，成为流云的走势线。
老板修修改改了近二十分钟，问：“这样可以吗？”
流云将手腕环绕，飘逸秀美。温肃柠不知道真正完成之后的具体效果如何，但这个粗略造型他还挺喜欢的。
“可以，挺好的。”
老板给他说了一系列的注意事项，现在正值七月，天气炎热，更加需要注意刺青部位的保养。
牧云笙趁此时机在网上搜索有关纹身的内容，主动提出要检查老板用的色素质量和纹身工具，确保足够安全卫生。
“放心吧，我这边是整个z市都比较有名的店了，不会自砸招牌的。”老板准备着墨水，让温肃柠做好准备。
牧云笙盯着放在桌上的纹身笔，它的造型很像是给小宠物剃脚毛的小推子，但笔头由十几根并在一起的针头组成，这些尖锐的针头会带着墨水刺进皮肤，让颜色浸入其中。
光是想想，牧云笙就紧张得掌心出汗。
老板很快做好了准备，他戴着手套，打开纹身笔蘸取墨水，电机的嗡嗡声让牧云笙头皮发麻，他伸出手，小声对温肃柠道：“要是疼就握紧我的手。”
温肃柠点头，既然决定要刺青，他觉得自己能忍得住。
第一笔落在老板事先画好的趋势线上。
疼，当然疼。
这感觉完全就是被十几根针扎了，针头在电机的作用下迅速地刺入皮肤，拔.出来，稍稍挪动些位置，再刺进去。
温肃柠面色未变，但抓着牧云笙的手稍稍收紧，他默默感受着疼痛。还行，能忍。
老板动作熟练，做的很快，纹身笔在他的操控下，刺出流畅的线条，将温肃柠的手腕围绕，成为永远戴在身上的流云手环。
整个纹身过程持续了五十分钟。
纹身笔停下时，温肃柠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
店内开了冷气，他后背仍然出了一层的汗。
以手腕的纹身为中心，疼痛朝着周围扩散，他抬起手来，在灯光下认真观察，浓淡墨迹彻底掩盖住了曾经割出的伤痕，流云飘逸，甚至能品出几分禅意。
温肃柠挺满意的。
他伸出两手，展示给牧云笙，牧云笙握着他指尖，比起刺青本身，目光更控制不住地看向刺青周围些微泛红的皮肤。
“要养多久才能好？”牧云笙问老板。
“先过一个星期，然后再过来看看要不要修补。”老板解释道，“现在夏天容易出汗，颜色有时候会被汗带出来变浅。完全养好平均需要一个月吧，具体得看每个人的皮肤状况。”
“这样啊。”想到温肃柠下星期可能还得再疼一次，牧云笙有点郁闷。
“那我下周来补。”温肃柠正要扫码付钱，牧云笙抢先一步，“我来。”
交完钱又问了些饮食上的注意事项，温肃柠加上老板的微信，两人离开纹身店。
太阳光下，纹身的效果是真的很不错，牧云笙却生不出多少欣赏的心思：“疼吗？”
“还可以。”
温肃柠回答得模糊，但在牧云笙听起来，则是另外的意味。
再怎么疼，也不会比那些伤疤被制造出来严重？
当时究竟会流出多少血？牧云笙不敢想象。
“幸好现在不用码字了，要不然可能还真会不舒服。”夏天穿着短袖，也没办法盖住，温肃柠只能把裹着保鲜膜的两只手臂露在外面。
牧云笙：“你明天还要给小黑和鱼鱼面基，不要紧吗？”
“应该没事的，我们又不会一块泡澡。”温肃柠莞尔，他抬手在牧云笙额头敲了下，道，“别太担心了，我又不是小孩。”
离吃晚饭的时间点还在，他们就去附近的公园晃了晃。
在画舫附近，温肃柠意外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默不作声地走过去，牧云笙见状，顺着他的视线方向，发现了正坐在画板前的青年。
温肃柠轻轻拍了下那人肩膀：“表哥。”
夏敬云握着画笔的手一顿，旋即转过头来，看到温肃柠颇为意外，他站起身，道：“过来玩吗？”
“嗯，散散步。”温肃柠注意到他画板上用水粉涂抹的风景，“在写生吗？”
“是啊，现在植被最茂盛的时候，用来写生刚刚好。”夏敬云指向画廊远处，“看到那边坐着的小孩没？刚刚他的姿势特别有动感。”
温肃柠不太懂美术，但也能从夏敬云的言行举止中，感受到他的热情。
自从秦暮被抓，夏敬云就到他自己的房子里住了。
夏敬云的保密工作做的很好，秦暮在私人展上的发疯，被他说成了对方单方面的感情宣泄，除了秦暮的那些朋友之外，没人知道夏敬云和秦暮还有过一段。
夏敬云的态度非常明显：他要让秦暮彻底消失在他的生活中。
也许有朝一日，秦暮会服刑完毕，从精神病院里出来，两人也就此陌路，没有任何瓜葛了。
曾经那些饱含着愤怒和仇恨、给了秦暮十足惊吓的扭曲雕塑被放在他画室的角落，夏敬云重新拿起画笔，开始绘制充满治愈力的清新水粉。
夏敬云整个人的精神状态也昂扬了许多，曾经秦暮很爱他身上艺术家的忧郁气质，却不曾想有朝一日，夏敬云会因为酣畅淋漓地在他身上报了仇，变得阳光起来。
夏敬云一眼就看到了温肃柠贴着保鲜膜的手腕。
“纹身了吗？”
“嗯。”温肃柠大大方方地展示给他看，“刚从店里出来。”
“不错，很好看。”夏敬云当然知道温肃柠为什么要纹身在这个地方，只是所有的故事对他们而言，都成为了不需要再去提及的过去。
牧云笙双手抄在裤兜里，站在一边，假装自己是个酷哥。
在知情人士面前，他总忍不住想要表现得成熟可靠，显示出自己比秦暮强几百倍的优越性，可恶，明明那个该死的家伙已经被关起来了。
“表哥晚上要不要跟我们一块吃顿饭？”温肃柠问道。
“好啊，正好我闲着也没事。”夏敬云笑着答应，“不过我得画完这些，等到饭点再联系？”
“行，那我们先继续走走了。”
和夏敬云挥别，温肃柠牵着牧云笙，继续走在公园的小路上。
某种程度上，温肃柠也算是最近这段时间的小名人了，他的拐卖案因为颜橙珂的缘故，受到了广大网友们的密切关注，更是因为狗仔拍出了照片，被不少人知道了样子。
为了避免引得更多关注，温肃柠和牧云笙在外面逛街，也不好牵着手什么的，两人并肩而行，一副好哥们的样子。
不过等过段时间热度下去，就不用那么谨慎了。
温肃柠此前最讨厌漫无目的，在他看来，人生苦短，如果不抓紧时间做事，就是在浪费生命。
但跟牧云笙一起闲逛，又怎么能算浪费时间呢？
走得累了，就找个树荫坐下，想到早上看过的电影，忍不住聊起剧本问题。
他俩一个导演，一个作者，针对剧情自然有很多能说的，牧云笙自己写不出来，但鉴赏水平很高，能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
和灵魂相通的伴侣聊天，温肃柠都要忘记了手腕上的疼痛。
不知不觉天色就暗了下去，温肃柠按照自己的想法稍微改了改剧情发展，感觉改完之后会合理很多。
“等我找到合适的剧本，你要不要也加入到编剧队伍，帮忙进行修改啊。”
牧云笙情不自禁地再度发出邀请，他还记得最开始和温肃柠一起在拍摄现场时的日子，怎一个幸福了得。
“好啊。”温肃柠答应下来，笑道：“到时候我也出钱投资，当当投资人。”
傍晚时分，他们喊上夏敬云，一起去了附近的餐厅。
兴许是相处久了，牧云笙越看越觉得温肃柠和夏敬云两人并不像。
两人的五官有许多相似之处，可表现出来的气质截然不同，牧云笙是怎么也不可能把其中一个当成另一人替身的。
他们三个早就在报复秦暮的行动中，发展出了深厚的革命友谊，夏敬云简单说了说自己最近的生活。
摆脱渣男之后，夏敬云日子过得蒸蒸日上，画展上的事故让他上了新闻头条，也因此被更多人知晓，也算是利用秦暮为自己狠狠营销了一把。
前几天夏敬云接稿接到手软，今天总算忙完，就出门写生了。
“也算是秦暮做了为数不多的好事吧。”夏敬云感慨道。
“怎么能算是他的功劳呢？”温肃柠纠正道，“能接单子是自己的本事，全都是因为你画得好。”
牧云笙用力点头：“就是就是。”
从校园时期开始的感情最终以这种让人瞠目结舌的方式收场，让他短时间内不想恋爱了。夏敬云准备清心寡欲，专心搞事业，反正以他的条件，如果想找伴侣，自然会有一大群人蜂拥而上。
“倒是你们两个，就打算维持现状吗？”
温肃柠明白夏敬云的意思，他还没做好公布和牧云笙关系的打算，准确来说，是完全不知道要怎么搞。
温肃柠在很多方面都有丰富的经验，但绝不包括恋爱，更不包括出柜。
他看向牧云笙，牧云笙嘿嘿笑了两下，道：“不急，柠柠现在才找回家人不久，还是先过段安生日子吧。”
“也是。”夏敬云知道出柜有多需要勇气，“到时候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尽管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