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舌头伸出去的瞬间,肖逸海就后悔了。
极度清晰的苦顺着舌尖,迅速麻痹了他的全身,让他立刻放下杯子,忍不住骂了声。
肖逸海一口气把自己的那杯酒灌下肚,才觉得稍微清醒了点,他光是沾了一点都觉得苦得要命,秦暮可是直接喝了一大口,怪不得会有如此夸张甚至说癫狂的反应。
温肃柠诧异地看了肖逸海一眼。
没见过主动找虐的。
温肃柠迅速离开客厅,秦暮从卫生间敞开的门里看到了他的身影,暴怒的吼声喷出:“抓住他!”
肖逸海当即浑身一激灵,秦暮的愤怒犹如实质,喷涌而出地淹没了整个客厅。
他非常确定,就算温肃柠回去房间关上门,秦暮也一定会直接把门窗砸碎,将少年直接揪出来,到时候怒火一层层累加,后果不堪设想。
而如果有自己在其中劝解,说不定情况能略有缓和……
肖逸海一个箭步上前,抓住了温肃柠手腕,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声道:
“别把他惹得更恼了。”
温肃柠还没来得及回答,秦暮就从卫生间里冲了出来。
他满脸湿濡,发梢还滴滴答答向下流着水,显然直接把头伸到水下面张着嘴狂冲了。
秦暮几乎是转眼就到了温肃柠面前,他步子还没停住,就高高地扬起了手。
——啪!
非常清脆的一巴掌,发出的巨响印证着那暴怒中的力度。
温肃柠摔倒在地,有点头晕脑胀,但最痛苦的人并不是他。
“操啊!”
肖逸海惨叫出声,在秦暮出手的那一刻,他本能地伸出胳膊,挡在了温肃柠面前。
他手臂挨了秦暮毫无保留的一巴掌,并且因惯性击中了温肃柠的脸。
但力道被肖逸海缓冲了太多太多,落到温肃柠脸上时,单纯就是撞了一下。
饶是如此,单薄的少年还是被撞得跌倒在地,如果秦暮那一巴掌直接挨在他脸上,温肃柠大概会当场七窍流血,被送去ICU。
剧痛让肖逸海额角青筋直跳,只觉自己的胳膊断掉了。他另一只手狠狠揪住秦暮衣领,咆哮道:“妈的,你这是要把人打死啊!”
“你让开!”
肖逸海用尽全力揪住正在挣脱秦暮,吼道:“你知道你这一巴掌力气有多大吗?你想把他打死?好,打,打啊!让你精心给夏敬云准备的房子里死过人,你就高兴了是吧?!”
秦暮胸膛急促地剧烈起伏,他冷冷盯着倒在地上的温肃柠,少年正捂着被肖逸海胳膊击中的脸颊,试图站起身来。
“你冷静一下,本来咱不好好的,还挺高兴么?收收你这臭脾气吧,以后敬云回来你要是还这样,不得把人给吓死啊?”
“而且你就算把他打死了,又能怎样呢?你们俩合同马上就结束了,犯不着往自己身上背个故意伤害罪,你要是气不过,顶多是原模原样地搞回去呗?”
肖逸海的劝说逐渐被盛怒中的大脑理解。
对,他不能下太重得手把温肃柠的打死,这是他为敬云准备的房子,这贱人不配在这里出事。
秦暮深吸几口气,勉强冷静了一点。
肖逸海见状,松开了秦暮,但他仍警惕地站在温肃柠斜前方,万一秦暮突然脑抽发难,好歹能阻拦一下。
温肃柠的舌尖抵了抵口腔内壁,方才肖逸海的胳膊撞上来,让他的牙齿把口腔被咬破了一点点,轻微的血腥味道正在蔓延。
他很感谢肖逸海,甭管出于怎样的心思,确实是救了自己一条命。
温肃柠正要调整姿势慢慢爬起来,突然听到秦暮冷声道:“跪下。”
他抬眸瞄了眼面前盛怒中的男人,深知这种情况不好再和秦暮对着干了,乖乖将姿势调整为跪着。
恐惧充斥着整个胸膛,让呼吸变得颤抖,心脏也在急促跳动着。
但这并非温肃柠的情绪,准确来说,应该是身体做出的本能反应。
——别怕啊,有什么好怕的,他又不能杀了你,顶多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呗。
而且看看他现在这幅样子,双眼通红,表情扭曲,满头满脸是水,衣服还被肖逸海揪得皱皱巴巴,多有意思啊,你应该偷着乐才对。别怕。
惊恐感在温肃柠的自我劝解下,逐渐消退。
温肃柠正想着这是个锻炼心理承受能力的不错方法,脸就被捏住了。
力道大的温肃柠差点以为自己的下巴都要碎掉,他被强迫着仰起头来,和居高临下俯视着他的秦暮对视。
黑沉眼眸中满是愤怒。
但温肃柠敏锐注意到了,秦暮的唇角和眉梢还在因嘴里没消退的极度苦味抽搐。
忍住,别笑。
肖逸海欲言又止地站在旁边,最后还是决定啥也别说了,自己提起精神做好准备,要是秦暮脑子不清醒得立刻出手。
“是不是觉得我多收留了你两天,飘了,找不清自己位置了?明明马上就要滚出去,还想着给我惹事?”
秦暮冷笑着,一字一句地质问着温肃柠:
“还是说……你知道我给敬云准备了那么多礼物,忍不住心里的嫉妒,想要用这个吸引我的注意力?”
唉。
怎么兜兜转转又成了我想要吸引你注意力了,大胆点,就不能是我单纯想要报复你,看你出糗吗?
“那你确实成功了,很成功。只可惜,就算你做的再多,我也不会用正眼看你一眼。”
秦暮说着,拿起了桌上温肃柠专门为他调制的苦精鸡尾酒。
他狠狠地捏着温肃柠下巴,强迫少年把脸仰得更高,然后,将酒杯悬在温肃柠上方半米的位置,手腕倾斜。
棕黄色酒液形成的水柱晶莹,尽数落在温肃柠脸上。
温肃柠只能闭上眼睛和嘴巴,同时控制着呼吸,以防液体被吸入鼻腔。
但秦暮的手捏着他下巴,强迫他把嘴张开,于是那些极度酸苦的液体,无可避□□入了温肃柠口中。
真苦啊。
只是相比于原主这短暂二十年的遭遇,还弱了些。
头发和脸颊被完全浇湿,冰凉的酒顺着脸颊和脖颈,没入衣领当中,滑过胸腹,带走身体的热量,让温肃柠忍不住发抖。
“刚才不是还看我吗?有本事再睁眼啊,嗯?”
秦暮的话一句句刺来,而温肃柠的耳孔里进了些酒,听着朦朦胧胧,并不清晰。
“临到结束非得想证明自己的存在感是吧,那我就清清楚楚的告诉你,你,只不过是个脸长得有几分相像的冒牌货而已,就你这种唯唯诺诺的废物模样,赶不上夏敬云的一根头发丝!”
听到了吗?
之前你就是为了这种人情绪消沉,伤害自己,值得吗?
心中的恐惧和悲哀,正在温肃柠的耐心引导下,变为怨气。
恨他吧,痛痛快快地恨,凭什么伤害过别人的人,只需做一点好事,就能获得浪子回头的美誉?
一点点酒流进紧闭的眼睛里,刺激得温肃柠流出泪水,眼泪努力冲刷着,防止更加严重的情况发生。
纵使温肃柠在努力控制呼吸了,仍然有液体呛进鼻子,他当即剧烈地咳嗽起来,高浓度的酒精和苦精刺激着呼吸道,让他只觉整个身体都烧了起来。
好在秦暮终于把那一杯酒倒完了。
“咳、咳咳……”
温肃柠猛烈咳嗽着,尽可能把酒咳出来别呛进肺里,那声音称得上撕心裂肺,一旁的肖逸海强忍着才能不让自己冲上去,把温肃柠扶起来。
秦暮欣赏着温肃柠狼狈的姿态。
纵然少年满脸都是酒和泪水,表情因品尝到的苦味痛苦着,但不得不承认,仍是赏心悦目的。
甚至充满着被凌.虐的美感。
他被淋湿的睡衣紧贴身体,隐约勾勒出胸腹和腰臀的线条,整个人还在无助地瑟瑟发抖。
秦暮很想拎着温肃柠的衣领,揪着他的头发,把他死死按在地上,施以更恐怖的惩罚。
这是温肃柠活该。
秦暮后槽牙几乎要咬碎,但肖逸海还在,他只能压制住心中的残暴。
轰隆隆——
窗外毫无征兆地传来闷雷声,然后,是一滴雨砸在了玻璃上。
秦暮转身,坐在了沙发上,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
肖逸海迟疑片刻,他看了眼秦暮,见对方面无表情,似乎气消了,试探着搀扶起温肃柠。
温肃柠两条腿不住颤抖着,似乎膝盖很痛,少年更是没办法睁眼,猛烈的咳嗽让他脑子乱成了一团浆糊,肺也在疼。
他跌跌撞撞地被肖逸海扶回卧室,立刻冲进卫生间,冲洗眼睛。
酒精进眼可不是闹着玩的,保不准就会把角膜烧穿,温肃柠可不想当瞎子。
他仍在继续咳嗽,双手竭力撑着盥洗台,似乎下一秒就会倒下。
秦暮就在客厅,肖逸海看着就算再心疼,也不好对温肃柠多说什么,只能离开。
温肃柠一直到眼中的异物感消失,才停下。
他不断喘.息着,剧烈咳嗽过的肺里相当疼痛,嘴里令人头皮发麻的酸苦被血腥味冲淡,温肃柠不确定自己刚才咳嗽,到底有没有吐血。
终于把脸上的酒洗掉,漱干净口,温肃柠缓慢地靠着盥洗台,坐在地上。
他并未去看镜子里的自己如今是何种模样,无论狼狈还是楚楚可怜,都不是他该关注的。
目前的心情还好,精神状态相对稳定。
这就够了,反正挨打的是肖逸海不是他,差点被气死的是秦暮不是他。
至始至终,除了装样子有些辛苦之外,他可以称得上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