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生子后, 孙舒兰依然怀念小时候在村子里的过往。
那时候, 宋家的阿玄长得特别好看，小孩都喜欢和他玩，也包括她，因此还蹭到了在池仙长那里学习的机会, 可惜没有天赋, 那些令她向往的仙术，只有在梦里才能用出来。
她不敢麻烦池仙长, 本来希望阿玄能学会仙术，带他们像鸟儿一样飞上天玩, 然而阿玄也没学会多少, 池仙长就离开了。
随着年龄渐长, 阿玄出落得越来越貌美, 男子很少能用美丽来形容，但用来形容阿玄恰如其分。
后来，宋家搬到遥远的城池，孙舒兰则嫁到另一座城, 没能看到阿玄长大后的样子, 也再没有他的消息。
从儿子很小的时候, 孙舒兰就不厌其烦对他讲自己以前遇见仙长的事。
近两日，城里来了位仙长, 他们这样的平头老百姓没机会见到, 只看到仙长在城外除妖兽时，冲天而起的湛然剑光，孙舒兰的儿子眼睛发亮, 又缠着她讲仙长的故事。
“娘亲, 是这个仙长厉害, 还是以前教过你的仙长厉害呀。”
“可能是现在这个仙长厉害吧。”孙舒兰道。
若是池仙长比较厉害，应该不会那般平易近人，在凡人村子里待那么久。
而且他之所以离开，就是因为道法不精，教导阿玄出了差错。
“不过，那位仙长的样貌十分出众，在仙门应当也是佼佼者。”孙舒兰笑道，“还有娘亲小时候的好朋友阿玄，他可能已经找到了仙缘，进入仙门。”
“他的资质出众到令仙长起了惜才之心，肯定会变得很厉害。”
说这些话的时候，孙舒兰没想到，不久之后她带儿子回家探亲，就见到了池仙长与阿玄，并听到他们结亲的消息。
当年宋氏夫妻住在村子里，与邻里关系都很好，多年不见，他们想念那些乡邻，沐玄就带他们回来看看，池云镜陪着。
听闻沐玄已经成亲，村民遗憾说他们都没喝上喜酒，于是池云镜摆了酒席，发喜糖。
“之前你布置在玄羽圣地的婚礼，还不够累吗。”沐玄看着他，“这么积极。”
池云镜执起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我做的越多，越能盖过你当年在合欢宗的婚礼。”
沐玄无奈：“都是老黄历了，当年我连拜堂都没拜，你何必记在心上折磨自己。”
他们没带下属，池云镜是亲自发喜糖。
孙舒兰也带儿子去领了。
时隔多年，她与阿玄都长大成人，而池云镜没有丝毫变化，令她有些恍惚。
“仙长来村子的时候我还小，您可能不记得我了。”孙舒兰拘谨地笑了笑。
池云镜道：“我记得你。”
仙长可能不像普通人那样，容易忘事。
孙舒兰感到高兴。
阿玄同样记得她，还多塞给了她儿子一些糖。
小时候，池云镜虽然对他们温柔，但孙舒兰总觉得隔着层什么，如今池云镜的神情，是发自内心的舒缓，带着最重要之人就在身边，触手可及的安然。
儿子跑去和其他小孩玩，过了一个多时辰，他回来找孙舒兰，“娘亲，那些糖好好吃，我能不能再多拿些。”
“不行。”孙舒兰严肃道，“阿玄哥哥已经多给你了，不能贪心。”
“那些糖你吃了多少？”
男孩小声说：“十几个吧。”
“你不能吃这么多，牙齿会坏的，还会胖成猪。”孙舒兰面色一变，伸出手，“把糖给我，没收。”
男孩扁了扁嘴，不愿意。
“没关系。”
沐玄听见他们的对话，来到孙舒兰面前，笑着说：“糖是从修真界弄来的，吃下对身体无害，还有好处。”
他朝侧后方伸出手。
孙舒兰发现，池云镜就在离沐玄近在咫尺的位置。
沐玄道：“糖再给我些。”
池云镜取出喜糖放在他手中，被沐玄转而递到男孩面前。
“糖还有很多，想要就尽管说。”
男孩高兴点头，想要接过糖，结果沐玄忽然缩回手，将糖塞给孙舒兰。
“好东西也不能无节制吃，学会克制才是男子汉。”沐玄道，“你要听娘亲的话，她给你吃多少，你才能吃多少。”
“好。”男孩说，“我听仙长的，也听娘亲的话。”
“乖孩子。”沐玄揉了揉他的头发。
孙舒兰有话对他说，将沐玄带到一边，不经意抬头，见池云镜仍在看着沐玄，她顿时不敢说了。
沐玄开口，让池云镜不要听。
池云镜顺从背过身。
孙舒兰看出他待阿玄很好，但阿玄是她的朋友，有一点担心的事，她还是想问清楚。
“池仙长可靠吗。”
话音未落，孙舒兰意识到这样问太唐突，连忙补充：“我的意思是，以前毕竟发生过你高烧不起的事，很吓人。”
幸好，阿玄没有生气。
和小时候一样，脾气很好。
“他有时是有些问题，但总体还是可靠的。”沐玄忍住笑，“不用担心。”
其实，宋氏夫妻也担心过类似的问题。
池云镜是男人还是其次，主要以前发生过沐玄高烧的事，他们担心池云镜能不能照顾好自家儿子，而且在他们眼中，池云镜的年纪大沐玄很多，虽然仙人寿命漫长，池云镜的面貌历经多年也没有丝毫变化，但以夫妻俩的凡人观念，依然觉得别扭，同时担心池云镜仗着在修真界资历深厚，哄骗他们家阿玄。
池云镜看模样就不是那样的人，以前也对他们礼貌有加，多有照拂，与阿玄谈婚事后对他们更是尊敬，但阿玄突然把池云镜带回来见他们，还要成亲，实在太突然了，夫妻俩一直将孩子放在心尖上，控制不住想东想西。
奈何阿玄喜欢，他们只好点头同意婚事。
进入玄羽圣地后，夫妻俩目不暇接，发现池云镜似乎不像他们想象中那样，在修真界混得不好。
经过这些时日与池云镜相处，夫妻俩对他逐渐放心。
沐玄安抚了孙舒兰，她问起另一件关心的事：“你在修真界过得好吗？”
“很好。”沐玄注视了她的魂魄片刻，展颜一笑，“今后我们还有机会再见，到时你就能知道了。”
孙舒兰期待笑道：“那我等着。”
沐玄回到池云镜身边，道：“你弄来的那些喜糖里，有我没见过的，是市面上新出的？”
“是。”池云镜剥开糖纸，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糖，递到他口中，“阿玄尝一尝。”
“好吃。”
沐玄剥着糖纸，打算也给池云镜喂一颗。
“不用。”池云镜道，“阿玄口中的给我就可以。”
他低下头，吻住沐玄的唇。
＊
能与阿玄再有一次交集，孙舒兰心满意足，之后再没见过阿玄，与他说的并不一样，孙舒兰也没有在意。
数十年过去，垂垂老矣的孙舒兰躺在床上，在子孙与伴侣的环绕下安详闭上眼睛。
临死前一刻，孙舒兰想着自己死后会怎么样，是彻底消失在世界上，还是像民间传言里那样，被黑白无常拘走，带到阴曹地府。
死后发现自己变成鬼，漂浮在屋顶上面，孙舒兰面露震惊。
传言居然是真的，人死后会变成鬼。
那黑白无常是不是要来了。
与此同时，扮成白无常的周世子正在郊外，给沐玄检查。
生前，周世子一直对平阳城与沐玄的事念念不忘，可惜自那年在皇城的匆匆一面，他再未见过沐玄。
阳寿耗尽后，周世子因为体质，变成了颇具天赋的鬼族，来到妖鬼界。
得知鬼族在等的新鬼主就是沐玄，他发奋修炼，终于等到沐玄回来，成为他的得力下属。
这次他们要带去鬼域的孙舒兰，是尊上的好友，沐玄亲自过来，周世子十分激动，面带笑容，按沐玄的要求变幻出长长的舌头，问：“民间传言是这样的？”
经过平阳城异变，对鬼族有点了解后，周世子就不再理会民间关于阴间地府的传说，并不知晓黑白无常具体长什么样子。
“对。”沐玄点头，“你就保持这样。”
扮演黑无常的鬼族不耐道：“净问尊上没意义的问题。”
周世子朝他翻了个白眼，没有搭理。
不过是嫉妒他生前就认识尊上，能与尊上多说话而已。
沐玄道：“要对世俗界人解释清妖鬼界的情况比较复杂，我们先套个阴曹地府的皮，方便他们理解，今后你们接引世俗界诞生的鬼族，就按这样来。”
“是。”两名鬼族恭敬应下。
他们接到孙舒兰。
看见沐玄，孙舒兰吃惊睁圆眼睛，伤心问：“阿玄也死了吗。”
“切勿将死字与尊上联系到一起。”黑无常沉声道，“尊上掌管妖鬼界，怎么会死。”
孙舒兰懵懵懂懂：“尊上？”
沐玄道：“可以将我当成阎罗王。”
孙舒兰瞬间理解，露出慈祥的笑。
“阿玄都当官了，这么厉害。”
容貌也一如当年。
而她已满头华发，满脸皱纹。
阿玄是阎罗，孙舒兰丝毫不担心下地府会有不好的遭遇，顺从跟着他们向前走，看见站在月华下的池云镜。
他手里拿着黑红长袍与旒冕，正在等沐玄。
两名鬼族行礼道：“羽流仙尊。”
孙舒兰一脸茫然。
仙尊。
听上去好像也很厉害。
“具体的，之后我来向你解释。”周世子道。
沐玄感觉好笑，上前道：“我是想装一装阎罗，你怎么直接帮我把服饰准备好了。”
“看你很有兴趣。”
池云镜动作轻柔，像对待珍宝，将旒冕给沐玄戴上，不见他掐诀使用仙术，黑红长袍紧接着就穿到沐玄身上。
沐玄转了一圈。
“怎么样。”
池云镜眼神专注，“很合适。”
数十年过去，这两人都没有变化，孙舒兰看着，感觉也像回到了年轻时候。
沐玄对她道：“灵体像鸟一样轻盈，低境界鬼族也能随意漂浮飞行，消耗鬼气极少，这是鬼族相较于人族修士的一个优势。”
沐玄打开空间通道，带他们回鬼域。
孙舒兰震惊发现，这里与她想象中的阴曹地府截然不同，鬼族都在和人一样生活，组建家庭，建造城镇，欣欣向荣。
吸收了鬼气，她的灵体也在发生变化，脸上皱纹淡化，白发间多出了黑色。
她在真切变回年轻的自己。
周世子道：“人生匆匆，不过百年。”
“尊上曾用度化之术，送许多魂魄前往转世，但并非那样，才能开启新生。”
“成为鬼族，同样是值得珍惜的新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