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亚空间瞬间笼罩住没有做出任何反抗行为的阿遥。
眼前一花, 阿遥的视力很好,然而再好都看不清亚空间外的变化,如同电影的一帧被剪切到另一个画面, 只是一个轻轻的眨眼。
再次睁眼的时候就已经回到了镭钵街的另一端。
其实镭钵街的边缘也很少有人会来,雨后的无人小巷里全都是泥土和尘埃的味道,阿遥拍拍身上的泥泞,摘下面具抹了抹, 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小巷。
这里离兰堂家很近。
大摇大摆在港口Mafia大闹一通的人推开家门, 惊奇:“咦, 中也, 你这么早就回家了啊。”
“我的那部分任务结束之后就回来了。”
中原中也的任务就是把港口Mafia的首领引到兰堂身前,要说起来这个全程由江户川乱步主导的计划拆分出来也就几块,兰堂藏在暗处解决中原中也带过去的首领, 阿遥大张旗鼓拦下大部分人假装死在兰堂手中,太宰治说服尾崎红叶作为首领交替的见证者。
兰堂,完美上位。
属于他的任务结束之后中原中也就被兰堂用同样的方式送回了大宅,此刻正臭着脸在厨房里撕掉方便面的包装, 壶里还烧上了热水。
阿遥看了他一会,打开冰箱,空空荡荡, 连一根菜叶子都找不到。
“哇,我们家真的穷到这个地步了啊。”
这一桶泡面居然是家里仅剩的存量!
“食材昨天都吃完了,乱步说想吃零食拿着家里最后的零钱也跑出去了, ”中原中也皱着眉回答, “要是兰堂今天没上位成功, 今天就是保姆阿姨和厨师大伯在我们家工作的最后一天。”
阿遥很痛心, 深情认真地望向中原中也:“没关系, 就算你食量大个子矮,比兰堂吃得还多,身为哥哥的我也会努力搬砖养你的。”
“……你走啊!”
中也再也不是那个会慌忙跌进海里捞人的那个小可爱了,阿遥撇着嘴,整个人活像没骨头似地趴在沙发上。
他爱怜地摸了摸沙发垫表面的真皮,这还是兰堂特定从古董店里买来的高级货,要是家里账本上真没钱了首先就把它丢出去抵债。
阿遥舒舒服服地窝在沙发上,从沙发靠垫上弹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眯起眼睛:“不过——安心啦中也,应该问题不大,我走之前兰堂已经控制住首领先生了,剩下太宰那部分应该大概也不会搞砸吧。”
中原中也吐槽:“你还真是信任他啊!”
明明是才捡回来没几天的家伙。
“怎么,你吃醋了吗?”阿遥吹了吹额前的碎发,“可是我确定他没有骗我啊,我直觉很准的!我猜太宰一定很喜欢我!”
中原中也都懒得吐槽他自恋,小小的个子站在灶台前,在水壶呜呼呜呼烧开的时候倒水泡面压盖一气呵成,默数三分钟后,把泡面连桶都放在了阿遥面前。
“要吃吗?”
“好耶!”阿遥立马坐直身体。
白腾腾的雾气堆在了屋顶,中原中也盯着阿遥把一大口面塞进了嘴里,他迟疑了一会才问道:“……不会有问题吗?”
“什么?”
“就是港口Mafia的事情,”中原中也斟酌道,“你是作为港口Mafia的敌人出现的,也是作为港口Mafia的敌人死去,就算出现在人前的时候你带了面具,可是身形和头发不会改变,你……以后该怎么出门呢?”
“啊,你说这个啊。”其实阿遥就只是嘴馋想尝一口味道,他把泡面放下,“不用太担心。”
啪,打了一个响指。
一瞬间,披散在背后的紫色长发就从头顶到发梢变成了一种神秘灼目的白色,换了发色之后仿佛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像是藏身于琥珀的玉珏终于焕发光芒,紫发的阿遥每天嘻嘻哈哈和普通人没什么分别,白发的他神情未变却仿佛其中多了那么一点东西。
多了一点不似人类的东西。
中原中也知道阿遥是龙,却不知道这种状态其实是阿遥完全放开体内雷元素的状态,连带发丝都缠绕着莫名的力量。
他就看见眼前的人笑嘻嘻地摸了摸自己的头:“怎么样,这样是不是就解决了!不要太操心啦,中也。”
阿遥捻了捻胸前的一撮发丝:“这还是我第一次在横滨用这种形态呢,你还是第一个见到我这样的人呢,有没有觉得很荣幸?”
中原中也死鱼眼:“……才没有啊。”
“我看出来了,你在撒谎。”阿遥摇头晃脑,“你其实很喜欢我白发的样子吧。”
“没有的事。”中原中也还在嘴硬,他莫名想到了当初他追逐阿遥坠入深海之后,跃浪而出的有翅巨龙背上的白色鬃毛,那是阿遥在这个世界里唯一一次化作龙形,久远的画面唤醒了中原中也的记忆,从那之后阿遥的行为动作都和正常人无异,只有这个时候他才有真切的实感。
啊,原来他真的是龙,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龙啊。
阿遥尝了一口就把泡面碗递给中原中也,这毕竟是不属于他的加餐。白发的龙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他看向中原中也,眼睫轻缓地眨了眨,就如同一只蝴蝶落在了纤长的睫毛之上。
嘿嘿笑了一声,阿遥整个人又重新瘫倒在沙发上,他从胸口摸出了随身携带的小镜子,葱白指尖在镜面上一笔一划写下阿散的名字。
同时还小声念叨:“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港口Mafia也好,还是我现在的白发状态也好,还是得告诉阿散才好。”
中原中也忍不住吐槽:“什么啊,你们不是才分开没多久吗,而且阿散都没真实来过这个世界,你说这些他能理解吗?”
“我说你这就不懂了吧,”阿遥数落,“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都已经好多好多年没和阿散见面啦,而且情侣之间就是什么小事都要分享,阿散从来没说过烦,我没把你今天早餐面包烤糊的事情告诉他就已经很不错了!”
龙非常语重心长:“中也啊,你这都不懂,以后可怎么谈恋爱啊,你不会要孤独终老一辈子吧。”
年仅十岁的中原中也:“……”
……他的人生还很长,不至于活成这么沉重的样子。
趁中原中也失语的片刻,阿遥手指灵巧,已经在镜面上划下三次阿散的名字。
莹莹白光如星河流转,暖洋洋地包裹住全身,这时两方世界流速相似空间连通的证明,如果不出意外,他朝思暮想的那个人会在几个呼吸之间就出现在他面前。
阿遥静静地等待,屏住呼吸。
然而这一次却和以往不同。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经历了四季般漫长,光华模糊了视野,在最刺目耀眼的时刻停驻了片刻又缓缓消退,然而散兵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直到白光散尽的那一刻阿遥的眼前都只有他自己。
唯独在光褪去的那一刻,一张信笺突兀出现在半空,啪嗒一下落在地毯上。
阿遥把信捡起来,信笺背后用印泥封得死死的。将信纸在手中的时候阿遥突然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直觉如同过去千百次一样生效,急匆匆的他立马从沙发上弹起来。
尖锐的指甲划开印泥,霎那间,海风咸湿的味道透过信封,阿遥从不知道即使同样是海水,分离在两个世界,提瓦特和横滨的大海味道也有不同。
信纸展开,锋利隽秀的字体抬头。
是横滨日语的,“见字如唔。”
这不是阿遥第一次收到散兵的信件,但是用日语写的是头一次。全提瓦特只有阿遥和散兵两个人懂得异世界的语言,阿遥不知道散兵这一次是为了什么才会使用这种文字,视线往下扫。
“前阵子空离开深渊,委托我帮他联络旅行者,我被他缠得没办法,算了,总之是和他有过约定,帮忙找人就找人吧,就是他和荧相认之后那种黏黏腻腻又不说话的状态真让我觉得心烦。”
“有话不会好好说,要不然长了张嘴是用来当摆设的吗?”
长了嘴但是在踏鞴砂背着散兵干了不少事的阿遥:啊,总觉得也被连带着骂了一顿呢。
散兵骂人的时候总有种机//枪扫射的错觉,阿遥晃晃脑袋,把脑子里灌的错觉丢出去,接着往下看。
“我见到了丹羽的后人。”后面的笔触显而易见地停顿了,不知执笔人写下这几个字的时候心态究竟如何,阿遥只知道后半句话阿散假装若无其事的语气,“是神里家那个男人派他来送魔神奥罗巴斯的残蜕。”
就像阿遥说的那样,散兵也总是会在信里写下诸多琐碎的小事,任由读信的人在心里凭空描述一个写信的身影,凭空填补上未曾参与过的故事,就好像他们从未分开。
说谎或者隐瞒造成的苦果他们早就已经尝过了。
所以散兵没有隐瞒任何事,他讲了他和空荧的计划,讲了他们踏上了须弥外海的无人岛屿,讲了他捏碎了好不容易得来的雷神之心。
在信纸的最后,是散兵用神力仓促之间留下的一句话:“天理说,你带来的雷电和坎瑞亚的科技会激发引起世界崩坏的能量。”
嘭——
阿遥无知觉散发的雷电瞬间击穿了玻璃桌面。
玻璃粉碎的声音吓了中原中也一大跳,他忙不迭地凑上来,却看见阿遥没有焦距的双眼和苍白的脸色,连同嘴唇都失去了血色。
耳边还有他的喃喃:“阿散……去见了天理……”
即使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阿遥还是有点难以接受的虚幻感,尤其是散兵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好像预示着从天理的角度而言他才是引起世界崩坏的大魔王。
如同他在港口Mafia扮演的恶龙,在提瓦特却成了货真价实的恶龙一样。
“不行!”阿遥腾地站起来,“不行,我不能在这干坐着什么都不做。”
眼前一花,中原中也只看见上一秒他的好二哥还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读完信后却仿佛变了一个人,着急忙慌地朝屋外崩去。
“诶!阿遥,你去哪啊!”
“我去海里。”
“你去海里做什么啊喂!”
虽然知道眼前这个人即使掉进深海里也不会被恐怖的水压挤成肉泥,但中原中也还是紧紧跟上去,重力异能让他能用比谁都快的速度飞起来。
他抓住阿遥的手腕:“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要跟你去。”
“这件事和你无关,中也。”阿遥停下来,回过头深深地望着中原中也的眼睛。
中原中也这时才发现当头发变白后,阿遥那双紫色的眼睛也深邃浓郁得不像样子,他认真地看着中原中也,认真道:“阿散在提瓦特撞上了一个强大的敌人,我无法忍受自己除了等待什么都做不了,我要去找他。”
“要找他,我就得联系上这个世界的地脉,地脉是世界万物的本源,是世界的支撑,只有找到了地脉,我才能让它送我离开这个世界,回到提瓦特。”
他说的很容易,可实际上过了这么多年,无论是上天还是入地,阿遥一次都没有联系上地脉。
仅仅在几年前横滨近海的最深处,得知地脉的源头在横滨市内。
阿遥说得坚定又执着,唯独在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才带上了一点不知该如何做的茫然:“我在之后已经去了很多次海底,却再也没有感受过地脉,可是……不这么做的话,我现在又能做点什么呢?”
他被困住了。
中原中也干巴巴地问:“敌人,有多强大?”
“神明遇上,也有可能会死。”
“……”
中原中也张了张嘴,他还太小,这种事情超出了认知,此时此刻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要说什么?
你别着急?你别去?……怎么说都像是没有站在阿遥那方考虑没有任何意义的安慰。
拉住的手腕稍微用力一挣,就挣脱了中原中也的重力桎梏,被留下来的那个人眼睁睁地看着阿遥推开了门,门外有一种雨过天晴的清新味道,大雨之后云层被驱散,落日将最后一抹橙色金黄的余晖轻柔地落在阿遥白色的发丝上。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走,门外就传来疑惑的问候:“马上入夜了,阿遥,你这是去哪?”
阿遥推开门的时机正好是兰堂下班回家的时间。
这一天经历了太多事情,家中唯一的长者脸上却不见疲惫,反倒焕发出生机勃勃的光彩。
兰堂上下打量一脸着急的阿遥:“怎么,在我和太宰不在家的时候,你们两个在家里做了点什么?”
“我……”
阿遥张嘴。
突然,他在此刻感受到了一阵磅礴的力量。
这股力量距离近得可怕,而且毫无掩饰自身的意图,莫名地就让阿遥想起了在提瓦特最后的痛苦。
——那是被世界树洞穿胸膛的瞬间。
在兰堂背后,是同他一起回家的太宰治。柔软凌乱的棕黑色卷发此时从兰堂背脊后探出,水润的鸢色瞳仁一眨不眨地看着临行出门的人。
太宰治和出门前并没有什么分别。
他甚至还温和又俏皮地冲阿遥笑了一下,伸出手,小幅度地招了招。
唯一和上次见面不一样的地方是,他手里多了一本书,随着伸出的爪子在兰堂肩头招了招,那本被太宰治高高举起的书也在半空中哗啦哗啦响。
越是响,属于地脉的力量就越是强烈。
那股力量阿遥遍寻不得,这几年都快把横滨每一寸土地翻过来了也没有找到,此刻却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太宰治手里。
还伴随着他的笑容,此刻怎么看都有一种毫不掩饰的恶意和嘲弄。
“阿遥哥哥,你是在找这本书吗?”
——是这个世界的本源地脉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