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的机器长长地“滴——”了一声,意味着检测完成了。
闻音看见博士拿出一张纸,在上面飞快地写下一串串数字,估计是她的身体各项数据。
眼见着对方的眉头突然皱紧,复又松开,闻音的心脏也从低处缓缓回升。
好险好险。
看刚刚博士那个表情,闻音还以为自己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博士又看了两眼闻音的数据,接着说了句什么。
闻音竖起耳朵去听,只听到——
“精灵血脉”“□□”“需要一些血”。
看到多托雷收好纸张,重新又走了回来,闻音立即收回视线装成乖乖小孩,眼底却若有所思。
他需要她的血去做一些实验么?这样她的安全性岂不是更上一层。
闻音突然又想起了阿娜伊斯,情绪稍有些低落下来。
下一秒,视线被遮住。
博士修长的手掌覆住了闻音的双眼,鼻翼甚至能隐隐嗅到他手上类似酒精一类消毒液体的气息。
闻音的脖颈被束缚住,本就有些呼吸困难,这样刺激性的空气被呼吸到气管里又引起新一波的晕眩。
她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在大脑发晕的情况下跳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她听见博士因为兴奋微微上扬了些的声音。
“我要补做一个实验。你乖一些,不要挣扎,不要胡闹。”
他没有说违反的后果,不过大家心照不宣。
骨骼分明的手掌挪开,取而代之的是纯白色的绷带,一圈一圈地缠在闻音的眼睛上,最终在她的脸侧打成一个结,绷带略有些粗粝的触感摩擦着脸颊的皮肤,有一点痒。
但更多的,还是视线被剥夺后产生的恐慌。
闻音自认为不是特别胆小的人,但是失去大部分视觉之后,其余的地方就会变得更敏感起来。比如触觉,比如听觉,比如脑海中突然纷涌起的念头。
总有一天,她要杀了博士——
让高高在上而又傲慢无情的科学家,为了他的疯狂和僭越付出代价。
她能听到,博士在调配一种新的试剂,远处隐隐传来液体从一个容器转向另一个容器的声音,和气泡涌起、翻腾,最后破碎的声音。
试剂交融时的反应很剧烈,甚至能听见细微的爆炸声,可想而知注射进身体里之后是什么模样。
只不过,在绷带下徒劳地睁大眼睛,看到的只有一片苍苍的空白。
闻音索性闭上眼睛。
博士带着那针试剂走近了——
他停在了她身边,冰凉的手指摸了摸她的脸,像是在确认她的状态,怕试验品过于激烈的情绪影响实验的进行。
却发现这个看起来孱弱而单薄的少女异常地冷静镇定。
即便在脖颈上枷锁的束缚下,她的呼吸依旧平稳。
胸口有规律地起伏,双手双脚也都老老实实地没有挣扎。
也对,他第一次注意到她就是因为这份冷静——
也确实是这样的性格和意志,才配得上她如今拥有的强大能力。
虽然这份力量和他相比尚还算微弱,不过也已经是常人中难以达到的水平了。
博士又想到刚刚的检测结果,想到对方体内充沛而循环极快速的元素力,只觉得愈发的满意。
至今为止,他遇到的最完美的容器。
灼热的液体流进血管,好像每一秒钟都在酝酿更惊人的热意,闻音近来因为神之眼的存在习惯了较低的温度,此刻只觉得五脏肺腑都被这灼热的气浪烧得滚烫。
她骤然仰头,呼吸中吞吐出纯白的水汽,滚烫的气息在空气中迅速地液化。
脖颈处的绑带传来拉扯感,略有些冰凉的皮质绑带很快地被闻音的体温同化,然后反哺出又一阵惊人的热度来。
闻音觉得自己好像在燃烧。
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疼痛,身体里好似每一分每一秒都有爆炸发生。
博士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火元素,相合性较弱,那么换一种……”
额间一片冰凉的触感。
闻音大脑烧的混沌,下意识贴近冰源,甚至在那凉意要离开的时候,挽留般地用脸颊蹭了蹭。
像是一只乖巧的猫咪,祈求主人不要离开,再施舍一点浅薄的关爱。
博士只是哼笑一声。
他毫不留情地收回了刚刚试探闻音额间温度的手。
“比起这点微不足道的凉意,也许一桶冰水更能叫你觉得解脱。”
话是这么说,他却没有派人取水的打算。
一点不足道的疼痛加上高浓度火元素带来的高热,造成的痛苦约等于生吞十朵烈焰花而已。
他转过身,思筹下一种试剂的佐料是用雷元素还是草元素。
就用雷元素好了。
比火元素的反应小些,却也不至于太小,草元素的话,对于小试验品的影响大抵是不痛不痒。
他将针管中的试剂融合,简单地测了一下浓度。
好了。那么,接下来是小试验品今天的第二场实验——
他的脚步突然一顿,然后骤然后退了几步。
空气中突然泛起沉沉的冷意,像是从初春一下子来到了严冬,多托雷一瞬间甚至怀疑自己又站到了至冬城冬日的街头,呼吸进来的空气都是冰凉的。
他的目光停在了实验台上,在那上面,仿佛全无知觉的少女安然地平躺着,好似放弃了全部的挣扎。
但是以她为中心,惊人的冰暴正在不断酝酿。
常理来说,博士应该打断她的行为,否则他这间空中简易版实验室大概会毁于一旦,但是他第一次见到了理想中的实验结果,只觉得喜悦一直从心底蔓延出。
他明明有制止这一切的能力,但是他没有动手,满心欢喜地等着最终结果的降临。
温度越来越低,甚至连屋内的数台实验机器都发生不同程度的损毁——这又是一大笔摩拉,不过在博士心里远远不及他的实验重要。
细小的冰晶攀升起,覆盖屋内每一处有液体存在的地方,墙壁旁摆放的标本缸中已经溢满了冰霜,里面的标本理所当然地被残余的凝结胞液损毁,缓缓溢出最后一点干红的血丝来。
哗啦一声轻响,实验台微微地晃动了一下,闻音身上的皮质绑带被瞬间冻结,又在下一秒破碎成纷纷扬扬的冰屑。
她中束缚中起身,侧坐在实验台上,一点雪白的足踝搭在实验台的边缘,接触的地方泛着浅蓝的光晕。
实验台怦然炸裂。
像是连锁反应,屋内的其他器皿、机械、标本缸,都发出沉闷的碎裂声,裂纹从最中心处蔓延,最终扩大成难以想象的暗疮,将它们轻而易举地摧毁。
整个实验室内像是被暴风卷过,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满地都是玻璃和金属的碎屑,以及颜色各异,已经被脏污而不能再次使用的液体。
而闻音站在一块晶莹剔透的冰晶之上,尚没有解下眼上的绷带,却好似依旧能看清一样,冷淡地望向地面的一片狼藉,又转头对上博士的眼神。
“你掌控了新的能力——只可惜并非我所求。”他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实验又失败了,深红色的眼瞳里浮现出惋惜而遗憾的神色。
还有一点因为接近终点却最终失败的薄怒。
这其中有多少是因为这满地的狼藉,尚不得知。
“下来。”他命令道。
闻音歪着头,被遮住的眼睛里闪过冷意。
好想直接解决掉他——但是,精神力中传递过来的消息及时地把她拉回理智的边缘。
那人的实力太过于强悍,太过于深不可测。以闻音现在的实力对上他,依旧如同萤火之于皓月之辉。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闻音凝出几节冰阶,灵活地跳了下来。
下一秒她却被博士捉住手腕,用力向后一推。
锋利的锥钉瞬间透过肩骨,深陷进关节里,将闻音死死钉在身后的墙面上。
她像是被限制了自由的幼兽,再度困进冰冷的枷锁中。
博士的手里,尚有最后一只完好的针剂,看起来他是铁了心,要在闻音身上立即进行下一场实验。
闻音抿了抿唇,绷带底下半阖着的瞳孔里满是暗寂的神色。
这一关绝不好过,这人怕不是要将她皮都剥下去一层。
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能从歌剧院燃尽一切的大火中活着离开,也一定能从博士的疯狂实验室里活着离开。
多托雷走到闻音身边站定,指尖拂过她柔软的发丝,像是在摩挲自己的宠物。
他的声音又恢复了先前的优雅。
“我记得我之前说过,要乖巧一些。既然你不愿意,我们就换一种方法。”
那声音低沉悦耳,里面却满是暴虐压抑的情绪。
闻音透过绷带与他视线交接,感觉到那人突然伸出手,覆盖住自己的双眼。
脑海里突然呼啸出极致的痛意来。精神力受到攻击,下意识地反扑,却发现那人的精神力如同坚不可摧的壁障,将闻音的力量牢牢困住。
寸步难行。
极致的痛苦中,突然响起敲门的声音。
笃——笃——
博士的动作被骤然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