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塬本也是有些江湖气，一直在外帮顾嬷嬷办事，是皇后娘娘也不知道的存在。他也不知洛月笙身份，顾嬷嬷只说，是个大人家的私生子，被夫人丢弃，看着可怜。顾塬便没多问，请了奶娘，把洛月笙照顾到三四岁，就带着他行遍了四国，一路看遍江河山川，沿路拜访名士大儒，遇到有学识先生的或好的书院，就虚心求教，住一阵子。再前往下一站，洛月笙六岁就能七步成诗，八岁做的文章，连南楚大儒都点头称赞。说是神童也不为过。但是顾塬怕过慧易夭，这孩子虽聪明，但是总是带着些克制，不似普通孩子那样张扬肆意。顾塬总说，孩子得有孩子样，要天真玩闹，才不负童年。
洛月笙看着远处的峰峦叠起，铿锵的童音说道：“顾叔叔，人生短暂，要学要看的事物太多。玩乐固然轻松，却太浪费光阴。”
顾塬叹道：害，自己这个学渣多啥嘴。
洛月笙十三岁这年，和顾塬到了福安镇，洛月笙又生了场病，就在此地落脚。正好住在了秦子漫隔壁。
此后的事情，简直让洛月笙安稳宁静的生活鸡飞蛋打。
住过来的第三天，就听到院子外头带点清脆稚气的少女声音骂道：“我赔你奶奶的腿，你妈死了要下葬么？想讹老娘？你住村东头，你跑我们这正西头干嘛？小婊子，想找男人去十字路口叉开腿。”
污言秽语简直让洛月笙想把耳膜戳穿，他起身走到院子，看到院子门大开，顾叔倚在门框上，手里还有把瓜子，吃瓜吃的津津有味，脸上还有丝舒爽的笑意。顾塬旁边还有个老婆子，指指点点的偶尔还对顾叔耳语，一副熟识的样子，顾叔听完频频颔首。
洛月笙咳了一声，顾塬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睛里更多了光彩，连连招手：“小笙，快，来看热闹，精彩极了。”
洛月笙本不想出去，顾塬旁边几人都看向他，他只得挪步到门口。
他一出现，被秦子漫骂的小姑娘，本来柔弱的嘤嘤嘤，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看到他，更是委屈加倍，看着他的眼神恨不得化出水。
秦子漫也跟着朝这边看来，正好和洛月笙对视，洛月笙连忙移开目光，乖乖，那小姑娘眼神杀气好重。
秦子漫嗤笑道：“杨秋雪，以后别来找骂，你每天都来我们院子门口转悠一阵，我还寻思我门口有金矿要你勘测还是咋的。做人呐，要点脸，你撞我身上，不道歉还让我赔你簪子，吃相不要太难看。别人吃你那套装可怜卖惨的样。姑奶奶我，不认。”
洛月笙看着小姑娘吵架，着实无趣，转身回院子。杨秋雪嗫嚅了半天，脸色通红，那好看的小公子不仅一个眼神都没看她，还走掉了。又丢人又委屈。嘤嘤哭着转身跑开了。
秦子漫还扬声喊道：“您可别再来了喂！”
围观的众人哄堂大笑，没热闹看了，也四散离去。
顾塬也笑着回屋，洛月笙在院子里坐着，正拿着本札记看。“隔壁那秦丫头真有意思，小笙从前两年起，住到哪，总引得周围小姑娘有些小动作，有这么个邻居。估计住这里，我们能清净一阵子。”
洛月笙拧着眉道：“这小姑娘不像个太好相处的，我们还是早些去别处吧。”
顾塬哈哈大笑道：“你先把病养好，现下刚好一些，现在夏秋换季，还是不动为好。”
“顾大伯，我听外婆说你家小公子病了，这换季的时候，空气干燥，我做了些桂花饼，行气止咳，送来给你们。”听得一道女声传来，就是刚刚骂架那位。现在语调倒是娴雅不少。洛月笙抬眼看去，就见一个着辰砂色衣衫的小姑娘在门口，身材高挑纤细，先前匆匆一瞥没注意。现在打量一下，颜色生的极好，纵是留着厚重刘海遮挡了些，一双桃花眼妩媚又带点英气，鼻梁高挺鼻头小巧，让整张脸带点异域风情，洛月笙随顾塬见识广，南方女子多骨相柔和，北方女子轮廓分明一些。这姑娘却是融合的很好，纵是走遍四国，怕是也少有比她美貌的。但是想想刚刚她在门口的叫骂，不禁咋舌，人不可相貌。
顾塬起身招呼着：“秦丫头啊，快进来吧。你们也是太客气了，小笙的病好差不多了。”
秦子漫将食盒放在院子里的石头茶墩上，回身给坐在一旁的洛月笙做了个福礼，又笑着对顾塬道：“外婆说你们刚搬来，理应拜访一下。那顾大伯你们忙，我先回去了。”
顾塬客气的道谢，送秦子漫出了门。
转身回来把食盒打开，一股桂花参杂着牛乳的香味就飘了出来，顾塬惊奇到：“呀，真是香啊。小笙快尝尝。”
洛月笙最近生病，本也胃口不好，这下还真被挑起些食欲，拿了块放到嘴里，糕点入口即化，淡淡的桂花香和牛乳的香气在鼻尖萦绕，甜度刚好也不腻。别的糕饼都会有发干掉渣或者油多发齁的情况。这桂花糕却完全没有。他也不禁眼神一亮叹道，：“还真是美味。”
顾叔已经吃了两块：“哈哈，小笙这几日没出门，病中饮食也要清淡，还不知道呢。我这几天去镇上采买，都是租用秦丫头家的马车，混熟了些。在秦家蹭了两顿饭，食材虽谈不上珍馐，美味确是实实在在的。我们路过这么多地方，美食能让我记住的，也只有南楚国的祁阁，北渊国的望海楼了。现在啊，又多了秦丫头的手艺。”
洛月笙斜斜的睨过来：“所以，这几日，你吃饱了，才敷衍着弄些吃食给我？”
“哈哈哈，小笙啊，我觉得这屋里的房梁不太牢固，我要去借些工具修修。”顾塬打着哈哈赶紧溜了。
话说送完糕点的秦子漫坐在院子里，还有些出神，脑海里还是刚刚看到那个少年，心脏怦怦跳的情形。
虽说她现在已不是那个在秦家养在院子里的小姑娘，和婆婆生活的这些年，家里家外很多事也是她在张罗，和人打交道也多，心智也算成熟很多。有时候去镇上，路过书院放学，路边总有些这姑娘偷瞄一些小公子，羞怯的笑。
但是她从没体会过画本子里那种情窦初开的感觉。直到今天，看到隔壁那个少年，和她相似的年岁，整个人沉稳内敛很多，在门口的时候，他比她高一个头，对视过来，虽只是匆匆一眼。秦子漫觉得自己像定在宇宙之中，骂人的神情都没褪去，周遭的嘈杂像退潮的大浪，急急的隐向深渊，一个浪头再拍过来，她才回神。
她想起她进院子时，初秋的日光撒在少年月白的长衫上，他坐在那里，神情沉静，气质清冷，眼睛里像有一洼深潭，她顿时就想栽进那深潭里，溺死了都不怕。
还是装作大剌剌的送了糕饼。
现在又犹自懊恼，自己今天这般泼辣粗糙。定是惹他嫌弃了。自己还骂杨秋雪，这不一个德行么，没出息。
林婆婆出屋就看她在院子里发呆：“丫头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她讪讪的笑到：“没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