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宝见状，捏着绿色小瓷瓶光滑圆润的瓶身，神神秘秘地低声介绍道：
“此乃痢虫液一服，无色无味，食后约莫半个时辰便会腹痛难忍，下痢不止！
且寻常止泻方剂反重痢症，若无干预，半日后自愈。”
这“痢虫液”其实就出自燕家丹经，上面还记录了详细的制作方法，只是对“痢虫”这味主药没有任何描述。
燕寻之所以没有出声打断他，是因为燕家有不得让没有资格看丹经的人知晓丹经的存在这条家规。
丹经里系统性总结的炼丹原理、独门丹药的制作过程等等宝贵知识，
是燕家前人积累至今，为子孙后代留下来，能够富足于世的核心竞争力。
所以，他必须假装第一次听到，然后在心里将张宝讲述的与丹经上的相对照，
以此来考察张宝的忠诚度和办事能力——
这才是接受过完整家族教育的嫡次子该有的表现。
更是为了预防过后原主二叔一旦想考察他这个嫡次子是否严守家规；
是否够心性接手更隐秘的家族事务，
而私下询问张宝现在的细节时，不引发更多的麻烦。
这是他听张宝介绍“痢虫液”时，就敏感地从旁观者的角度推断出了这些连原主都不曾想过的后续发展。
或许就是因为原主在这方面太迟钝，才一直无法参与家族事务吧。
他自去年在会武中期的淘汰赛上惨败给及天波后，一直被对方羞辱至今。
虽然他痛定思痛的为今年会武特训了一年，但也从环离的口中得知：
本就远强于他的及天波这一年不仅没有丝毫懈怠，还比以往更加拼命。
尽管他的父兄都断言，他只要在会武场上坚持使用地面技术，成绩不会差及天波太多，
但他为了能够结结实实地踩回去，还是制定了比武之外的计划：
如果及天波赢了前期的第一场预选赛，那就在他参加中期的淘汰赛前下药；
如果他像现在这样，输了第一场预选赛，则在他准备参加第二场预选赛前下药。
如此一来，只要下药一次，就能确保他无缘后期的排名赛，彻底化解会武排名这块的压力。
下药的过程则是利用借给环离丹经后获得的大量好感，再加上大度与及天波和解的理由，
不难劝说环离先以她自己的名义在及天波参赛前一个小时，派人送去一小份含有茶水之类的小吃，以示加油鼓励。
然后中途找机会偷偷给这份小吃下药。
而及天波必然不会辜负环离的心意，不仅会在环离的人面前亲口吃掉，还会大加赞赏和感谢。
此计更妙的还是一石三鸟：
及天波窜稀落败后，即使不闹大，至少也会对环离起疑；
原主其实一直对他们两人间的深厚友谊耿耿于怀，到时候只要在其中煽风点火，就很有可能把两人的关系彻底搞僵；
或许还能进而削弱环、及两家对结成这门亲事的积极性。
等待片刻的张宝见燕寻没有说话的意思，神情郑重地捏住红色的小瓷瓶说道：
“此乃安寝散一服，安神助眠、少服无害，两三刻便昏昏欲睡，少顷入眠，三四个时辰后自醒。
二当家严命俺转告二郎，事后必好生安慰九娘，切莫惹到人尽皆知的田地，教他不好收场，否则……家法伺候。”
“……”
尽管燕寻早有准备，但真正听到别人说出来，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对原主“出口成章”。
张宝见他面露愠怒，不敢再出声打扰，
从小皮囊里又掏出一支手指大小的竹筒，轻轻放在两个小瓷瓶旁边。
燕寻知道小竹筒里装着两颗燕家自制的炼气丹——
这个世界的方士之所以能够炼出灵气，炼气功法与炼气丹缺一不可。
自天地巨变，方士崛起后，经过上百年的明争暗夺，如今这两样都牢牢掌控在各大方术学派和少数方士世家的手中。
炼气功法可以外传，但炼气丹的制法却只会嫡传。
因为每一个方士炼出灵气后，即使一点不用，五天后也会完全消失。
这个现象各大学派都有不同的解读，至今没有统一的定论。
总之，如果一个方士连续五天都没有炼化炼气丹，那他到了第六天就与普通武者无异了。
尽管炼气丹的原材料不算特别稀有，制成后的有效期也有两三个月，
但几十种原材料、百余道工序，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做出来的。
所以，天下的各大势力都不约而同的通过炼气丹来控制麾下的方士。
而那些能够自制炼气丹的家族，要么本身就实力一流，要么……必然付出过巨大的代价……
燕寻按捺住去摸小竹筒的冲动，夹起刚才放下的那个大包子，咬了一大口——
炼气最忌空腹，早就对炼气丹熟得不能再熟的原主是不会在吃饱前去碰炼气丹的。
狼吞虎咽地将可口食物全部扫光，感觉自己又龙精虎猛起来的燕寻满足地把筷子平搭在空碟子上。
守在一边的张宝走过来拿起桌上的青花茶壶，倒了一杯红色的香茶移到他面前。
他依原主的习惯将醇香的温茶含在嘴里漱了片刻后咽下，
唇齿间留存的余香让他不由得双眉微扬，又仰头将杯中余茶一饮而尽。
张宝走到紧闭的窗户边，捧起矮柜上宽口高腹的厚重陶罐。
他想到这种陶罐其实是这个世界的保温瓶，连忙阻止想给茶壶添热水的张宝，“炼气后再吃茶。”
“是。”张宝放回“保温瓶”，麻利地收拾好桌面，提着食盒走出客房，并轻轻合上了房门。
听到脚步声渐远，他连忙拿起桌上的小竹筒，拔开筒套，将两颗小葡萄大的黑色药丸倒入掌心。
忍不住拿近闻了闻，一股和原主记忆中一模一样的淡淡混合药味钻入鼻腔。
然后将炼气丹含在嘴里，就着茶水吞咽——
原主可以随便干咽，但他知道自己如果不就水，很可能会犯恶心。
这个属于个人习惯的小小记忆，让他在想起时欣喜若狂。
每多一点自己的记忆，就会减少很多心中的迷茫，内心便有了希望的支撑。
带着少许甘甜的苦涩很快从喉咙弥漫至整个口腔。
他感受着这份独属于他何远航的不适，嘴角上扬地起身走到房间宽敞处站定，
开始遵照环派的炼气功法放空心绪、调整呼吸、引导意识，身体也随之舒缓轻柔地动了起来。
全身发热后，动作的力度逐渐加大，并有意识地将这些热量不断运往各处经脉。
渐渐地，原本完全枯竭的灵气开始在经脉内一点点浮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