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去就去,不到午时,一主一仆一狗,就出现在顾家的大门口了。
门口的守卫一时不知如何应对:自家的小姐和丫鬟倒是常见,只是那黑狗看起来实在凶狠,黑亮的毛发像是泼了油,嘴大张着吐着舌头散热,一口犬牙十分吓人。
眼看顾君儿主仆三个走近门口,守卫甲上前一步,又被那狗吓得退后半步,道,“大小姐,你这是?”
“这是我养的狗,今天接回来。”顾君儿笑着回答,又说:“这个你们别管。”不等两人阻拦,一摆手带着小月和大黑进去了。
顾君儿一行三个还没走到听雨院,半路迎面被朱若迎带人拦住,显然是有备而来。想必是守卫不敢阻拦,又害怕朱若迎事后问责他们,才跑去通风报信的。这个顾家,再不整治,竟真快成了姓朱的了。
“君儿,你带个畜生回来做什么?”
大黑像听懂了朱若迎对它的称呼,变坐姿为站姿,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她。
盯得朱若迎心里发毛,不自觉往后退了退。
顾君儿开口,“我已经不是个孩子了,养个宠物,难道还需要你管?”
“你应该知道,嫣然是最怕狗的。你找个这么凶的狗留在家里,让嫣然怎么活动?”
顾君儿挑了挑眉,关我什么事?
朱若迎先软言相劝,“君儿,你若主动处置了这畜生,我就当这事没发生过,也绝不会去跟你父亲讲半个字。”
大黑又听见“畜生”二字,嘴里发出呜呜的低吼声,仿佛下一秒就要疾冲出去,把对方撕碎。
顾君儿不屑地说:“我的处置方法,就是把它放进我的听雨院,你若不认同我的做法,父亲那里随你去告。”
说完这话,顾君儿一昂头,绕过朱若迎一行人走开了。
朱若迎听见,那丫头小月路过她旁边的时候,发出一声清晰的“切”。
她脸都气绿了。
大黑来到了听雨院,小月已经把给它准备好的伙食拿出来,这大家伙的胃口真不小,小月喂了它一整只烧鸡,仿佛它只是尝了个味道,一点没有吃饱的迹象。依然睁着大眼睛盯着小月和桌上的盘子看。
小月哭笑不得,说:“小姐,你看它也太能吃了,不会把我们给吃穷吧!”
顾君儿哈哈大笑,正在大家开心逗大黑的时候,小星从外面回来了,见到大黑,她吓得后退一步,忙问道,“小姐,夫人和表小姐不是不让你养狗吗?你怎么又把它弄来了?”
顾君儿原本笑着的脸顿时阴沉下来。这些日子都没有安排活给小星,可她却经常出院子,回来也不说去了哪里,八成是跟姓朱的那边有关。现在说话做事都向着外头,想来这个丫鬟的心已经不在她这里了。
小月不悦道,“咱们姑娘才是顾家名正言顺的嫡小姐,难道做什么都要姓朱的允许吗?小星你应该向着咱们小姐才是呀!”
小星被怼得说不出话,现在她明显感觉到顾君儿跟自己一点都不亲了,从前她可是把自己看得比小月还重的,可现在她每天出去都只带着小月,也不告诉自己她们做了什么。她觉得自己已经完全被孤立了。
幸好表小姐和夫人那里已经给她伸来了橄榄枝,自己受夫人和表小姐的赏识,以后就算离开了顾君儿,也能过得很好。想到这里,小星微微放心了些。
“我哪里是不为小姐着想,可和夫人交恶,对咱们总归是不好的。”小星解释道。
小月还想反驳,被顾君儿打断了,“好了,多说无益,小星你去把我的衣裳洗了。大黑也吃得差不多了,自己出去玩吧!”
小星不情不愿地抱着衣服出去了,大黑也意犹未尽,丧着脸出去玩了。
顾君儿这才对小月说:“你以后要提防着小星。”
“提防小星?为什么?”
“她可能已经被朱若迎收买了。”顾君儿道。
小月不信,说:“怎么可能,小星和我是跟姑娘一起长大的,怎么会背叛姑娘呢?”
顾君儿不禁叹气,感到心凉,是啊,十几年的情谊,不及那一点点好处。小星从小就机灵聪明,做事也周到,所以顾君儿总是喜欢小星多一点。没想到,聪明的小星那么会“审时度势”,看见自己不得势,便去巴结得势的。她总是知道怎么选择对自己最好。
“你们同为我的贴身侍女,你平日穿的都是旧衣服,怎么她就经常有新衣服穿?你有想过吗?”
小月思考道,“姑娘你不说我还没注意到这个,可能她私房钱多一些,拿私房钱买的也不一定呀?”
顾君儿继续道,“你们每月有多少例钱你是清楚的,能买得起那么多的首饰衣裳吗?”
小月不说话了,确实她们的例钱一个月没有多少钱,又因为自己家姑娘以前软弱,连带着她们侍女的例钱也被克扣。小星也没有什么亲戚补贴,怎么可能有那么多的闲钱呢?
顾君儿说:“是真是假,总有露出马脚的时候,现在你就多提防她些就可以了。”
小月点头道,“嗯。”
~
朱嫣然正在院子里涂药,小月那丫头是个有点力气的,一巴掌打得结结实实,她现在脸还疼着。
她骂道,“总有一天,我会让顾君儿那个贱人生不如死。”
突然,一个黑影窜到了她的面前,还没等她看出是什么东西,那个黑影就把她扑倒在地。
朱嫣然这才发现这是一只丑陋的大黑狗,咧着大嘴,露出獠牙。极度的恐惧差点使她晕厥,她用双手挡着自己的脸,冲翠云大喊,“快把这畜生弄走!”
翠云也不敢上前,站在一边不知所措。她也不敢赤手空拳去碰那只狗呀,突然她从惊慌中回过神来,立刻去拿院墙边的棍子。
大黑依旧扑在朱嫣然身上,它伸出舌头舔了一口朱嫣然的手掌,朱嫣然吓得把手拿开。大黑得了空子,又去舔朱嫣然的脸。
温热的大舌头在朱嫣然的脸上游走,腥臭的口水粘在她的脸上,甚至能清晰地听见那畜生喉咙里威胁的低吼声。
朱嫣然已经被恐惧淹没了,她现在是喊也不敢喊,动也不敢动,眼泪汪汪。
大黑本就没打算真咬她,看她吓得差不多了。一个闪身,跳上旁边的桌子上叼走了几块点心,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
傍晚时分,不出所料,顾向松把她叫到前厅去见,朱若迎和朱嫣然都在,分列两旁,不知道的还以为顾君儿犯了天大的过错,在上公堂受审呢。
朱若迎怒目圆瞪,恨不得要吃了她。朱嫣然哭得梨花带雨,脸上还有通红的巴掌印。
顾君儿不得不承认,她这个样子,确实挺招人怜爱的。任谁看了这样可怜兮兮的模样,再联系到她身世坎坷寄人篱下的处境,都很难不对她多加照顾。
“君儿,听你母亲说你从外面弄回来一条大狗?”顾向松威严十足地问。
顾君儿也没打算遮掩,坦然说:“是,它叫大黑。”
一听确有其事,顾向松怒道:“甭管叫什么,你抓紧把它赶出去。你又不是不知,你表妹嫣然最怕狗了。你嫡母今天都跟我说了,昨天那狗把嫣然都吓着了,摔了好一个跟头。”
朱嫣然在一旁嘤嘤地啜泣。
内心白了她一眼,顾君儿道:“前些日子有高人给女儿算了一卦,说我们府上最近有股邪气,而黑狗驱邪,养着大黑也是为了我们整个顾家着想。”
顾向松自诩为官一身正气,向来不信鬼神之说,斥道,“官家女子,大家闺秀,你胡说什么怪力乱神的言论。我们顾家世代清流,行善积德,哪里有邪气。”
顾君儿知道现在不是跟老爹硬碰硬的时候,况且她也想好了应对的办法,她先假装为难了一会,答应说:“那好吧!我给大黑找好了归宿就送走,请父亲给我点时间。”
见到顾君儿如此配合,其他人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
终于等到八月十五这天,庆国公张家办了场赏月宴,遍邀了京城里的官眷。这样的露脸场合,朱若迎自是不会带顾君儿去的。
黄昏时分,朱若迎带着孙嫣然刚走到顾府大门口,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两只体型壮硕的大狗,直奔着那两个穿得花枝招展的女人而去。
女人惊恐的尖叫声响彻天际, 场面顿时乱作一团,旁边的家丁赶忙上前阻拦驱赶,可那些狗就像锚定了目标似的,避过家丁和丫鬟,上去扑咬朱若迎和孙嫣然。
孙嫣然是离马车最近的,她看见两条狗从远处扑来,立即反应过来往马车上躲,可在那样混乱的情况下,丫鬟来不及上去扶她,就连上车的马凳都还放好。
她这时完全顾不得仪态,四脚并用往马车上爬,眼看着她就要躲进马车了。谁料那只狼狗体型较大又矫健,前抓往马车上一扑,獠牙刺入了孙嫣然悬在外头的手腕。
瞬间鲜血直流,孙嫣然“啊”的一声,惊得树上的麻雀扑腾翻飞。
朱若迎此时的状况也不容乐观,她已经被一只大黄狗扑倒,她身边的何嬷嬷是个忠心的,使尽浑身解数去吧啦那条狗,阻挡对朱若迎的伤害,而其他的下人,都愣在一旁不敢上前。
顾府坐落在京城里颇为热闹的胡令街上,今日又是中秋,眼下大街上的商贩路人,络绎不绝,都停下脚瞧着这样一幅惨剧。他们害怕得不敢上前帮忙,又舍不得看这样一张热闹,所以只能傻愣着一动不动。
眼看着两条狗都要冲着摔倒在地的朱若迎朱若与去撕咬,这时,从顾府大门冲出来一只浑身黑毛的大狗,犹如二郎神座下的啸天犬,一声吼叫震得门口两只行凶的恶犬愣在当场。
面对两条体型并不比它小的恶犬,大黑没有丝毫退缩,一跃而上,与两只恶犬对峙,由于空间不够。
一场激烈的对决,大黑很快就占了上风,把两条恶犬驱逐开,大黑又追杀出去,想是势要为受伤的主人们讨回来。
很快,几只狗消失在了街道尽头。看热闹的百姓们见证了这出忠犬救主的戏码,目送大黑追敌而去的背影,纷纷为其英勇表现拍手叫好。
丫鬟家丁们抓紧上去扶摔倒的朱氏娘俩,朱若迎一边哀嚎,一边怒喊着“快去请大夫。”
此时,顾君儿和小月在顾府门内,伸着脖子往外瞅。
顾君儿满意地拍拍手,对小月说:“走吧!回院子等大黑。”
主仆二人兴高采烈地回去了。
来到院子,大黑已经在等着了,以及刚刚在外头大杀四方的两条“恶犬”。三条狗排排坐,吐着舌头哈气卖萌。
小月已经从房内端出了一笼烧鸡,交给顾君儿。
狗狗们顿时口水直流。
顾君儿挨个拍了拍它们的脑袋,把烧鸡喂给它们。
这两个是大黑一起长大的伙伴,平时生活在乡下,大黑昨晚趁着夜色的掩护,一路跑回乡下,召唤了这两个伙伴来帮个忙,事成之后有烧鸡管够!
顾君儿对小月说:“你在这照看它们,我去前面看看。”
“是,小姐,放心吧。”小月答。
朱氏姐妹和孙嫣然已经被扶到正厅里,请了大夫过来医治。没等顾君儿靠近,就听见一阵阵鬼哭狼嚎。
顾君儿忍着笑意,关切问:“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孙嫣然疼得满脸是泪,恶狠狠地瞪着她,像一个泼妇。“你是过来看我们笑话的吗?”
朱若迎像是明白了什么,强忍着疼痛问:“是不是你搞的鬼?”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今天‘身体不适’,一直在房里休息呢。”顾君儿一脸无辜。
“你!”
顾向松一进来就闻见一股血腥气,听说疯狗咬人,紧张问:“都伤得重不重啊?”
“爹,夫人和表妹都被恶犬咬伤了,女儿身体不适没跟着一起出门,才幸免一难。”顾君儿抢先答道。
“这京城里头怎么会有恶犬伤人呢?”顾向松去查看其他人的伤势。
顾君儿趁机说:“之前那位高人给我指点的时候就说,家里近期会有血光之灾,现在看来,想必是有些可信的。”
顾向松这下有些相信了,又问:“高人还说什么?”
“高人说,黑狗可挡煞气,可化大为小,化小为无。这次就是大黑冲出去阻止,才救了母亲和表妹一命。”
孙嫣然一人和整个顾府的安危相比,自然是不值一提。顾向松点头肯定道,“既然是这样,还是把那狗留下吧。君儿你看好它,别冲突了你表妹,今天她又受了惊吓,以后恐怕会更怕狗。”
顾君儿应声答下,说:“我会管好大黑的。那女儿先回去了,不打扰母亲和表妹治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