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二跪得腿麻了，申时行才结束他冗长的祭文。
戴着朝天冠的皇帝站起来，看起来异常痛苦，不得不在原地恢复。
不动声色站到皇帝身后，遮挡朝臣视线，约一盏茶，皇帝才口吐龙语，“金銮殿封赏赐宴。”
“陛下请！”
太庙到金銮殿直线距离也有两里，群臣低头跟在后面。
只有秀二，跟得太紧，把皇帝的每一个动作都看在眼里。
金銮殿台阶，张诚展开黄绢，高声朗读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日，自套虏发难…遏二十余万之强虏，朕深为封疆吐气！今奉天封尔翊运推诚平北伯，食俸两千石，锡之册宝，大启尔家。并加封都督府左都督、进太子太保、光禄大夫，提督神机营，钦哉！”
“微臣秀远，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秀二接过圣旨，挪开位置。
因为圣旨多着呢，身边的小内侍抱着一摞，明天各家还要迎接一堆追封妻儿的圣旨。
腿又跪麻了，才在张诚一声大喝中起身，“陛下有旨，金銮殿大宴。”
秀二内心早出戏了，总算能歇会。
大捷赐宴的步骤同样是死的，一溜排到外面广场，全是宴席。
盛世鼓乐齐鸣，万历起身遥杯，与百官共举，饮尽落座。
自大唐以后，宫廷的最高赐宴礼节，大多为九个篇章，九篇颂文，九支舞蹈。
漫长的霓裳舞欣赏，隔一段，内阁六部大佬站出来恭贺一首诗。
夸的是啥，没听懂，反正是歌颂皇帝的，文臣绝对不会以歌颂武将为主题。
颂一首，饮三杯。
秀二紧挨三位国公，摇头晃脑看着一群群舞女进出，又出戏了…
这些歌女都值紫萝的价格吧？皇帝若出手，岂不是立刻就能补足封赏？
“秀大人，当初的开业公示，老夫记忆犹新，秀大人虽出身军籍，文采斐然，值此举天同庆之际，不知百官能否有幸，听到秀大人佳作？”
刚歌颂完皇帝的李世达，突然发难。秀二愕然，看看外面的天色，都第八段了，忍忍就结束，你有病吧，还想把老子当踏脚石呀？
首先不同意的是皇帝，他也不允许节外生枝，“秀卿家是武将，李卿家多言了，继续。”
不，打脸讽刺，这事我在行。
秀二赶紧出列，“陛下，微臣从西到东，奔袭三千里，半年来，见识塞外大好山河，难免心有感触，还真可以。”
这个插曲终于把昏昏欲睡的君臣唤醒，万历轻笑，“那卿家就说说吧，也让诸公赏鉴一下。”
“大军西去气如虹，一局南天战又重。 物到极时终必变，天翻地覆五洲红。”
秀二脱口就抄了陈元帅的诗，首尾捏一起，拱拱手，“陛下，这是微臣出京时的感悟。”
众人琢磨了一下，正要夸赞，秀二继续，“灵台无计逃神矢，风雨如磐暗故园。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陛下，这是微臣进攻套虏的感悟。”
“出门一笑莫心哀，浩荡襟怀到处开。风涛回首空边塞，尘壤从头数九垓。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钦命正是君恩厚，养拙刚于成卒宜。陛下，这是微臣远击北元本部的感悟。”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陛下，这是辽东养伤的感悟。”
四连抄结束，满殿无声，秀二朝李世达撇撇嘴，“好事成双，李大人只有一首，不太好，要不继续？”
当场作诗，倒是简单，能让人记住的，几千年也没几人，当然不包括李世达。
万历突然大叫一声，“好，诗以明志，我以我血荐轩辕，岂因祸福避趋之。秀卿家拳拳报国之心，当传遍大明，为百官楷模。”
申时行大声鼓掌，“陛下圣明，果真好诗，定随大捷传遍天下。想不到秀大人文采非凡，改日定当请教。”
其他人立马附和，“秀大人果然我等楷模。”
无聊！
万历摆摆手，秀二顺势退回座位，“李卿家，这是国宴，秀远心有腹稿，临时抱佛脚就不用了，继续吧。”
李世达只好尴尬的退了回去，这一打岔，君臣都振作精神，看完了最后一支舞蹈。
“陛下有旨，各衙休沐一日，京师五日不宵禁，君臣同乐，庆祝大捷，散宴。”
“微臣恭送陛下。”
总算完了，这都戌时了，大伙没有客套的心思，大佬们互相虚请了一下，快速出殿，直奔茅厕。
文臣奔向文华殿，武官奔向武英殿，内宫瞬间一片哗啦啦的水声。
秀二揣着圣旨，夹着头盔来到午门，摇摇头，毫无体验感呐。
“秀大人，还未出承天门，注意仪表。”
王锡爵阴恻恻的站到身边，脸朝门外，嘴里却在警告，什么毛病？
“王大人，昨天大营门口的话，请您认真考虑一下。”
王锡爵大怒，后面陆续出来不少人，没给他出声的机会。
“恭贺秀大人，秀大人文采非凡呐，能文能武。”
“过奖，过奖，明日设宴，诸公有空到府上坐坐。”
“好说，好说，秀大人，告辞。”
认识不认识的，秀二都在宫门前一顿瞎客套。
最后只剩下两位公爵和内阁申王两人，再一摆手，“两位大人先请。”
申时行瞄了他一眼，“秀大人，军功勋爵，会到禁宫轮值，明日就不打扰了，贵府自便，等你轮值，咱们在这里摆酒好好聊聊。”
“好，两位大人慢走。”
与英国公、定国公出承天门，身后立刻传来一声沉重的关门声。
外面几位新晋伯爷都在，秀二昨日只用了一秒，就决定了众人去路，张松和尤继先会到五军营，给他们挑一万兵马。
御马监的一万人，并不是伯爷来带，班世烈会去勇士营，反正他也封为卫指挥使。
这样神机营加上原有人马，还有四万人编制。按照惯例，分前后左右中五营。
麻贵、骆尚志、汉那力、汉那吉四个伯，各领一营，中军自领，平时明哲钲代替，正好五个伯。
这是徐文壁暗示的分派，内阁也同意了。张松、尤继先归徐文壁节制，但先跟着张元功先走了。
秀二撑着疲惫的身子，对剩下四人挥挥手，“你们也先去吧，明日安营，骆将军辛苦一点，不是什么大事，你们自己做主，平时估计我也没时间留营。”
四人没有客套，立刻躬身离开。
他们连庆祝的时间都没有，明日开始，得分营驻守，原来的蒙古骑兵，也会打乱重新编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