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二跨出大帐，东边已经泛起鱼肚白，营地异常安静，营外又是人来人往的身影，在收拾残局。
来到靠后的一个帐篷，李英梅在里面守着炭盆打盹，这几天脑力活动不比外面的士兵轻松，行军床上一倒，盖着被子呼呼大睡。
佟养正是建州女真的内应，秀二一看名字就知道，不用锦衣卫核实，康麻子的亲舅舅家嘛。
李成梁的二弟过世了，三弟李成材，与老李一同训练了一万辽宁铁骑，常年领着直属的三千家丁在沈阳坐镇。四弟李成林，为老三副将。
李成材与努尔哈赤的关系，很亲近，亲近到他和他的儿子李如桂，除了汉名，还各有一个女真名。
这种反向倒跪的情况，这年头来说，异常‘堕落’，李成梁都不愿提。他的儿子和孙子也是‘将来后金’的实权大将，比老李投降的孙子品阶高多了。
老李对这个徒弟、义子、奴仆、亲随，各种身份混合体的建州主人，还是有比较清晰的认知，顶多是一个‘应急备用品’，核心内核永远是一个‘下人’。
李成材对努尔哈赤却是真心好，深厚的交情，根本没有官匪大防。老李除爵、李家搬迁到京师的消息一传来，锦衣卫沈阳的暗探得知，兄弟俩决定反了，毫不顾忌，在营中频频大放厥词。李成林还暗中潜回辽阳一次，老李劝不动，为了儿子们，也只好忍痛放弃。
二十五黄昏，安费扬古与努尔哈赤二弟穆尔哈齐，带领的三千人在抚顺关外大摇大摆的休息，守备佟养正立刻按计划上报沈阳和辽阳。
穆尔哈齐虽然是老二，与老大同父异母，地位远差舒尔哈齐，再加上早期受伤，身体虚弱，常驻抚顺关外的寨子。
佟养正作为辽东的女真属官，部下一千人都是跑到辽东参军的女真人。二十六中午，李成材、李成林两兄弟把抚顺关后千户所内轮值的两千人调出兵堡。
按照努尔哈赤的安排，抚顺关是同时发动的。安费扬古与穆尔哈齐黄昏时分轻轻松松的通过抚顺关，进入千户所休息。汇合李氏兄弟的三千人、佟养正的一千人，正好七千战兵，全骑兵部队，在辽东地界已是立于不败之地。
太顺利了，几人信心满满，各自做着美梦，准备卯时一有亮光，就全速奔袭辽阳。
……
沈阳距离抚顺关一百二十里，距离辽阳也是一百二十里，但两地直接奔马，并不需要经过沈阳，从东南五十里的地方，沿着大山边就可直接通过。
李如松出发的早，带着五千人连夜赶路，天一亮就到了城外的浑河岸边，确认自己的三叔四叔到了抚顺关，没有进城，放出斥候，就在城外静静地等着。
辰时，骆尚志带着神机营两千人也到了，同样是七千人，列阵准备抄后路。
俞永群、李如柏、努尔哈赤兄弟俩，和剩下的一千神机营、三千辽阳营兵，就来不及了，一面通知李如松，一面顺着大山在距离辽阳城东北五十里的地方等着。
午时，一万三千匹战马奔腾的场面，尘土飞扬，五十里外的李如松都能看到，甚至感觉的到。
安费扬古一拐弯，沈阳的七千人立刻尾随紧跟，未时，在努尔哈赤拦截的地方，成了夹心饼。
俞永群与五十名锦衣卫押着兄弟俩到阵前，三言两语，把安费扬古从大队里面分离出来，到东面的山脚下，李如松再兜到西面，李成材兄弟成了瓮中之鳖。
“三叔，四叔，投降吧，兄弟们是无辜的，李家造反毫无出路。”
“如松，你这个蠢货，李家会死在皇帝手里，会被轻而易举灭族，列祖列宗饶不了你。”
李如松本来兴致也不高，劝了一句，完成老李的任务，“三叔，你想去山里做野人嘛！？不要连累无辜的兄弟。”然后大声对李成材身后的家丁道，“兄弟们，李家没有反，不要听信别人的鬼话，钦差钧令，只诛首恶，从者概不追究，一炷香时间。”
身后的亲卫异口同声，把李如松的话复述了一遍，立刻就有家丁扔刀，跑到李如松的阵营。
李家‘太子爷’出面的效果相当好，三千家丁如冰消瓦解，一会就跑了两千多人，剩下五百人左右。李成材、李成林兄弟使劲叫唤，也无人回头。
“如松，放我们到关外，我们自立自存，从此与李家再无瓜葛。”
啪啪啪~
回答他的，是神机营的火铳声音，三千人一次齐射，五百人一个未留，不远处的努尔哈赤看得心惊肉跳。
神机营打完立刻收兵上马，直接返回辽阳，剩下的李氏兄弟发了会呆，留下人掩埋尸体，也慢慢返回。
……
努尔哈赤、李如松、李如柏等人回到辽阳，一天时间，台子山下的平原多出一个巨大的坟包。
留守的人员和辽阳百姓，都在动员在埋尸，七千人，方圆二里的巨大京观，一层尸体一层土，压迫感十足。
最积极的，是女真人各部首领，秀二把完好的弓箭和刀都赏给了他们。
黄昏时分，主体工程基本完工，会盟最后一项，大阅。
这绝对是大明有史以来最血腥，最暴力，最有震慑力的一次会盟。
王锡爵抑扬顿挫的在坟包前宣读自己赶出来的祭文，这是要立碑的事情，比土默特会盟更有意义，老家伙发挥了自己科举的实力，“万历十九年二月二十六，大明与女真各部会盟与辽阳，有建州万虏来袭……此京观见证，犯大明天威者，捣其巢穴、绝其种类。女真世代拱卫大明，尊皇帝圣谕，百姓自由通关，如违此盟，人神共厌，群起而击之。”
啪~
啪~
啪~
千人一排的神机营在老王话音一落，立刻朝天鸣放三响。
在场的人齐齐一抖，万人高呼，“如违此盟，人神共厌，群起而击之。”
只有夹杂在辽阳营兵中间的三千建州女真默然低头，权威、铁血混合着悲凉，给会盟增加了足够的震慑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