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一改以往的被动消极作风，主动到内阁群臣面前‘认定’了秀远。
返回养心殿的路上，一转，到了西边的慈宁宫。
慈圣皇太后现在也很少见到自己的儿子，今晚还在大殿，很明显是在等人。
“母后放心，秀远不会久留边镇，不是他不够格，是朝廷不允许，他太好战。看着安安静静的人，随时可能爆发。”
“你小姨曾说，秀远喜欢下快棋，不是他年轻性急，而是他心算超群，走一步看十步的主，每步都有八面后手。哀家看了奏报，亲军暗探在这里面有多大功劳？”
“回母后，一点也没有。亲军暗探只不过是在求证，说不准他在京师就计划了一切，到陕西以后，他一个刻钟也没浪费。群臣以为他狂妄，现在以结论倒推，就知道全在他的计划内，当然，是其中一个计划。”
“哀家很替你小姨担心，陈胤征是一个极端，秀远又是一个极端。本以为他只不过是聪慧，胆识过人，现在看来，我们还是看不透啊。作为夫人，不能赏封，早晚会生怨恨。”
“母后多虑了，秀远这人，与一般人不同，有点文人的恃才傲物，世俗不会对他有多大的约束力，看似极度随和，其实根本没有人能改变他的想法，都被他带着跑。也许，他对明诚说过唯一的一句实话，只是讲良心。”
“他才十六啊，皇儿找机会多敲打敲打，哀家让你小姨多出出头，利于他们夫妻感情。”
“母亲，这就是儿臣要说的，秀远可以敲打，名正言顺的内阁六部朝政敲打，万万不可用敲打皇亲的方式对他。”
“为什么！？就算他是百年一遇的将才，放到身边应该更合适吧。”
“母后，因为他有才，有能力。这是万变不离的基础，出身亲军，对大明还算忠心，这种人，以私情敲打只会坏事。母后忘了他对小姨说过的佛是什么了吗，一往无前的正义。随和的基础，是无欲则刚，弄巧成拙，无可挽回。”
“哎，万万想不到，亲军里面会出一个张叔大之类的人物。十六啊，多少人十六还在混日子。哀家也替皇儿头疼。”
“母后，儿臣并不头疼，他可与老师不同，老师权欲太重，心胸狭隘。秀远是等价交换，皇帝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让做，就瞎捉摸手边杂事，能在公房一坐就是一天，致仕官员才有的淡定，他是从小养成的。”
“罢了，好歹他是李家的女婿，与你小姨还算感情笃厚。哀家不该多事，皇儿自处吧。”
“母后知道秀远这样的本事，一眼就能从复杂的形势中找到关键，是怎么来的吗？”
“哀家不感兴趣，天纵奇才的人物大明不缺，反正不会出现第二个。”
“不，母后，很快就会有第二个。”
“什么？”
“二舅的孩子，明谊！”
“那个花花太岁？你二舅就是个色痞，儿子能有什么本事。”
“呵呵，母后，花花太岁是假的，儿臣知道，明诚知道，姥爷也知道，随他玩闹罢了。秀远同样一眼就看穿了，所以把他带在身边，帮他从侯府跳出来，宁夏之役，秀远的主谋，明谊居中串联主导。”
“明…明谊有如此本事！？为什么秀远不给请功？”
“这个儿臣倒是明白，母后别忘了，明谊在做什么，秀远曾经在做什么，明谊还不到出头的时候。”
“帮闲？不，文书！？一个亲军文书适合培养将才！？”
“没错，儿臣让人仔细调查了秀远的过往。心算是天赋，将才不可能是天赋，百户所的坐探范围，恰恰有一个集天下政事于一身的都察院。他用了两年时间，安安静静看完了大明朝大大小小以往十年的政务记录，若论朝政了解，天下无人比得过秀远，内阁也不行。小小的文书经历司，别人都在混日子，秀远却把天下所有事情记在脑中。经历司无人问津的记录，档案腐烂缺角，全被他一人整理一遍，证明他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某方面来说，他比朕知道的都多，就算不在亲军，也比所有人看的清楚。母后还记得工坊大案吗，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大明所有官员都被他捏住了七寸。李世达昏头了，没事找事，弹劾秀远，三个月前就有校尉到他陕西泾阳老家调查。刚刚上任的都察院左都御史，大概还不知道，秀远随时可以光明正大得把他扔到粪坑。经历司能不能培养将才，取决于文书自己，秀远也不只是将才，亲军文书一定是个适合培养人才的地方。三年前的秀远，只是一个普通的、喜欢安静、干净的孩子，二年后，秀远的才能外溢。去年开始，秀远觉得自己继续做文书没什么长进，才会随手找一个案子出头，正好这时明诚也发现了他的不凡。”
慈圣皇太后随着皇帝的分析，终于出现了震惊之色，又有点恍然大悟，随后哈哈一笑，“你姥爷说他自称是什么隐士高门的天下行走，哀家都被吓了一跳，看来完全是玩闹。”
“当然是玩闹，您还不知道，秀远偷偷拿了姥爷的一座阁楼，就摆在南镇抚司的公桌上。明诚问姥爷，他老人家还嘴硬，一口咬定没丢。”
“小小年纪，心眼太多了。大概看到银楼的人，很多人会被秀远一次性否定。”
“母后，不可否认，效果很好。这只不过是随手为之罢了，儿臣的意思是，他所有的行为准备都在日常中做完了，所以，做任何事，都很快。”
“皇儿很聪明，能把秀远看得清清楚楚。既然知道了，他再呆在亲军有什么意义，不妨让明谊来做一部分。”
“不，母后，儿臣惭愧。其实同样的事，儿臣也做过，母后当年把内阁所有的政事都交给儿臣学习，儿臣与秀远曾经做的是同样的事情。只不过当时受老师的个人感情影响太多，他有什么看法，非要影响到儿臣。儿臣是皇帝，有什么看法，总想试试。秀远什么也不是，他只能接受，不停的接受，于是，他最终悟了。明谊也一样，儿臣会装聋作哑，看看他自己有什么本事。肯定不会超越秀远，就因为他现在可以做一部分事。像秀远这样的机会，这样的自学成才，以后再也没人会有了。”
“还是我儿看的明白，老天倒是厚待李家，哀家老了。好吧，只要皇帝心里有谱就行。歇息吧。”
“儿臣告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