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不疑双掌撑地，把膝盖从钉板上拔出来，跃上空中，双臂张开，接住了摔落下来的人，两个人的重量，再加上膝盖处的疼痛，让他不得不再次直直的跪下去，同样在他双膝落地的地方，地板再次刺穿已经血肉模糊的膝盖。
少商几乎看到他一直强忍着疼，额头上在这个气候下，渗出细微的汗珠。
“凌子晟，你疯了嘛，你的腿不要了。”少商从他紧紧的怀抱中挣脱出来，跪在地上查看他的膝盖，钉板是打磨好的利刃，一行一行排列着，这要架火烧烤，直接串成肉串了。
“凌不疑，我还你一个毫发无损的新妇，要你两条腿，不过份吧，带着程娘子回家安心过日子吧，日后就不要上战场了。”
“嫋嫋……”
“阿父，宣太后和阿母还在上面。”
看到女儿无事，不过再看凌不疑这膝盖，程始汗颜，以往的所有芥蒂也都不重要了，“霍将军，我们程家上下，都欠你。”
李嫀看到这个画面，仿佛有些兴奋，“凌不疑，娶新妇是要给聘礼的，要不要本郡今日给你加一份，你这未来岳母，要不要再加把劲儿？”
“我来。”程始站起身迎上李嫀的目光，程咏、程颂在帮着凌不疑把钉板拔出来。
“哎哟，程大将军亲自来，那可就不是这么简单了，当然程将军救自己夫人理所应当，也不是不行，本郡方才要了凌不疑两条腿，要你一条右臂，不过份吧。”
“阿父，你砍我的手臂，我来换阿母。”程咏和程颂安置好凌不疑，上前拦住了程始。
“程始，你若敢动刀，我萧元漪跟你绝婚，程咏程颂护送霍将军和嫋嫋回去。”
“元漪……” 程始从腰间拔出匕首，亮着明晃晃的刃，高高举起。
“程始，你敢……”萧元漪急了，挣脱许久的绳结有些松动，费力挣开，整个身体往后把扣押着她的士兵撞开，顺势抽出另一个人腰间的佩剑，从城墙上翻落下去，剑刃擦着墙砖，电光火石，萧元漪凭借着还算利落的身手，从城墙上呲下去，脚挨地，顾不上擦破皮的手掌，径自走过去甩了程始一个巴掌。
“我的话是不是不管用了。”又看向两个儿子，“我萧元漪生的儿子，就是这样不中用？手中的刀是要上阵杀敌的，不是用来砍自己的手臂。”
“阿母，儿错了，我们只是想救你，你无事就好。”
“救我？我即便是死了，又有什么关系，将死疆场，理所应当，可是看到你们这一个个的样子，我死不瞑目。”
李嫀在城楼上有点意外，白白损失了一次废掉一员猛将的机会，眼神一扫，身旁的人立刻把方才失误的守卫拉下去杀了，好在，最重要的筹码还在，李嫀走到城楼前，“萧将军的身手，着实让人佩服啊，这连日来竟没有好好招待，本郡不得不感叹，娶妻当如此，不过，男人嘛，可不喜欢夫人这般强势，程将军这多年实在委屈了，好了，你一家人也团聚了，那便让开吧。”
宣后挣脱绳结，手腕上摩擦着血水，染脏了袖口，还好方才李嫀给披的斗篷，掩藏了她身后的小动作，解开绳子就马上把那恶心的披风扯开，嫌弃的丢在地上，冲向城墙边，探着身子往下看，看到少商和萧元漪都好好的，她便放心了，子晟的腿，光看地面上沾染的那些血迹，就足以让她揪心，还好，只要还活着，往后和少商好好过日子就行，她很满意，趁着不备，她抽了一支弓箭手箭囊中的箭，握在手里，箭刃戳着脖颈。
“我说过，我一心求死，你休想用我来做要挟，做你的春秋大梦。我若身死，我朝大军至，定让你尸骨无存。”
“神谙，万事有我在，你可别自作主张。”文帝策马往前赶了一段，想更清楚看清上面的形势，“李嫀，你想要什么，盟约要求都可以和你谈，你必须确保孤的她平安无事。”
“陛下安心，宣太后在此，臣一直以礼相待，必定保她毫发无伤。”李嫀慢悠悠往前赶了一步，宣后靠着墙壁顺势往后退了一步，“哈哈，我又不是第一日知晓你一心求死，来这里的第一日，你就亲口说了，哎呀，咱们这做臣子的，还要感叹一下我们的陛下深情，确实是位不可多得的君主。”
“是啊，他一定会为我报仇，让你偿命，你且等着。”宣后手臂用力，握着箭支往回戳，守兵拽着翟媪突然闯进她的视线。
“女君不可。”
宣后瞳仁放大，傅母，是啊还有傅母，其他人都有人牵挂，都有人力保，可她的傅母只有她啊，宣后握着箭支的手再也动不了。
“怎么样，我就说你死不了，你要是死了，这个老妪就活不了。”
“傅母……”
宣后从没有像此时这样绝望，以往都是为了旁人而活，如同行尸走肉，不曾想，连生死也不由人，自以为死还不容易，只要看透了，了结一切便可，却还是掌握在别人的手中，人生天地间，又怎能了无牵挂呢。
“李嫀，你到底要什么，孤来了，你倒是说呀。”刚刚转小的雪，一阵冷风刮完，又洋洋洒洒变大了，文帝骑在马上仰头，雪片砸下来，让他不得不一直眨着眼睛，可他又不敢错过片刻，他怕他一恍神，他的神谙就没了。
“臣要岭北三州，并州、冀州、幽州。”
“准。”
“陛下，你不能答应他，你要让妾背负一生的罪名嘛。”
“臣还要，燎东郡、玄菟郡、乐浪郡。”
“陛下，那可是整个北部的疆土，你且三思，不值当，你对不住无数戍边的将士。”宣后喊的声嘶力竭，文帝充耳不闻，甚至都没有一丝迟疑。
“准。”
“臣要在岭北建国称北帝，要你开放通商关口，两国交好，且永不上贡。”
“准。”
“文偱，你昏了头了，你说什么胡话……”
“李嫀，你说的孤都准了，盟约何在，孤马上签，不过你最好动作快点，免得孤反悔。”
“好，陛下果然痛快。”李嫀转身招呼一行人下城楼，打开城门，有人快速抬出两张几案摆放在城外雪地上，摆放好蒲团，放置好纸笔。李嫀与随行人出城门，“臣请陛下下马签盟约。”
文帝利落跃下马背，走到案前，宣后在翟媪的搀扶下从城楼上追下来，刚跑出城外，被守兵死死拦着，文帝有些愣神，他想起在宫中仗责子晟那一回，他也是这样命人把少商拦在刑台外，让少商揪心，明明知道是阴险的计策，可真放到自己身上，这痛啊，甘之如饴，他撩袍坐下，拿起笔。
“文偱，你今日签了，怎么对得起阿姮，当日收复岭北，阿姮的父亲惨死幽州，阿姮的兄长殒命并州，阿姮怀着身孕随你上阵杀敌，子翊早产又早夭，阿姮险些身死啊，你今日把并州幽州一同给出去，你我怎么有脸回去见阿姮，文偱，你听我一句劝，求你，我宣神谙求你。”
她从来阻止不了他的任何决定，宣后看着他落下的笔，如同在宣明殿他不喜欢批阅奏简，随意画上朱批，转手丢给岑安之那样，宣后绝望的瘫坐在地上，她这一生，罪孽深重，再也还不清了。
李嫀望了一眼宣后，拱手一礼，对着文帝笑颜，“听闻宣太后可抵十万兵马，此言果真不假，如今臣得岭北三州，再次感谢宣太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