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安,是一名医生,现在正在坐牢。
我盯着地牢掉着粉的墙壁,叹了口气。
在地下街义诊的时候,遇到了歹人。
因防卫过当,杀两人后逃逸,被审判庭判处五年监禁。
大人们觉得我的医术还有些价值,关在牢里可惜,决定让我到调查军团服役十年将功补过。
这件事可能也有我父亲的推波助澜,对于他来说,有个蹲大狱的女儿实在不光彩。
具体我也并不清楚。
今天是835年1月13日,我离开这里的第一天,为此我特地穿上了白布裙。
虽然一身素色,是我学医以来保持的习惯。
我将披肩的褶皱捋平,再用木簪子把银白的头发盘成干练的样子。
希望整个人看上去能精神一点。
到了新地方,我又会遇到什么呢。
这已经不再重要了,反正,他肯定不会在那里。
一想到那个在地下街遇到的男孩子,我便心头一紧。
我叹了口气,整理心情。拜托守卫打开牢门。
来接我的,是有着一头浅金色头发、身量高大的二十多岁青年。他叫艾尔文.史密斯,是调查兵团现任分队长。
“安小姐,请您跟我来。”他将我的手用铁链拴住,准备将我接引到他就任的调查兵团分队,为他们效力。
我十分理解他们对一名好医生的渴求。
调查兵团作为三大兵团之一,主要负责巡逻墙外调查捕杀人类最大的天敌——巨人。
人类和巨人的力量差距悬殊,而整个军团一直以来都在一线战斗,伤亡十分惨重。
拥有一名好的医生,对降低死伤多少有些助力。
“请。”艾尔文让开一个身位。
他的礼貌我十分受用,我看了看我手上的铁链,对他尴尬的笑笑。
“万分感谢,艾尔文分队长。”我知道他在捞我这件事上费了不少心思,虽然是为了军团考量。
“您客气了,有您在的话,调查兵团或许能多存活一些优秀的士兵。”
我不敢接话。
对于服役这件事,我的心情其实十分复杂。在自首的那一刻,我其实就做好了蹲一辈子大狱的准备。
毕竟,杀人是天大的罪过。
忽然将我放出来,虽然身边会一直有士兵看管、不能离开调查兵团半步、服役时间也延长一倍,但比一直在地牢里吃国家饭好的多。
无论怎么说,我觉得这样的生活,与我内心的愧疚不相匹配。
或许,我做为犯人的话,还是蹲大狱更合适。
于是,我在出狱的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麻烦调查兵团的士兵将我准备好的一箱钢币送到受害者家属手上。
一个钢币可以买到一家四口一天的小麦。
这样的话,他们的生活应该会好一些。
这并不算什么,我为了心里好受一些,也希望他们能早点从悲伤里走出来。
我到的时候,调查兵团现任团长基斯.夏迪斯正在搭建的简易木台上训话。
台子上挂着一面巨大的旗帜,旗面是盾牌前两张重叠的张开羽翼的翅膀。
“这就是自由之翼,我们要效忠的旗帜。”艾尔文解说。
我有些不以为意,也并不觉得自己会把这种东西视为信仰。
现在我在这里只是因为我还有用罢了。
“她来了。”艾尔文向基斯示意,并贴心地解开了我的镣铐。
“欢迎我们调查兵团的新军医,安!”基斯向台下整齐穿戴、训练有素的士兵喊话,作为主角的我瞬间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太过密集的目光,让我感觉如芒在背。
救命……
这一刻我想马上滚回牢里。
很明显,现实不允许我这么做。我硬着头皮站到基斯,一个异常高大干练的老光头边,自我介绍。
“大家伙,我叫安。”我浅浅鞠了一躬,看着台下众多目光,尽量保持神色如常,“是调查兵团新来的军医。”
我一直很恐惧被很多人盯着。
因为社恐,当众发言对我来说相当煎熬。
在我站上木台的一刻,台下哗然。
“她就是那个希娜区皇家医院的医生啊……?”
“很漂亮诶。”
“她的头发颜色好奇怪。”
啊……对,艾尔迪亚国里,几乎没有银白发的。
“杀人犯?假的吧。”
好吧,我知道我的外貌很有欺骗性,但是是真的。
“这种人医术再好也不能往军团带吧……”
“团长、分队长怎么想的?”
这个我也很不懂啊。
“安静!”基斯下了命令,台下忽然一片寂静。
我看着他深凹的眼眸,希望他能从我绝望的眼神里,读出我想原地消失的心情。
基斯看了我一眼,向我点头,示意他已经控制好了局面。
我看着他灼灼的目光,卸了口气。
很明显,我的努力失败了。
“……接下来,我会负责大家的健康,并且担任你们医疗卫生课的老师。好好相处吧。谢谢。”
讲完客套话,我识趣地退到一边,装作不在。
接下来的集会无外乎是一些振奋士气的说辞,我一直在神游,直到快要解散。
“献出心脏吧!”艾尔文的演讲结束,行了个军礼。
“献出心脏吧!(心臓を捧げましょう)”台下士兵们神色坚毅。
看着他们放在胸口的拳,我一个外人都被一种说不上的气氛感染。
我不是很了解他们,但我知道,这只军队,一定不一般。
我看着身后的自由之翼旗帜。
请让我领教一下,他们信仰你的原因吧。
艾尔文又找上我,准备领我去熟悉医务室和住处。
“我很认真的研究过您的案件。情理上来说,在那种情况下,我也会选择杀人。”艾尔文挑起了话头。
我知道他想表达什么,他认为我的情况更符合正当防卫,“防卫过当”只是一个借口罢了。
正常情况下,判处五年监禁确实有些过重。
但……
最让审判庭无法忍受的是,两名死者里,有一个宪兵。
宪兵团也是三大兵团之一,他们主要负责希娜墙内治安,直属于王室,地位超然。
杀死宪兵是重罪,而我又在事发后逃逸,更是恶中之恶。
对于审判庭的裁决,我并没有异议。
事实是什么已经不再重要,但我对死者的忏悔是无尽的。
“只是……想要踹飞并用药剂杀死一名训练有素的宪兵并不简单。”艾尔文盯着我的眼睛。
我承认我一米六的瘦小身材的确没有说服力。
“您应该看到我在审判庭上的演示了吧。”我还是那套说辞,“我的确是一个人办到的。”
“而且伤口完全吻合。”我补充完后就不再理他,希望他可以快点结束这个话题。
我看着他腰上佩戴的装置,里面齐齐整整得码着一盒子刀片。
一旦我有异动,他会毫不犹豫抽刀。
为了安全考量,接下来监管我的士兵们,大概也会全副武装。
“这是现在对吗?您在地下街呆了一年。”艾尔文的话总是点到为止,他的眼睛仿佛要把我看穿。
“我只是怕坐牢。”我不再避开他的眼神,而是仰头盯着他,“但现在,我想赎罪,艾尔文先生。”
在我再三保证,即使不发五百钢币的补贴,也会认真服役的后,艾尔文总算放过了我。
“虽然是这样,但是我们还是会照发工资的。希望,您不要嫌弃。”
我看着他身上的装置,又看看他。
“哈哈。”我干笑俩声。
摇摇头,表示并不在意。
他明明可以白嫖我,却还要给我发工资。
同时,我也有事情要拜托他们。
“我会按您的要求,将您百分之八十的补贴,按月带给死者家属的。”艾尔文做了保证。
不知道为什么,我对这位男士的承诺放一百个心。
“不过,这样的话,您够生活吗?”
“啊……当然。”
这个不用担心,我并不缺钱。
一年多以来,我第一次深呼吸地面上的空气。干燥,又有些发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