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大殿,两处景象。
榻上母亲急促喘息,恐一口气喘不上来就没了命,而桌案边,女儿拿着玉玺盖上,欣喜若狂,眼底盛着贪婪的欲。
苏晚站在背光处,脸上一会儿明一会儿暗,瞧不真切。
破晓时分,温琪急不可待的登上了皇位,第一道旨意,是命凤亲王温如玉立刻退兵。
圣旨交到温如玉手上,她看也不看,转身给了顾有卿。
顾有卿打开随意一扫,当着传旨宫人的面,一分为二。
“回去告诉温琪。”
温如玉睥睨着那宫人。
“就说世上再无凤亲王,告诉她,啻阳军在此,奉先帝遗诏护送长乐皇子回宫,她要是还想留个全尸,就开门。”
啻阳军?长乐皇子?
宫人蓦地抬起头来。
温如玉侧过身,让他看到后面的车辇,有人撩开垂帘,继而一双蓝眸撞入宫人眼中。
“……”
宫人瞪大眼睛,失了体统手脚并用地往车辇方向爬行。
“曦和君后——”
“殿下你还活着——”
那宫人瞬间变了个人,扑到赤甲君身前,“那是殿下!放我过去,让我见见殿下!”
见此,温如玉和顾有卿交换了一个视线,后者上前拽起那宫人,捏住他的咽喉提起。
“你见过曦和君后?”
宫人的声音戛然而止,这才想起来自己身在何处,看着远处那双熟悉的眼睛被挡住。
他立刻挣扎起来,“我当然认识,我十岁入宫,伺候殿下三年,我认得他的眼睛。”
“……”这可真是巧了。
顾有卿看向温如玉,后者沉吟片刻点了头,随即宫人被带进车辇,跪到言念的身前。
宫人盯着言念的脸,认出他是宸王,但那双蓝眼睛,这天底下,再找不出来第二个。
回想起方才凤亲王说的,宫人膝行到近前,又哭又笑。
“你是小皇子……原来你就在京城,我怎么睁眼瞎,竟然没认出来,君后,对了,君后离开时,说,说如果我得幸见到皇子,让我告诉你,他很爱你,说,说他对不起你。”
“……”言念怔怔地看着哭啼不止的人,脸上有些恍惚。
顾有卿无声叹了口气。
“这宫人现在是不能丢回去了,下一步,要如何做?”
温如玉注视着车辇方向,闻言看了看天色,转过身来。
“等一阵东风。”
城楼之上的人一夜未睡,熬得双眼通红,她们不知下面说了什么,但看到那宫人被带走了,甚至于,再也没出现。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凤亲王把那宫人杀了,看来今日,她是一定要攻来了。
有人快马加鞭去往皇宫,不想到了宫门,还没下马,就被暗处射来的冷箭夺了性命。
墙楼上秦璃收起弓,面无表情地抬手下令:“将尸体拖下去,一只鸟也不准放进去。”
“是!”禁军领命。
秦璃看向朱雀门方向,这一场闹剧拖得太长了,隰儿,为娘累了,想去见你父君了。
原本不堪一击的禁军,原本松散的御林军中,有人突然暴起,将剑对准了周围的人。
变化太快,所料不及,皇宫内彻底乱了套,而消息,又被人尽数拦下,传不到宫外。
巳时。
等温琪等人察觉不对时,自己人已经被秦璃全部拿下。
温琪怒不可遏,王氏指着秦璃大骂,无外乎说她叛主。
秦璃充耳不闻,全当是狗在吠,让人将文武百官连同皇室宗亲一道带上了午门城楼。
至于新帝温琪,到了这一刻终于发现端倪,那些突然倒戈卸甲的,都是苏晚带来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还是从一开始你就在算计我!”温琪身上的龙袍是温成章的,她穿着有些松垮,令人生笑。
苏晚没有笑,她还是那样一副无悲无喜的神情,但是,这次她眼底带了一两分怜悯。
皇家怎会生出这种蠢货。
人,最懂得择良木而栖。
任温琪怒骂个够,她才转身离开金銮殿,自始至终,她什么都没说,更没回答什么。
过程从来都不重要,这没什么好说的,结局满意就好。
巳时三刻。
百姓走出家门。
看着街上越来越多的人,守城将领疑惑不解,心里渐渐有了不安,带着人往后撤退。
“别再过来了!”
眼看着百姓聚到城门,守城的士兵们不解,又很不安。
百姓们停下脚步,与身旁的人互相看了看,打足了劲,突然,齐齐整整的跪了下来。
士兵懵然。
“开城门!迎皇子回家!”
“打开城门!匡扶正统!”
人群中间有人高声大喊。
瞬间,人群里喧哗起来。
“疯了疯了,这些刁民!”城门口的士兵顿时吓傻了眼。
要知道大启法令严苛,这些平头百姓,往日最是安分。
但有耳尖的人心惊不已。
“她们是在喊匡扶正统?”
“什么?”
城门口的士兵陡然寂静。
百姓高喊的话更清晰了。
“将狗皇帝五马分尸!为圣主报仇!快开城门,你们这些白痴,难道要为虎作伥?”
“……”
众人呆了。
见此,百姓一拥而上。
巳时末。
一支大旗在城外飘起。
旗上一个龙头仰天长啸。
年轻兵士问:
“那是什么旗帜?”
中年将领瞠目结舌。
“是啻阳军的大旗!啻阳军回来了——”一将领弃甲高喊:“那是跟随圣主征战十多年的大军,是我们大启的战神之兵!一群没眼色的闷头青。”
“……”
片刻。
城楼上分成了两派。
就在此时。
马蹄声震得大地颤动,城楼上的士兵们睁大眼看去,地面上的温如玉等人也回头望。
“先帝遗诏在此,立刻打开城门,若有不从者……”年轻的镇南侯举手示意身后的百万大军停下,迅速拉弓射箭,直取城楼上为首将领的人头。
尸体自城楼落下。
镇南侯抬高下巴冷道:
“这,就是尔等的下场!”
空中陡然死一般的寂静。
镇南侯翻身下马,将弓丢给亲卫,捧出先帝遗诏走来。
啻阳军让出一条道来。
走到车辇前,镇南侯霍然屈膝跪地:“参见长乐皇子,臣奉先帝遗诏,自西南而来,为皇子铲除乱党,重整朝纲!”
大启诸多列侯公卿,镇南侯一路过来,聚齐百万大军。
百万大军单膝跪地。
“参见长乐皇子——”
如此声势浩大,林中鸟雀惊起,一群羽毛似彩霞的锦雀夹杂在其中,很快越过城墙。
响彻云霄的声音,一遍遍回荡在天地间,越过城楼,传入所有百姓耳中,声音随风飘荡飞向皇宫,亦让百官听见。
午门之上,众臣色变。
午时。
四大城门一道开启。
没有人拦得住温如玉。
皇宫里宫人四处逃散,温琪不死心,不愿意就此被俘,逃出重重看守,往言府而去。
一个时辰后,金銮殿上,文武百官传阅着先帝遗诏,温如玉抱着昏昏欲睡的言念坐在龙椅之上,好脾气的没催促。
天下,美人,尽在手中。
之前还威风八面的镇南侯脸色铁青的盯着温如玉,想扑上去咬她一口,可想起她对自己有救命之恩,只能生闷气。
这疯子好不知羞!
众臣围在一起嘀嘀咕咕,而后一同看向殿上的匾额,不论怎么看,都是先帝的字迹。
可是这遗诏的内容……
顾尚书捧着遗诏,对同僚小声道:“诸位大人,自古以来从未有过什么男帝,相信尔等也不想被个男子骑到头上。”
众臣木着脸点头,先帝真是,年轻时候就很让人头疼。
顾尚书道:“那既然如此,就照先帝的第二道旨意办,长乐皇子嫁给了凤……秦隰,那这秦隰,便是大启的新主。”
“……”众朝臣看向抱着皇子已经坐到龙椅上的女人,不约而同在心里骂了一口脏话。
假皇女,变新帝。
她们自然不想要个男帝,更何况,长乐皇子都快生了,大启江山,仍是先帝血脉的。
一切尘埃落定。
文武百官终于能回家了。
至于京城中的乱党,顾有卿行事又快又利落,见一个杀一个,抄家的抄家,看到身份不明的,通通丢进大牢关着。
但她最想杀的那个,过去了几个时辰,仍然不见踪影。
苏晚!
我要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