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到最后一只，言念抬手摸了摸它的头，“才几日，你怎么变得这么肥了，小心再也飞不高，被猎人打了吃了。”
“咕咕！”被说肥，锦雀两口吞下肉，跳脚似的啄他手。
“你啊，在王府时，也没亏待你，你那会可瘦了。”锦雀没下力啄他，言念也不恼。
“咕咕咕——唧！”
锦雀突然炸毛，言念抚摸它脑袋的手倏然一顿，听见靠近的脚步声，缓缓转过身去。
“元郎。”李檀眼睛一亮，加快了步伐，朝角落里走来。
“李女君。”
言念往后退了一步。
“不要再靠近了……四年之期早已满，不知女君打算何时回坤阳，四年了，你……”
“够了！”
李檀高声打断。
言念住口不语。
相识六载，昔日稚气未脱的小公子已经完全长开了，容貌更加精致和漂亮，声音虽然还带着少年时的清亮，但……
不一样了。
李檀黯然的想，不一样。
从前他面对自己，表面看似依赖顺从，实则处处疏离，她舍不得强迫他，始终守礼。
而今，他却主动吻那人。
这四年间，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时，李檀也曾想过，如果当年她不顾一切睡了言念，今日，这人会不会还是她的。
四年，四年，回不去了。
李檀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眸中一片沉静，道:“殿下，言念，时至今日，你可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是在何处？”
言念一顿，道:“记得。”
“当真还记得？”
“……嗯，记得。”
“好！”李檀释然大笑。
“有你这句话，我就当我这么多年的情意没有错付……年前我娘给我来了家书，今日见你最后一面，我便走了。”
家书……言念蓦地抬头，“琴姨……”话一出口，他便想起自己如今的身份，改口道:“李庄主，她身体可恢复了？”
“好了，好彻底了。”
“好了？……那就好。”言念心绪复杂，半晌，忙道:“李女君明日何时走，我送……”
“不要。”
李檀快速拒绝，望着那双漂亮的眼睛，攥紧手道:“明日不要来送我，如果可以，从今往后，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我不想再看到你。
言念瞳孔猛然一缩。
他颈上那个‘隰’字，刺得李檀双目生疼，背转过身，李檀不再掩饰眼底的痛意，故作潇洒道:“我不后悔遇见你，重来一次，我还是会靠近你，会带你回家。”
李檀阔步离去。
她真的，真的还想再带他回家。
六年前，李檀年满十八，被自家亲娘一脚踹出家门，以天为被，以地为席，闯荡江湖，行侠仗义，活得潇洒自在。
一日误入烟花柳巷，误打误撞，她看到了正在杀人的言念，一身女装，右脸上一道狰狞且狭长的疤，看着有些可怕，他满目狠意，唇角沾着血，活像个恶鬼。
可李檀，一眼心动。
外面是靡靡之音，房里，言念刚用发带将身下的女人勒死，突然响起的脚步，将他吓得像是受惊的兔子，双目圆瞪。
“刚才不是挺狠？现在怕了？”
“是她想对我……”言念难以启齿。
那双泛红又带泪的眼睛，像是被人欺负惨了，瞧着实在可怜，可他刚杀了人，李檀觉得有趣，帮他处理了尸体。
而在这个时间里，言念跑了。
再一次遇见，是两个月后。
他没再穿女装，一身白衣，站在码头上仿佛要随风而去，脸上的疤痕没了，整个人焕然一新，可李檀一眼就认出来他。
精致漂亮，柔弱。
李檀想，她要养这只兔子。
而后两年，她时常会去找他，时间长了不知不觉中，他慢慢地也会对她笑了。
然后她带言念回了家。
她对双亲说，她要娶言念。
李家在江湖上是数一数二的大门派，她娘不在意言念的身份，同意了，可她父亲出自望族，最是讲究个门当户对。
她父亲被宠坏了，做事不考虑后果，他看不上言念，便给言念送来一杯毒酒。
好在发现及时，她娘为人正派，为救言念，耗费了毕生大半功力，事后将夫郎罚去宗祠跪了三日，又送回了娘家。
事情本该柳暗花明。
但言念自责于是自己害得李庄主与夫郎离心，留下一封信，悄声离开了山庄。
此一分离，再见，便是在京城，言念竟然是王族，还要成婚了，知他是被逼，李檀便想带他走，而言念也答应了。
可笑的是，她技不如人。
被打断四肢丢下山林时，李檀以为自己死定了，悔恨自己不好好练武，护不住言念，再醒来，她却还活着。
真相来的猝不及防。
原来只是一场利用，原来他是皇子，他是要报仇，而自己，什么也帮不了他。
知晓真相李檀几近疯魔，可到最后，她发现自己舍不得恨言念，是她自己凑上去的，而言念当时，需要一个人护着他。
能护他两年，也挺好。
所谓的四年之约是她逼来的，四年内她留下来乖乖养伤，四年内，言念要是没喜欢上温如玉，他报完仇，就得嫁给她。
看现在，约定没用了。
言念喜欢上那女人了。
她带不了她的兔子回家了。
日头已经偏西，李檀走了很久，言念端着空了的盘子蹲在地上，头顶落下一片阴影时，他才怔怔地抬起头。
温如玉弯下腰，“不必去跟阿公告辞，我方才说过了，我没事……现在，你若是不给我一个解释，我才会发疯。”
“……”
凤亲王府的马车大而宽，言念双手被白金色的发带束紧，衣袍全乱，如墨的长发凌乱地披散开，‘雪地’之上开遍了红梅。
马车行走在闹市，人声吆喝声不断提醒着言念身在何处，如此羞耻，温如玉气狠了，他疼极了，却不敢求一声饶。
“我问一句，你答一句，”温如玉衣衫完整，将人逼得泪眼婆娑目光涣散，却不愿意给他一个痛快，“你再撒谎，我定然不会饶你。”
言念眼尾滑下一滴泪，咬紧了下唇忍下所有呜咽，许久才缓慢点了点头。
“大婚前，我在酒楼看见你，是不是你有意让我瞧见的？”
“……嗯。”
“逃婚，是不是故意的？”
言念喉结上下一滚，“是。”
“是？好啊，好，处处都是你算计好的，就等着我往里面跳。”温如玉面色晦暗不明，冷不丁道:“当日马车上，我捏碎那块玉佩，你说哭就哭，那是做不得假的。”
言念呼吸凝滞。
温如玉手用了力。
她逼近了，温和的皮相撕裂开，露出一直有意暗藏的残忍和阴冷。
“说，你对她，动没动过心？”
“啊——”言念骤然睁大眼，脸色有一瞬间的空白，半晌，他崩溃一般用被绑在一起的双臂往前搂住温如玉的脖颈。
“阿隰，阿隰……”
石楠花的味道飘散开。
温如玉不动，“回答我，你乖乖说了，我不会生气，都过去了，我不介意。”
久久得不到回抱，言念身心俱崩，认命一般闭上潮红的眼睛道:“动过，可她父亲不喜欢我，我就走了……阿隰，我现在真的真的只喜欢你，只有你，饶了我吧。”
动过……
“不，”温如玉怒极反笑，“小殿下，你虽聪明，却不懂女人，你要是不说，我还会饶了你，现在，我会好好的，教训你。”
“……”
骗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