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念自然是认真的。
过了几日,言辞身体大好重新回到朝堂上,散朝之际景元帝留她,竟说要给她赐婚。
言辞脸上笑意倏然消失,起身拱手道:“陛下,小皇子金尊玉贵,年纪尚轻,微臣年近而立,不堪为小皇子良人。”
“言卿。”
景元帝面露不悦,“熙儿喜欢你,不介意你年纪大。”
“可臣介意,”言辞躬身一拜直言道,“小皇子十三岁,微臣要是早早娶了夫郎,只怕现在孩子都比小皇子大了。”
“……”
盯着言辞,景元帝想着她今年二十八快二十九,换成其他女人,确实已经儿女绕膝。
“还请陛下收回成命。”言辞再度道,她是疯了才会娶个奶娃娃回家,夫郎?是儿子。
“……言卿,熙儿是朕最小的皇子,天真可爱,只有将他托付给你,朕才能放心。”
景元帝既然开了口,就不打算就此作罢,一是确实是满足儿子愿望,二是想如果熙儿嫁入言府,对她有很大益处。
“熙儿父君去的早,”起身绕出御案,景元帝抬手按在言辞肩上,“他这些年在宫中受了不少委屈,却从不怨怼。”
“熙儿性子是极好的,难得他主动求见朕,就是想嫁给你,朕便想成全他这一次。”
“言卿,朕多年来一直对你多加忍让,你娶了熙儿,以往种种,朕都能一笔勾销。”
景元帝说得恳切,仿佛自己已经是一个慈母,是仁君。
“朝堂之上,朕还要靠言卿为朕清肃朝纲,言卿娶了熙儿为正君,于你只有益处。”
“……”
老东西。
言辞胃中一阵翻腾,往后退了一步,躲开景元帝的手。
“陛下都这样说了,”言辞笑了一声,眯眸道,“微臣岂能再抗旨,听陛下的就是。”
景元帝神色一松,高兴得一连说了几个好,立刻就让宫人磨墨,当场就写下了圣旨。
一直到出了皇宫,言辞脸上的笑意都没消减半分,唯眼眸深处,藏着化不开的冷意。
午间,一只灰不溜秋的小雀从言府后院飞出,随后,一头扎进了人来人往的糕点铺。
糕点铺后院里,正在扫地的老人听见鸟叫,提起扫帚行至屋檐下,伸长脖子侧耳听。
一阵叽叽喳喳的鸟叫,老人听着听着就握紧了扫帚,转身到前院去寻掌柜,不久,一包油纸包好的糕点送了出去。
穿过几道繁华大街,糕点送到了言念手中,一旁的温如玉有些好奇,直勾勾地看着。
言念被她逗得想笑,拿起一块糕点塞到她嘴里,等她咀嚼着吃下去了,问她什么味。
“什么味,桂花?”温如玉回味着,“还加了一点梅子。”
“是吗?”
言念微微蹙眉,捏起一块糕点尝了尝,一包糕点,总共十二块,言念陆续都咬了口。
见此,温如玉眉心一跳。
之前她以为言念与外面通信是卡时间,难道……除了利用不同时间,还有糕点味道?
“如何?”温如玉是真的急切又好奇,自古以来,凡是皇室王府都会养细作,而细作传递信息的方式,根本没新意。
像言念打时间差,利用时间传递信息的,还闻所未闻。
言念饮了一口清茶,转头对着温如玉笑起来,“温成章给阿姐赐婚了,娶熙皇子。”
“熙皇……”温如玉一顿,眉头紧锁,半晌,从记忆里寻到一抹单薄的身影,温如玉脸色顿然一青,“这个狗皇帝!”
言念不解地看她。
温如玉咬了咬后槽牙,解释道:“熙儿才十三岁,他父君八年前被君后王氏陷害,死在了冷宫里,而他六岁时掉入池塘救治不及时,头烧坏了。”
“头烧坏了,意思是……”
“傻了。”温如玉直言道。
言念哑然。
熙皇子……这两年他听过熙皇子之名,温成章最小的一个儿子,养在月贵君的身边,从不在人前出现,神秘得很。
想着,言念问:“这位熙皇子是怎么到月贵君宫里的,怎么宫中都传……他很受宠?”
温如玉讥讽一笑,“因为他长了一副好皮囊,脑子又不清醒,最是好拿捏。”温成章赐婚的目的,只怕是想利用熙儿牵制言辞,而且若没记错,熙儿长开的模样,像一个人。
——言念。
温如玉以前不明白,现在懂了,言念是先帝嫡子,熙儿和他像,是因为他们是兄弟。
熙儿时而清醒时而糊涂,若能就此离开皇宫,那这一场婚事,就是一次绝佳的机会。
当年在冷宫里,温如玉几次被殴打,那小傻子长得还没桌子高,就敢扑过来帮她挡。
温如玉最难熬的时候,也是靠着熙儿那张与言念相似的脸,数次从鬼门关爬回人间。
熙儿被带去月贵君宫里,月贵君一直待他很好,他脑子不清醒,这些年过得也很好。
温如玉本想着,这么傻的一个小东西,好好活着就成,等他到十六岁,她那时应当也坐上皇位了,能给他寻个家。
计划赶不上变化。
温成章这个狗东西,儿子才十三岁呢,就抛出来算计。
虎毒尚且不食子。
温成章就是个畜生!
不过还好,那是言辞。
看向望着自己的言念,温如玉压下心口的郁气,抬手抚上他的眼尾,“阿念,你还没告诉我,你眼睛怎么变的。”
“我没告诉你吗?”
言念有一瞬间的茫然。
“没有……民间百姓常说的一孕傻三年,阿念现在虽然没傻,但记忆似乎不太好。”
“?”
言念怒:“你再说一遍!”
“……”心里话就这样说出来了,温如玉心下一紧,面上从容不定,哄道:“说正事。”
“……”这混账真是,惯会蒙混过关,言念瞪了她一眼,摸了下眼睛,爽快坦白道:“只要我想,我就能随心所欲地改变眼睛颜色,蓝色是本来的颜色,现在的琥珀色,不是。”
“这么神奇?”
“嗯,许是因为父后在我身体里种的蛊,当年换皮之际我太疼了,潜藏的蛊活了,眼睛就是那时候变成蓝色的。”
温如玉脸色微变,“蛊?”
大启开国以来,一直将巫蛊之术视为邪术,见一杀一。
也就是先帝时,曦和君后来自苗疆,一双蓝眼睛,是百姓眼中的异族,但先帝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娶他做了君后。
先帝是好皇帝,百姓敬她爱她,慢慢地也喜欢了曦和。
也自那时起,四处躲藏了数百年的苗疆人得了条生路。
“是蛊。”言念点点头,神情有些恍惚地回忆道:“我也是听族老说的,父后曾是圣子,他养的蛊虫,还能活死人。”
族老?
圣子?
活死人?
短短一句话,温如玉顿时就有了猜测,京中那股神秘的势力,是言念带来的,而随他一同来的,只怕还有苗疆人。
苗疆巫蛊有多可怕,光看历代帝王一直想斩尽杀绝苗疆人就能明白,温如玉庆幸,好在她把言念这块石头敲开了。
不然,她对言念不设防,等到言念觉得时机到了,只怕她皇位没坐稳,就被他杀了。
如此想着,温如玉只觉得脖颈一凉,忙将可能会要自己小命的言念抱到怀里,低头毫无预兆的在他肩上咬了一口。
言念疼得哼了一声。
温如玉闻声立刻松口,殿内无人,她抽了言念的腰带,手一带,将他的外袍扯松了。
“你又发疯!”言念对此已经习以为常,配合着歪头,不一会儿,他整个右肩都袒露在空气中,锁骨上也落下一吻。
细细碎碎的吻,温如玉很快就不再满足于此,像头饿狼似的,反复啃食言念的锁骨。
留下一个个红痕。
“嘶~”
终于,言念被咬疼了。
抬手一巴掌呼在“狼”头,在她退开时,言念磨了磨牙,带着三分怒意七分情欲,闭上眼睛快速堵住了温如玉的唇。
温如玉看着眼前放大的精致眉眼,眸中闪过一丝得逞,扣住言念的后颈,霎时夺回掌控权,揽住他的腰深吻起来。
温热的鼻息。
彼此的体温。
还有对方身上的馨香。
温如玉永远着迷于言念。
本是说正事,可这一闹,两个人无端地又滚上了床榻。
两心相悦,床笫之欢。
温如玉拥着身下人时,看着他胸膛上的汗珠,看着他潮红的眼尾,泛着水雾的眼眸,内心的贪欲得到了极大满足。
这个人从里到外,从骨头到灵魂,每一处,都是她的。
“阿念,我的念念……”绯色轻纱随风而起,温如玉缓缓扣住言念的手,低下身亲了亲他的眼睛,诱哄道:“叫我。”
“温……”青天白日,如此荒唐又情热,言念喘了喘,抬起上半身,贴着身上的女人,声音低沉而沙哑,“妻主……”
温如玉笑起来。
“我在。”
言念低笑,“抱我……”
“哈,是,我的小殿下。”
……
一室春情。
很快,言辞与皇子熙的婚期就定好了,就下个月初十。
如此紧的时间,礼部立刻就准备起来,景元帝说了,熙皇子出嫁,按嫡皇子的规格。
这日,言辞与温如玉下朝后一同到朱雀大街上的酒楼坐下,要了十数坛好酒,二人你一坛我一坛,谁也不肯认输。
温如玉千杯不醉,没想到言辞的酒量也不可小觑,等到顾有卿来,就看到满地酒坛。
而两人还没结束。
这场面可真是滑稽。
顾有卿乐得看笑话,非但没阻止,还在一旁起哄,一直到午后,言辞没忍住,吐了。
“哈哈哈……”温如玉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往后一靠,倚着窗栏道:“手下败将,战场上你输给孤,喝酒也赢不了。”
“言大人别生气,”顾有卿一边给言辞倒水一边道,“殿下她是醉了,说话不好听。”
言辞接过水一饮而尽,等喉中爽快了,嗤笑道:“她不醉的时候,说话更难听,顾女君这嘴,能不开口就别开口。”
顾有卿:“?”合着受伤的只会是她是吧?你还是人吗?
“……”嗯,言辞不是人,她是只能气死皇帝的笑面虎。
缓了许久,等到三人坐下来时,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
温如玉和言辞一左一右,谁也不搭理谁,埋着头吃菜。
顾有卿坐在一旁,一口小酒一口牛肉,吃得非常开心。
半刻钟后,三人心平气和的端着茶,开始谈起了正事。
“殿下,您今日找微臣过来恐怕不只是为了斗酒量,殿下若有吩咐,请直言就是。”
温如玉看了顾有卿一眼,后者便从怀里拿出一本账本。
看着推到面前的账本,言辞莫名道:“殿下这是何意?”
温如玉一手端着茶盏,一手捏着盖子别了别茶叶,漫不经心道:“言大人,打开看看,这本账本上记录的,是孤在凉州所有的产业,送给你了。”
“……”言辞正欲翻开账本的手一顿,抬头看向温如玉,半晌,笑眯眯道:“正所谓无功不受禄,这东西,臣不要。”
言辞将账本推向对面,温如玉放下茶盏,抬手看似轻,实则用了内劲又将账本推回。
“言大人,这账本不是无缘无故送你的,孤需要你答应孤一件事……就一件小事。”
“……”
言辞看着她,四目相对,半晌,收了笑,“先说说看。”
温如玉往后靠到椅背上,手指一下一下地敲在桌面上。
“皇子熙。”
“谁?”言辞一愣。
“皇子熙,”温如玉从容不迫地将条件说出,“大婚后,你若是不喜欢他,便好好养着他就是,但你要是动了他,你这辈子就绝不能欺负他……”
看着惊讶的言辞,温如玉停顿片刻继续道:“你若伤他,即便有阿念拦着,孤都会断你一臂将你逐出京城,只要你答应孤的条件,账本就给你。”
言辞静了半晌,随即偏头看向顾有卿,问:“顾女君,你刚才有没有听到什么鬼话?”
“没有。”顾有卿笑着,只将温如玉的话重复说了一遍。
“……”莫名其妙。
言辞啧了一声,毫不犹豫地拿起账本起身,冲看着自己的温如玉轻笑道:“殿下放心,微臣一定好好养着皇子熙。”
温如玉挑眉,“言大人就这么肯定,不会动皇子熙?”
二十九岁的女人,听说还没开过荤,她这是想出家吗?
“噗哈哈……”言辞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笑着直摇头。
“殿下,皇子熙多大?微臣多大?您在说什么笑话?”
“微臣不喜欢奶娃娃。”言辞说完,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看着雅间门关上,顾有卿转头道:“殿下,言大人是不是身体有问题!据可靠情报,她去青楼都只喝酒,干坐着。”
温如玉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讳莫如深道:“女人的话要是能信,母鸡都能下蛋。”
“噗——”
刚喝下茶水顾有卿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