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君,熏好了。”
裴瑜捧着衣袍入内。
言念侧目看去,大红的华服,衣襟领口等处绣着暗纹,衣摆下以金丝为底,银线为辅交错绣着一只翱翔的朱雀鸟。
“就这件。”
“是。”
三月初五,是个好日子,户部尚书府女君顾有卿大婚,裴元璟在京中无亲无故,他这边的喜帖只给了言念一个人。
晚霞笼罩京城时,顾府外停满了香车宝马,往来皆是达官贵族,也围了很多老百姓。
凤亲王府的马车停在远离人群的角落里,言念在看到熟悉的面孔后,放下窗帘,让裴瑜带上贺礼,起身出了马车。
“凤王君到——”
热闹的人群倏然一静,纷纷向两旁退开,让出一条路。
红衣墨发,目若朗星。
长身玉立,颜如舜华。
众人屏息,无一不惊艳,都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言念眉间那点朱砂,在这一夜,不知又会落入谁心里。
顾府管家脸色微变,快步下了台阶,躬身向来人行礼。
“见过王君,禀王君,殿下同我家女君一同迎亲……”
“本君知道,无需多礼。”
言念脚步不停,绕过管家拾阶而上,一旁的裴瑜靠近,机灵地将贺礼递到管家手中。
管家只好先接了礼,回头再看,那抹红色已经不见了。
“速速派人去通知殿下。”
“是!”
……
顾府粉墙黛瓦,上宅下宅皆绿水环绕,远处鼓乐吹笙,言念站在院外,不欲再靠近。
随风飘扬的红绸,映得天空都微微泛红的喜烛,整个顾府仿佛沦为一片红色的汪洋。
脂粉味越来越重,言念忍了半刻,裴瑜才匆匆寻过来。
裴瑜身后还跟着个小童,是顾尚书身边的哑奴,受顾尚书之命,引言念到书房一见。
终于来了。
“带路。”
“诺,王君这边请。”
踏入书房,言念初一抬头就撞上一双饱含热泪的眼睛。
顾尚书年约不惑,头发却都白了大半,人也苍老的很。
她颤颤巍巍地伸手过来,想碰又不敢碰言念,盯着言念的眼睛看了良久,突然,顾尚书悲叹一声,撩袍跪了下来。
“罪臣,参见殿下。”
言念移开目光,打量了一番书房,转身走到紫檀木长椅上坐下,摸着椅上铺的绸垫,言念不喜不怒,“尚书大人。”
顾尚书应,“罪臣在。”
“清正廉明,两袖清风,朝堂上的一股清流,一身风骨宁折不弯,往后流芳百世。”
随着言念的最后一个字音落地,顾尚书脸色已然通红。
——羞的。
看她如此神情,言念冷漠地笑了笑,起身欲离开,但走过顾尚书身旁时,衣摆一紧。
言念低头去看,顾尚书抓着他的衣摆,飞快说道:“殿下的这双眼睛,一定要藏好!”
她能一眼认出,皇室宗亲和一干老臣,也能快速察觉。
先君后那一双蓝眸,世间绝无仅有,见过就不会忘记。
“尚书大人在说什么?”
言念微微弯下腰,“本君的眼睛好好的,有何不妥?”
“……”顾尚书一顿,她仔细去看,两息之前还微微泛蓝的眼眸已经变成了琥珀一般。
怎么会?
言念开门离去。
书房大门再度关紧,随后屋中走出来一个瘦弱的老人。
“大人快起来吧。”
顾尚书仍跪在地上,惊疑不定地看向老人,“阿翁,殿下的眼睛应该是蓝色的才对。”
老人点点头,“是蓝色,老奴在府外迎客,突然感觉被人盯上,一看,却是一双熟悉至极的眼睛,”摸了摸手臂,她继续道,“当日小殿下是老奴亲手接生的,不会认错。”
“可方才凤王君的眼睛怎么会变成另一种颜色,”顾尚书激动的爬起来,“宸王是言氏嫡出,除他失踪那五年,本官见过他很多次,从未发现他的眼睛有何不同,这怎……”
顾尚书话音一滞。
先前阿翁说殿下出现了,一模一样的蓝色眼睛,她又喜又惊,忙将人引来,刚才宸王一进书房,还没看到眼,只看身形,她还当眼前人是故人。
等宸王抬头看来,她在第一瞬间就捕捉到了一缕蓝色,细看后,她确定就是带着蓝。
虽然很淡,不及故人,但身形容貌,都与故人像极了。
昔日故人大婚,穿的是一件绣着凤凰的华服,与宸王今日穿的这一身,处处都相似。
顾尚书正思索着,老人走到她身边,苍老的面容上是慈祥和蔼的笑意,“大人忘了。”
“当年先帝初见君后,君后的眼眸便是琥珀色的,君后是异族,殿下是异族之后,或许他能随意改变双目颜色。”
异族……
顾尚书猛地看向老人,有些不悦道:“他们不是异族!”
老人看她一眼,无奈地摇摇头,满怀希望地回了暗室。
小殿下还活着,他死了,也有脸面去九泉之下见君后。
顾尚书瞪着关闭的暗道,难以咽下胸口的闷气,君后不是异族!小殿下更不是异族!
她错过一次,不能再错!
什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全都是鬼话,最可怕的是人!
……
另一边,出了书房不久,言念便被赶来的温如玉抓住。
自那日言念说要和离,温如玉便时常躲着他,不然就是说完事就走,今日顾府喜宴,二人才算是好好的面对面了。
知道言念闻不得脂粉,顾有卿和裴元璟拜堂时,两人都没出现,闲着无聊,温如玉抱着言念几步跳上了偏院屋顶。
言念觉得荒唐。
一个亲王,一个异姓王,又还是一对妻夫,现在居然掀开瓦片,偷听醉酒女君发疯。
看出言念想说话,温如玉快速捂住他的嘴,示意他听。
“……”幼稚。
偏院里都是喝醉的女君,说好了不醉不归,自家侍从拉都拉不走,吵闹得让人头疼。
“我想娶房小侍!”
“呦,杨大人,你可是出了名的怕夫郎,你家那位惯会一哭二闹三上吊,你不怕?”
“怕?怕他个屁!我就要娶小侍,我现在就回去娶!”
“好好,娶,各位,杨大人醉了,怕她家那位闹,在下就先带她回去了,下次喝。”
“哎别呀……没劲,这怂蛋真怂,还是我夫郎好,不但给我纳侍,还允我喝花酒。”
“啥,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
一阵阵的疯话,从纳侍说到逛青楼,又说到男子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