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方才胡言乱语时,可不是这副面孔,再敢胡乱说孤的王君换皮,孤就剁了你。”
用最是人畜无害的笑容,说着最令人后背发毛的威胁。
心脏砰砰跳个不停,裴元璟狂咽口水,目光闪躲,见他这副模样,温如玉转身离开。
眼见她就要出门,裴元璟扒着顾有卿,冲她的背影喊。
“凤亲王!殿下,我没有胡言乱语,我说的是真的,我用顾有卿的项上人头担保。”
我用顾有卿的项上人头担保……
用顾有卿的项上人头……
用顾有卿的头……
温如玉脚步一顿,强忍着想回头的冲动,怀疑自己听错了。
下一秒。
书房内响起裴元璟的求饶声,顾有卿捏住他的耳朵,不敢置信又咬牙切齿道,“你再说一遍你用谁的人头担保?”
裴元璟喏喏道,“你的。”
“……”
真行。
看来没听错,没兴趣听顾有卿教训未来夫郎,温如玉出了书房直奔朝阳殿,可站在朝阳殿门口,她再也迈不开腿。
四肢筋脉被割,换皮。
当真是裴元璟胡说吗?
她毫不犹豫的就出手,直取裴元璟咽喉,温如玉清楚,她在那一瞬间就是想杀了他。
那个真相太残酷,她无法接受,尤其是在她用锁链囚过言念后……她当时定然疯了。
啪——
清脆的掌掴声很刺耳。
温如玉没留余力,只这么一耳光,右脸便彻底高肿起。
怔怔地看着朝阳殿半晌,温如玉再一次的又做了逃兵。
景元十一年,初见时,她是宫中最低贱最肮脏的贱奴,而言念,是尊贵的王府公子。
那日御花园,十一岁的言念穿了一身红色锦袍,他被一众皇女包围着,灿烂如朝阳。
他像是一团火。
彼时温如玉浑身是伤满身污秽躲在草丛里,失血过多,她很冷,那时她想,若是能把这团火从那里抢过来就好了。
再次碰见,是半月后。
十四岁的温如玉,虽是景元帝十七女,却不受宠,居住于冷宫,日日受尽他人欺凌。
那日她又被四皇女围堵,她努力蜷缩起来护住头,浑身都疼,满腔怨恨,她们同样是皇女,为何她就得受人欺辱。
临了,四皇女突发奇想,她喊来一群宫奴,让他们在温如玉身上撒尿,她浑身污秽。
那时温如玉就发誓,有朝一日,她要杀尽宫中所有人,她要老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天色越来越暗,没有人经过这里,温如玉不想死,可她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她快死了。
她不甘心!
言念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他仍然是一身红衣,耳际两边头发扎了两条小辫子,眉间一点朱砂,手背上的图腾很惹眼,捧着一个精致的滚灯。
他从远处将滚灯丢下,那滚灯滚呀滚,就滚到了温如玉眼前,让她看清了出现的人。
“你是何人?”
十一岁的言念,明媚如朝阳,脸上永远带着笑,他在温如玉面前蹲下,皱紧了眉头。
“你是宫奴?哪个宫的?”
“我,我脏,离我远点。”
看着他皱紧的眉头,温如玉首次有了立刻去死的想法。
言念挥了挥手:“是有一点脏,这味道着实……罢了,你告诉本公子,是谁欺负你,本公子马上去打断他的腿。”
说着,他不知从何处掏出来一个白玉净瓶,将一颗药丸喂进温如玉口中,那触感,温如玉午夜梦回总还会想起来。
吃了药,温如玉能动了,言念捧着滚灯好奇地打量她。
“你胸口怎么鼓鼓的,你是女子?不,若是女子,这个时间了,你不会出现在此。”
“……我不是女人,”温如玉压了嗓子,她又瘦又黑,哪像个女人,从地上爬起后,她随口问,“你说要帮我报仇?”
“当然!本公子一直想行侠仗义,帮助弱小,你说,是谁欺负你,本公子抽死他!”
“若是皇女呢?”
“照样!……等等,你刚刚说是谁,皇女?是哪个?”
“四皇女,君后嫡女。”
温如玉本想吓退他。
谁知他开心地蹦跶过来。
“你说四皇女?”
温如玉无措地点头。
“好!本公子早看她不顺眼了,敢叫本公子小孔雀,本公子是朱雀,不是开屏鸟,你等着吧,本公子去教训她。”
“等等。”
“怎么了?”言念回头,在滚灯的烛火的映照下,好看得令温如玉失语,他跑回来,若有所思道:“你怕黑?本公子的滚灯送给你,你要不要呀?”
话在喉头滚了两圈,出于某种痴心妄想的贪恋,温如玉抿唇重重地点了点头,“要。”
“那给你,”将滚灯塞入温如玉怀中,言念丝毫不嫌脏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在宫中要想不被人欺负,你得动动小脑袋瓜呀,不是每次都会有人来救你,你要爬到高位才行。”
“爬到高位?”
“对,不择手段爬上去,将所有欺负过你的坏人都踩在脚下,让他们尝尝你受的。”
温如玉盯着他。
“公子对谁都这样好?”
言念摇摇头,两只手背在身后,围着温如玉绕了一圈。
最后道:“你是本公子见过的被欺负得最惨的宫奴,咦,时辰不早了,本公子还要去见苏晚,你呢,要好好活着。”
说罢,他就转身。
那时温如玉也不知出于何种心态,捂住胸口追了两步,只是问他,苏晚是你什么人?
月色明亮,言念匆匆回头一眼,眼里似含着无限星辰。
“是本公子的心上人。”
……
后来,四皇女果真被人打断腿,言念受罚,被禁足,过了几个月,他突然就失踪了。
那一夜的旧事,只有温如玉还记得,她也从未再提起。
那个受尽屈辱狼狈不堪的温如玉,早已经死在了过去,而后重生,她不想言念知晓。
失魂落魄的坐在书房里,温如玉一遍一遍地回忆这些年对言念做的事,一开始是心尖作疼,后来是整个人都在抖。
她一开始,只是想抱一抱那团火光,后来是想得到他。
而今她不择手段的得到了,可她做的桩桩件件,每一件都是错的,从一开始就错。
言念竟然真的会武,过去老四总说,可温如玉不相信。
十一岁的少年,能轻而易举的打断一个成年女性的腿,他的武功,定然不比女人差。
但现在都没了。
换皮……温如玉曾在南疆听人说,换皮之人要在药桶里泡上三天三夜,全身犹如被千刀万剐,每一刻都是鬼门关。
而能在换皮过程中活下来的,大启至今数百年,也只记载过一个人,而那个人,在换皮成功的第三天就死于血崩。
温如玉无法想象,那些年里言念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他如今月月离不得汤药,若非有龙涎香遮掩,浑身都是苦药味,一点风寒都受不得。
她逼婚时,他断断续续跪了半月有余,她强要了他,逼得他自杀,数次故意羞辱他。
她锁他两次,数次对他下了不干不净的药,迫他承欢。
有些事一旦开始冒头,就彻底无法制止,后悔自责如同荆棘藤蔓一般缠绕住了心脏,温如玉疼得张口呕出心头血。
血腥飘散于书房。
一坐几个时辰,夜色降临时温如玉脚步踉跄地离了府。
她得做些什么,才能将满腔的悔恨发泄出去,才能不把自己憋疯,不再去伤害言念。
随后当阿大闯入书房时,只见从桌案开始,一路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