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底,京中乱成一团,温如玉将言念带到了猎场上。
重重叠叠的山峦,繁茂幽深的密林,半腰高的灌木丛。
什么狐狸或是兔子,言念都没心情去看,猎场这后山多年无人问津,只怕会有蛇蟒。
裴瑜去采草药,裴荆放心不下跟着他去了,温如玉又去追一只鹿,此地就剩他一人。
明知暗处有影卫在,言念还是忍不住头皮发麻,偶尔有风吹动草丛,言念更是害怕。
混账温如玉!
她就是想看他出丑!
半晌,温如玉还不回来,言念握住腰上的翡翠香囊,小心翼翼地挪到一块巨石上去。
站在这里,就算真的有蛇蟒爬过来了,他也能转身跑。
在此时此刻,心理紧绷的言念完全忘了遇蛇该不该跑。
天上云聚云散。
不久,林中传来马蹄声,言念知道那是温如玉,他心里憋着一股气,撑着就不叫她。
幼稚鬼,他就不叫,她再不自己回来,他真的就走了。
成亲三年,他从未与温如玉单独相处过这么长的时间。
以前他认为温如玉是个贪色重权的疯子,可经过这一个月后,他才知温如玉是变态。
偷他玉佩,穿他中衣,故意给他吃酸得掉牙的青李子,故意将他丢在这荒山野岭里。
到底是缺心眼还是有病。
站了太久,言念泄气地在石头上蹲了下来,反正这地方也没人来,无所谓得不得体。
听着林中传来的马蹄声,言念望着远处渐渐发起了呆。
他有些没耐心了。
温如玉把他带来这里,她嘴上虽不说,但他知道,她是想好好与他相处的,过去的事已成定局,往后却还来得及。
“阿念,从那日你说以为我只喝酒起,我便知道,你从未了解过我,我对你亦然。”
初到猎场那日,温如玉握着他的手,神情诚恳,“趁此机会,我们重新认识一下。”
她说到做到,自那时起,她再也没强迫过他,性情大变不说,一举一动也克制不少。
关于他当年失踪的问题,温如玉也没再问过,但言念知道,她定然已经派人去查了。
温如玉行事随心所欲,她拥有滔天的权利,凡是她要做的事,她不择手段也要达成。
当年逼婚于他便是先例。
温如玉心狠手辣,分明是一头吃人不吐骨头的狼,偏偏她的外表实在是极具欺骗性。
“阿念!”
“哎,啊……”正发呆呢,头顶突然响起声音,言念猛地抬起头,身形一歪就要摔下。
“小心!”
温如玉丢了弓箭缰绳,快速伸手搂住言念,一手护背,一手托腿,将人稳稳地抱好。
慌乱间,言念的手搂住了温如玉的肩膀,冷静下来,红着耳朵就要撒手,忽然,盯着温如玉后面,言念吓白了脸。
温如玉尚不明,“怎么,吓到了,还是……”自恋的嘚瑟一下,道:“这么想抱孤?”
“……”言念越抱越紧,突然,他哆嗦一下将脸完全埋到了臭不要脸的某个女人怀里。
温·臭不要脸·如玉笑了。
“投怀送抱,这可不是孤强迫你,是你自己抱上……”
怀里的人在打抖,温如玉调笑的话戛然而止,从刚才起身后就安静得有些不太对劲。
此处山林常有蟒蛇出没,都这个时节了,温如玉原以为不会撞上的,想着,“阿念?”
“呜……”
“是蛇?”
言念身子一僵,抓着温如玉衣服的手用力到指骨泛白,旋即哆哆嗦嗦地道:“大……”
温如玉眉眼一下子缓和。
只是一条不长眼的蟒蛇,将她的阿念吓成这样,该死。
一股腥味飘过来,温如玉安抚地拍了拍言念的后背,下一秒,她骤然转过身,一手按住言念的后脑,一手拔剑砍向正张开血盆大口扑来的蟒蛇。
嘶嘶——
蟒蛇很灵活,温如玉这一剑没要了它的命,激怒了它。
粗壮的蛇尾扫过来,温如玉护住言念,脚尖一点如鬼魅一般出现在蟒蛇身后,动作快如闪电,一剑直劈向它七寸。
刺耳的嘶鸣声伴随着温如玉的动作,蟒蛇断为十几段。
嘭!嘭!嘭!
重物落地一连响了多次。
畜生就是畜生,再长再大再快,也抵不过她手中的剑。
温如玉抱着人站在远处,身上滴血未沾,弓箭都落在蛇堆里,马倒是早早地跑远了。
当啷——
温如玉刚丢了剑,感觉到怀里的人又是一个哆嗦,想了想便抱着他径直离开了后山。
马撅蹄子跟上来。
约一炷香后,两人一马回到行宫,温如玉抱着人进门,对前来牵马的亲卫交代道:“后山有只蟒,将它挫骨扬灰。”
亲卫微惊,快速应了。
把人抱到寝殿放下,温如玉在榻边蹲下身,握住言念的手安安静静地等着他回过神。
小王爷金尊玉贵,那蟒蛇着实丑陋,肯定是被吓坏了。
半晌,从翡翠香囊里飘散出来的龙涎香萦绕在两人间,言念眨了眨眼,泪倏然落下。
“好大……温如玉,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呜呜……”
人生第一次,言念因为一只蟒蛇,迟了半拍吓得哽咽。
温如玉心脏一紧,心疼得无以复加,忙给他擦泪,“不怕了,没事了,已经死了。”
言念的眼泪止不住地流,很快就哭红了眼睛,许是觉得害羞,他猛地抬手捂住了脸。
“不准看。”
温如玉失笑,“好,”收回手起身洗了锦帕来,强硬地拉下言念的手,道:“小兔子,再哭明天不能见人了,打住!”
两只手腕都被抓住,言念挣扎不开,擦完脸,温如玉刚一放手,他便赌气地背过身。
“都怪你。”
“是,怪我。”温如玉应得坦然自若,没去撩拨,她算是看明白了,言念只能顺毛捋。
他吃软不吃硬。
用硬的,他听话一时。
用软的,他会乖很久。
撞上那长虫,温如玉猎的鹿没带回来,狐狸兔子也没抓到,今日一行,算是白跑了。
下午时分,两人沐浴更衣后用过膳,并肩走在庭院中。
温如玉握着言念一只手,翻来覆去的捏揉,目光专注,仿佛是想将五指指纹都记住。
言念十二岁前习过武,十二岁时武功被废,四肢筋脉皆断,养了这些年,也只能让人看不出端倪,但还是很脆弱。
尤其是温如玉手劲重,捏得他有些疼了,忍了半晌,言念忍无可忍,怒道:“放开。”
温如玉微顿。
趁此机会,言念快速将手抽回来,拉下衣袖以做遮挡。
定然是红了,温如玉根本就是个混账,言念心下暗道,脸上也流露出一两分不高兴。
温如玉自然是察觉到了。
“孤,是我弄疼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