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自那日在宫中遇见苏晚,温如玉便让人盯着丞相府,一转眼半月过去了。
这半月里,言念每日安静的待在朝阳殿里,并无异样。
并非温如玉疑心重,只是那苏晚自幼便与言念定过亲。
八年前言念失踪,苏晚为寻他几近疯魔,在雪夜里摔断了腿,最后被送至江南休养。
她对言念绝非一般。
三年前言念重回京城,温如玉第一时间便警告过苏府。
苏相年事已高满头华发,她若是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便要让苏晚好好地待在江南。
那日,为保苏晚,苏相毁了婚书,将消息瞒得死死的。
她这一瞒就是三年。
数月前,苏晚回京,没过多久,便与武威侯幼子定亲。
温如玉原本以为,八年过去苏晚已经放下了言念,可那日看她的神情,她直觉不对。
面对她,苏晚的神情不该那么平静,越平静,越可疑。
试想,你少时心爱的人,失踪多年归来,却被旁人强行夺了去,你能平静面对她吗?
温如玉不能。
苏晚是丞相嫡女,是大启第一才女,且能文善武,这样的人,骨子里定然是高傲的。
所以温如玉笃定,
苏晚绝非表面那般平静。
故而,
苏晚无论是以何种理由想见言念,温如玉都不会答应。
……
这日,温如玉下朝后一如既往地去寻顾有卿,不想两人刚在雅间坐下,就听得一事。
“你再说一遍!”
“我说了,我亲耳听……”
雅间的窗户开着,想必隔壁雅间的窗户也没关,里面的争吵声很大,好一会儿才停。
嘭——
是摔门声。
随即是脚步声。
托回震惊掉的下巴,顾有卿对脸色铁青的温如玉咧嘴。
“啧啧,殿下不过是想喝点小酒,就能撞见这种事。”
“顾大人……”温如玉目光凛然声音也似含着冰,“孤以为这种皇家丑事,你该滚。”
顾有卿摇头,“不滚。”
一出好戏啊。
昨日夜里,皇宫中母女二人睡了同一个男子,那男子还是一个四品大员的未婚夫郎。
哦,还不能称之男子。
那还只是一个小少年。
“我记得武威侯的幼子,今年才十四岁,方才在隔壁的两位,好像是相府的公子。”
温如玉冷笑,“相府公子都知道了,孤却不知,是你没用,还是有人故意瞒着孤?”
“……”
“我现在就去查!”顾有卿倏然起身,脚下抹油地跑了。
雅间大门一开一合,待只剩温如玉后,她回忆起今日早朝时见到的景元帝和大皇女。
景元帝日日被她气,鲜少会正眼瞧她,她也从不看她。
因而没察觉什么。
而大皇女,贵君之女,聪明有余但色心太重,三十好几却一直没有孩子,性情暴戾。
娶了那么多君侍,却没人怀上子嗣,有问题的或是她。
她今日气色倒是很好,只是时不时就会扶腰,莫不是昨日三人大战,她废的力最多?
“……”有点恶心。
温如玉自诩是疯子,但她是个有洁癖的疯子,她现在没办法进宫,她怕忍不住杀人。
罢了。
让她们先闹。
……
“王君,有您的拜帖。”
午时未至,言念举着一块圆形环佩在阳光下看,翠绿的翡翠环,搭配红色的珊瑚珠,有种奇异的美,他很是喜欢。
来人走近,言念收回手臂将环佩握在胸前,“何人的?”
“奴未曾看过,不知。”
裴瑜恭敬地将拜帖呈上。
言念接过便直接打开,只看一眼,他又骤然将之合上。
“是谁送来的?”言念紧紧地盯着裴瑜,“殿下可知晓?”
裴瑜点头,“殿下应当是知晓的,是阿大管家给的。”
言念蹙了眉。
“他亲手给你的?”
“是。”
“……”言念握紧了拜帖,怎么可能,温如玉若真知晓,这封拜帖应当化为灰烬才是。
怎么回事?
言念再一次翻开拜帖,视线落在左下角落——言辞晚。
言辞晚,言辞。
莫不是……言念缓缓将拜帖合上,拿到房中付诸一炬。
是阿大看错了,温如玉知道后若是生气,罚阿大就是。
与他可没关系。
午后,言念出了府。
……
南城西市,柳月楼。
柳月楼乃是书斋,楼中藏书万卷,文人最爱聚集于此。
此时,在书斋门口,十岁左右的书童歪了歪头,拜礼问道:“女君身旁这位是公子?”
大启法令严苛,男子若是没拜过先生,便不能进书斋。
“的确是位公子。”苏晚一身青衣,脸上挂着温润的笑,她抬手一指,示意书童去看,只见言念腰上挂着一块墨玉。
“江南麓山书院的令牌!”
书童眼睛骤亮,恭恭敬敬地对言念拜礼,“公子请进。”
言念脸上带了面具,对书童微微颔首示意,便随苏晚一同走进书斋,上了二楼哑舍。
书童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眼里露出好奇来。
能够拜入麓山书院,这位公子的学识想必是顶顶好的。
只是,现在麓山书院的男学子屈指可数,他大都见过,但这位……他却没什么印象。
许是新收的。
且刚才那位女君她认识,大启第一才女、麓山书院连续三年首魁——苏晚,那公子与她是同窗,看背影还挺般配。
……
哑舍宛若书房,但类似于酒楼雅间,且四周墙壁隔音。
言念自走进来,便站在窗边看着远处的青山一言不发。
苏晚守着礼,站在他两步开外,不舍退,也不敢靠近。
沉寂半晌。
哑舍哑舍,时隔八年,她还真成了哑巴,言念暗想着,转身主动开了口:“言辞晚?”
“……念念可知道,这十五天我送了二十八封拜帖,唯独今日这一封,你收到了。”
“我知道。”
“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言念注视着眼前这个眼眶微微泛红的女子,弯了弯眸,“苏晚,赏花宴那日,我见了宋鹤亭。”
苏晚脸色一僵,“不是!”
“不是什么,你不是与他定了亲,你不是许他一生一世一双人,还是……你想悔?”
苏晚骤然失语。
何必……紧攥着袖中的翡翠环佩,言念扯出笑容道:“苏晚,你不曾负过我,说到底,是我对不起你……别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