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黑沉,一片荒地上遍地是芦苇杂草,一座小小的房子面前,站着一个身型薄削,略显孤单的人。
即使是背影,也是一眼能看出来的清瘦。
顾璟看着眼前平平无奇,周围长满杂草的房子,眼里透出点嫌弃意味。
房子低矮,只容的下一个小孩进去,在周围一圈高过房子一倍多的芦苇荡的衬托下,反而显得格外‘精致‘。
这就是刘蒙所说的拳场入口。
由此看来,刘蒙也不过是一个看门的而已。
顾璟伸手推开那小门,低下身子往里探。
映入眼帘的是一条黑幽幽的楼梯,一眼望不到边,幽深绵长。
她挑了挑眉,来了点兴趣。
找到了。
手机发出的光照亮了幽黑的暗道,顾璟伸手往墙壁上轻碰了下,沾了点墙灰在指尖。
她一打开门就闻到了一丝血腥味。
这地方,不太对劲。
凑近灯光后,黑色的墙灰被捻开,才隐约能看到一点深得发黑的血渍。
顾璟垂下眼,隐没在阴影里的眉眼间悄然多了一丝戾气。
这根本就不是让人往下走的楼梯。
是专门抬死人上去好扔到荒郊野岭喂猛兽的!
刘蒙说他也是最近才发现有个少年经常通过这个入口去地下拳场打黑拳,大约有半年了,那少年看着挺瘦弱,可站在台上时凶的吓人,简直是不要命的进攻,从不防守。
从一开始的一秒被掀翻到现在即使对上排名前二十的也只花了八分钟战斗,他的进步足以让所有人感到恐惧。
那是他用伤痛与血为代价换来的荣耀。
迄今为止,已经打倒了几百个拳手,前几天的排名已经排到了第十一位,眼看那少年愈加狠厉凶猛。
排在第十位的于格有了极大的威胁感。
毕竟在这拳场内,排名越高得到的好处越大,金钱和权力也会越多,他怎么可能让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屁孩夺走他的一切。
四处托人打听,才知道是刘蒙看守的入口有了纰漏,他派人绑了刘蒙来,威胁许多,扬言要林郁一只胳膊,否则...
后面的话顾璟没听都能猜到,大抵就是一些以家庭要挟,逼人就范的戏码。
她从前见得多了。
抿了抿唇,顾璟继续向下走去。
约莫走了二十多分钟,才隐约见到前方透过来一丝光亮。
与此同时,还有几声激动的叫好声。
临近出口,顾璟打开手机,点开定位。
她已经走到市区来了,位置离某个小区很近,很近。
收起手机,戴上卫衣帽。
大大的帽檐把她面容遮了个七七八八,只留一节白皙的下巴暴露在外。
拉开那扇生锈的铁门,骤然的强光把顾璟整个人暴露的明明白白。
几个体型强壮,凶神恶煞的男人堵在门前。
‘‘你是谁?‘‘
打头的男人面露疑惑,出口问道。
他穿着无袖背心,身上尽是疤痕,有的应该是新添的,还露着尚未痊愈的粉色。
顾璟目光淡淡地从几人面上扫过,声音不大。
‘‘谁是于格?‘‘
几人互相看了眼,了然于心。
有人讥讽出声道:
‘‘怎么?难不成你还是那小子搬来的救兵。‘‘
打头的人闻言笑了一下,目光复杂。
他没想到,在这堵林郁多时,最后居然堵到一个女生。
一个光头目露轻视,说:‘‘林郁打的那么凶,没想到是孬种啊,竟然要一个女人来给她找场子。‘‘
‘‘啊,是啊,可惜你们连‘孬种‘都打不过呢,那你们是什么?‘‘
顾璟忽的轻笑一声,扬起白净艳丽的脸,眼里冷意更盛。
‘‘哦~,我知道了,你们,是比孬种还不如的废物垃圾啊。‘‘
‘‘你!‘‘,有人气急就要挥拳,却被打头那人拦下。
‘‘我姓任,名字不重要,小姑娘,敢来这里,也算你有勇气,回去吧,告诉林郁伤好后再来,他会明白的。‘‘
‘‘我说大叔,你一个人自说自话干嘛?谁答应要帮你带话了。‘‘
顾璟微歪着头,状若不解。
说出的话能够气死人。
比如任‘大叔‘。
他瞪大了眼睛,‘‘你什么眼神啊,谁是大叔了,我才21岁!‘‘
顾璟眼神徘徊在他嘴唇周边的胡子,默然不语。
任全全自然是注意到了,他伸手摸了一把自己下巴。
‘‘......‘‘
好像,胡子是长了点。
但就算胡子长了点也不能说他是大叔吧,他明明正值青春年华呢。
‘‘随便吧,反正你比我大。‘‘顾璟无所谓的说道。
话音一转:
‘‘现在,告诉我于格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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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房间内,一个男人满身是血被吊在十字架上。
垂着头,已经昏过去了。
他面前有座极大华丽的椅子,上面坐着一个人。
顾眷长腿一放,起身随意地弹弹身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
接过木林递过来的手帕,细致的擦过左手每一个指节。
没抬眼,漫不经心地,吩咐道:
‘‘打断两只胳膊,扔出去。‘‘
‘‘是。‘‘
木林朝门口站着的人使了个眼神,示意把人抬出去。
放下来后,那人痛苦的哀鸣的一声,脸朝地面侧过去。
赫然就是顾璟要找的于格。
沈政安走在灯光暗淡的过道内,耳边陡然响起一声怒吼。
他偏头看过去。
周边场地上四零八落地躺了一堆人,要么晕过去了,要么没力气站起来。
最中间的拳台上站着一个女生。
她手上戴着一副红色拳击手套,一脚踩在一个比她强壮数倍的红发男人胸口,微俯下身,笑得张扬肆意。
卫衣帽子因动作幅度的原因已经掉了下来,两根酒红色卫衣带子在空中轻轻晃动。
或许,晃动的不止是两根简单的带子。
璀璨灯光下,她是唯一主角。
她的发丝蓬松带点微卷的弧度,额发飞扬,容貌昳丽,眉眼间透着坏意。
声音笑声飞扬,桀骜不驯的意味十足:
‘‘服不服你爹?‘‘
沈政安停住脚步,眼神微动,那平日里毫无波澜的情绪忽然波动了一下。
心跳陡然快了几拍。
一时间,周遭声音都消失,所有人都模糊,他的眼里只能看见那个意气风发,明媚而自由的顾璟。
他想,我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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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那边的大叔,过来。‘‘
顾璟扬起下巴,朝站在最远处坐在地上的任全全喊道。
任全全本想装听不见躲过去,可顾璟已经放下脚,准备往他这边走。
他被打的地方还隐隐作痛,连忙开口回道:
‘‘.....你说。‘‘
顾璟刚走了一步,耳边骤然响起破空声,带的她耳边发丝往前扬。
任全全看着那刚刚还像死猪般瘫在地上的男人一跃而起,企图偷袭。
刚张口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见顾璟动作干脆利落的后踢一脚,那男的偷袭没得手,反而被踹的飞了出去。
在半空中痛呼了一声,掉落在台外。
‘啧,真狠呐。‘
任全全捂住脸,眼角不自觉抖了下,他把自己代入到那个被踢飞的人了。
灯火亮堂,周边寂静无声,所有人皆处于震惊之中。
挞~
几人闻声望去,顾璟眼神微变。
这时,一个身穿黑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突然从黑暗中走出来,步伐略微有些急,是木林。
他是被顾眷一脚踹出来的,顾眷动脚之前只给了个眼神。
木林刚接收到眼神,还没完全理解自家老大意思就感觉到屁股一痛,被迫闪亮登场。
这感觉实在不好。
尤其对上顾璟看他时跃跃欲试的眼神时,他只想回家。
‘‘咳,这位...‘‘
木林看着顾璟,一时没想到怎么称呼。
顾璟眼神亮亮的,‘‘叫我璟爹就好,不用太客气。‘‘
‘‘......‘‘,真狂啊!
‘‘璟小姐,我是这里的代理人,木林,您有什么问题可以找我。‘‘
‘‘诶?你倒是有趣,看到自己的人被打成这样还能平心静气地说话,说实话,你不想把面子挣回来吗?‘‘
她倾身趴在拦绳上,眼神往周围瘫在地上的拳手扫了一圈才看向一脸正经的木林。
她在挑衅!
这个认知突然出现在木林脑子里,他心里陡然抖了一下,不着痕迹地往顾眷方向看了眼,没见到人。
顾璟单挑眉,随他视线看去,只有一片黑暗。
在找谁吗?
‘‘不,璟小姐,如果您是来找于格的话,那您可以放心了,他已经不是我们拳场的人了。‘‘
‘‘你知道?‘‘
‘‘自然。‘‘木林右手推了推眼睛中端,镜片下的眼神锋利。
‘‘我们拳场是最讲究公平的,无规矩不成方圆,他犯了错,自然要承担后果。‘‘
顾璟哼笑一声,一手撑过台边的柱子,跳了过去,步步趋近。
‘‘人还活着吗?‘‘
‘‘半死不活。‘‘
‘‘哦?‘‘
她微微往前探身,凑到身体逐渐僵硬的木林耳边,语气戏谑。
‘‘你的身上,有血腥味,还有药味,是戒毒专用的玛特斐~‘‘
听着耳边轻声的话语,木林瞳孔猛地瑟缩了下,不禁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距离。
看着木林戒备的神色,顾璟低下头笑了下,眼里划过一抹暗色。
玛特斐这种禁药怎么会出现在一个普通的地下拳场?
很快,她抬起头,收敛了些笑意,开口。
‘‘一个要求,少打林郁主意。‘‘
木林怔了下,缓缓点头,又看向在几米之外面色尴尬,不住徘徊的任全全。
‘‘任全全是我们拳场新的裁夺者,他本是想找林郁说明这件事,代替拳场安排两人公平对决。‘‘
‘‘可惜,他才上任几天,虽然长得显老,但年龄在那,基本没人听他的。‘‘
‘‘今后,他会着重注意林郁比赛的公正,不会再有类似的事了。‘‘
顾璟转向任全全,没忍住笑了出来。
一个长相如此凶恶威猛的大男人竟然有这么可爱的名字。
任全全见两人看过来,下意识的抬头挺胸,神色不解。
看着那面容清丽的面孔,耳边传来魔鬼的低语。
她声音里有一点残留的笑意,开口道:
‘‘那就麻烦你照顾我家小孩啦,小全全~。‘‘
......
没想到啊,偌大一个地下拳场上面竟然在新沂市市中心一个小区的正下方。
顾璟走出大门,伸了个懒腰,刚活动了一个多小时,感觉身心都放松了不少。
她回头,笑吟吟的跟送她出来的任全全和木林挥挥手。
‘‘拜拜,下次我还来,不要关门哦~。‘‘
木林眼神微妙,差点没稳住不苟言笑的人设。
这女孩是来踢馆的吧?
把他们现有的几个驻场拳手揍的哭出声,竟然还想来。
就这么喜欢虐菜吗?
任全全泛青的嘴角抽搐了下,她是魔鬼吗?
现在的小孩这么一个个都这么狂的?
任全全因为拒不透露于格下落而幸运地成为了顾璟的第一个暴揍对象。
顾璟出门时就九点了,现在也快十一点了。
月亮高悬,月光倾泄而下,有光撒在她身上。
沈政安站在三楼,看着顾璟愉悦离去的背影,眼底蓦然浮起一抹笑。
这个人,他势在必得。
顾璟回到家时已经凌晨了,这还是她加钱了才让那师傅跑这一躺。
还不如走那小道呢,路程太长。
洗漱后,躺在床上。
顾璟闭着眼睛思索。
现在林郁早出晚归的谜题解开了,但更大的谜题又来了。
如林郁所说,他是半年前才来这住的,照他的生活条件,完全能在更好的地方居住,而不是在这老旧的随时会塌的小区居住。
而且林郁似乎是知道这边的拳场入口才搬过来的,那为什么他要拼了命的打拳呢?
还有那个偌大的拳场。
敢建设在市中心的正底下,还做人命买卖,那个掌权人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人,要么占的话语权极大,要么就是个不折不扣的黑道大佬。
而且为什么今晚她去踢馆却仅仅只有一个助代理人出来了?
甚至都没有什么人出来‘警告‘她。
还有那个只掌握在顶尖世家手里的禁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样一个普通的一流城市?
完全想不到啊。
顾璟睁开眼睛,脑袋和眼睛开始隐隐作痛。
她心下叹了口气,没动。
不过几秒,那痛感呈几何倍数递增朝她身体反应。
她起身拿过那黑包,在包里掏来掏去,最后在实在没摸到,直接把包里的东西往床上一倒。
这包看起来小,装的东西可多。
床上散落的东西有:一台轻便的电脑,一封红色的通知书,一包银针,几枚勋章,还有--
一个人皮面具。
顾璟目光在那人皮面具上停留了几秒才移开目光,似乎想到什么,冷哼了一声。
拿着面具丢进垃圾桶,走了几步,又折回去,一脸复杂的捡起来。
最后拿着一个黑色袋子装着塞进行李箱。
眼不见心为净。
她拿起背包往下抖了抖,一个拇指大小的水晶瓶才掉落下来。
倒出一粒小圆片,顾璟迟疑几秒,放入口中吞下。
快速把东西收进包里丢在一边,她才脱力倒在床上。
身体因猛然袭来的疼痛蜷缩成一团,不住的发抖。
冷汗一滴一滴滑落在枕头上,晕染出一片湿迹。
不知过了多久,半个小时,还是几个小时。
天光乍现,朦胧暖色从窗沿渐渐漫进来。
那痛楚才渐渐消退。
顾璟面色苍白,看着熟悉的天花板,极力扯开嘴角,轻笑一声,嘴唇上渗出一点血珠。
又熬过了一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