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台、绣墩、卧榻、官皮箱,明显是一间女子闺房。
简洁,不失雅致。
但这雅致之中,却充斥着浓烈血腥味。
尤其是床榻上,躺着的一具尸体,令人头皮发麻,直欲作呕。
床上的尸体是一个女子,素白的单衣,看模样,像是正在熟睡之中,被人杀死。
这并不足为奇。
不过,女子的死状却奇惨无比。
本应光洁白皙的额头,凹下了一个大坑,头颅开裂,血肉外翻,血呈散射状溅满了头枕、半张床榻。
从七窍流出的血已经凝固,在女子脸上流下道道暗红的痕迹。
江舟也见过不少死人,更亲手杀过。
这还算可以接受。
但看到女子那敞开的腹腔,自胸前自至下腹,似乎被巨力生生撕裂,血肉外翻,内中却空空如也。
黑红的血已经浸透了身上的被褥。
那松驰外翻的腹腔皮肉,足以令江舟知道她的身份,就是饶天民那个已身怀六甲旳女儿。
燕小六说她死得极惨,江舟却没想到,会是这样。
只是一眼,就令他心中发冷。
本以那个饶天民的颓唐,是心痛爱女之死。
现在看来,他还能保持如此镇定,没有疯狂,而且还能将如此惨绝人寰的现场保存下来,已经足见其人非同一般。
“侯……江大人,她腹中胎儿是被人活取的。”
此时,王平在他身旁小声说道,一边看着榻上的尸体,目露不忍。
“活取?!”
跟进来的燕小五圆眼一瞪。
他虽然早已来看过,知道这饶氏腹中胎儿不翼而飞,可也只是认为是死后被人取走。
“畜生!”
“敢在五爷地盘上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八百斤鸡毛捆旗杆——好大掸子!”
“五爷要是不把你揪出来,碎尸万段,五爷枉为人!”
“江舟,赶紧使出神通,把那畜生揪出来!”
江舟斜睨了他一眼,懒得理这贱人。
却已经张开心眼,遍照整个东仙村,只是并没有什么发现。
王平忽然扯了下他的衣袖,示意借一步说话。
江舟随他走到屋角,知道王平想要避人耳目,便随手放出法力,隔绝外界,王平才低声说道:“江大人,这饶氏……也是返阳之体。”
“什么?”
江舟一惊:“你的意思,她也是如贤伉俪一般?”
王平点点头:“不错。”
江舟眼中精光微闪,念头电转,说道:“魂体返阳,不是没有肉身吗?”
王平说道:“确实如此,但这也正是返阳之妙,虽是魂体,却与活人无异,血肉俱全,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到现在才发现。”
“饶氏虽看似有血肉之躯,但这躯体中七魄不存,虚有其表。”
江舟寻思道:“这么说来,这凶手取走胎儿,正是因为那胎和是先天阳灵?”
王平道:“当是如此。”
江舟说道:“那这凶手很可能是妖魔之流,或者……是那个刘祥?”
“妖魔或有可能,但刘祥……”
王平却是摇头道:“怕不是他。”
江舟见他颇为笃定,不由道:“哦?为何?”
毕竟这刘祥与王平纠缠多年,就是为了长生。
先天阳灵能令凡人回春不老,对他来说,应该十分觊觎才对。
“江大人,死人返阳,不是这么简单,据我所知,纵然是那些仙门圣地,也未必有这般能为,”
“若无续魂胶,死人返阳,绝无可能,”
“而这续魂胶,炼制极难,纵然是我已知晓如何炼制,百余年来,也未能炼出一颗,”
“当初那位仙人赐了我三颗,我与内子已用去两颗,还剩下一颗,却是被我妥善秘藏,并未丢失,那刘祥也是知晓此事,方才与我纠缠百年。”
江舟略略思考,便道:“王先生的意思,是有人在刻意制造返阳魂体……抑或是,是在刻意制造先天阳灵?”
若如王平所说,魂体返阳如此困难,他却在江都就一连见着几个,绝对不会是巧合。
既然不是巧合,那只能是人为了。
王平点了点头,神色凝重:“刘祥即便有这心思,他也断无此本领。”
江舟道:“王先生,既然你的续魂胶尚在,那会不会是……”
他说的自然是当初王平所遇的那位“仙人”。
王平眉头深皱,显然是在纠结。
毕竟那位“仙人”是他的大恩人,他着实不不愿作此想。
但正如他所言,续魂胶非同寻常,绝不是随处可见。
不是他,那除了“仙人”还有谁?
“喂!”
“你们在说什么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要避着五爷!”
两人说着话,那边燕小五已经急了。
耳朵直竖,却是一丝声响都听不到,忍不住走了过来。
“没什么。”
江舟撤去法力禁制,也没有和他解释。
倒不是信不过他,只不过魂体返阳、先天阳灵之事,都与王平关系密切,说出来,就无法避免暴露他的身份。
除非他自己愿意,否则江舟倒是不好越俎代庖。
燕小五心中虽急切,不过见江舟不愿说,倒也不好逼迫。
只好道:“那你想到办法没?五爷一定要让那个畜生好看!”
江舟无语道:“你不是捕头吗?这是你的案子,却推给我,你自己反倒想袖手不成?”
“我这不是没办法吗?你本事大,不找你找谁?”
燕小五理所当然道。
江舟摇摇头,实在无力与他争论。
就在江舟与燕小五来到东仙之时。
此时,在阳州另一边。
姑苏郡。
此处乃是阳州大郡之一,尤胜岳阳,只在江都之下。
也是阳州刺史治所。
姑苏刺史府。
一个颔下有三尺长须,面貌清雅方正的中年,正于书房之中静读经籍。
此人便是阳州刺史齐庆。
他虽是阳州刺史,有监察一州之职,在阳州却是一向韬光养晦,没有什么存在感,很少被人注意。
只因此人素来正直刚强,虞国尚在时,就对虞国公种种野心之举不满,只是奈何势弱,根本无法与之抗衡,反被虞国公打压,空有刺史之名,却无刺史之实。
如今江都两易,无论是楚王,还是江舟,在他眼里,都是乱臣贼子。
奈何无力,索性也就不去理会,闲在家中,清静度日。
“老爷!”
忽然,有家仆匆匆闯进。
齐庆不悦道:“何事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家仆急道:“老爷,是小姐!”
齐庆无子,只有一个女儿,虽已嫁人,最近却是因夫婿有公干远行,她又有孕在身,为保万全,便回到娘家来住。
“小姐?”
“她怎么了?”
齐庆站了起来,颇有几分不怒自威。
家仆道:“小的也不知,只是小姐忽然让下人们收拾行装,说是要搬出府去。”
“胡闹!”
“倒要看看她想做什么。”
齐庆不悦地骂了一声,便迈步走出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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