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了解到和看到的职工宿舍情况向简董和分管领导汪树己同时做了比较详细的汇报。
汪树己一直斜眼瞅着我,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还不由自主地用上牙咬下嘴唇,神态是我在胡说八道,编造的故事而已。后来我知道,他和桑本兴都先后分管或者主管过宿舍管理工作。
简董一直没有言语,听一会就在笔记本上记录一下,不知他在记录我说的,还是他自己感悟所想到的。现在,我不能也没有必要顾及任何人的情绪,因为,这是我新官上任要烧的第一把火,不实事求是地反映出现状,职工宿舍的问题就不可能彻底纠正。
我在汪树己的白眼中,宿舍当前情况终于汇报完了。
简董抬下眼,征求意见一样,先问向汪树己:“汪经理,你是什么意见?”
“这个,这个嘛……”汪树己有一些尴尬,似乎在寻找更好的措词,他“这个”了几下,到底还是找回了当领导的感觉,“贺主任,嗯,摸得情况很详细,触目惊心呀,也说明了我们相关领导工作作风不扎实,没有真正深入到一线,发现不了问题,或者发现了问题也是偷偷摸摸地掩盖,不能迅速处理和解决,导致了小问题越来越严重,演变成大问题。现在,贺主任掌握了第一手的情况,想必也胸有成竹,找到了彻底整改的好办法,我的意见还是先请贺主任谈谈他的思路,这样更有利于工作的深入推进。”
简董高深莫测地微笑着,似乎是欣赏,又好像是嘲笑,他朝我努努嘴,意思是让我接着说。
我受到了鼓舞,把自己已经准备好的意见分四条简单地汇报起来:
由我迅速制定出新的宿舍管理规定,并带领全体入住职工学习,对违反者重罚;
所有宿舍的电线重新铺设,每个宿舍安装电表;
后窗全部用铁丝网封上,避免住宿人员往楼后丢大便和垃圾;
4、为彻底清除房间垃圾,所有的宿舍人员都进行调整,每个宿舍安排三人,甲宿舍搬到乙宿舍,乙宿舍搬至丙宿舍,丙宿舍搬至丁宿舍,依次类推,由搬到新宿舍的人打扫原来居住者的卫生,三天内所有宿舍必须完成,不能完成的由公司强制清除。
我这四条意见立刻得到了简董的同意,他连看也没有看汪树己一眼,直接和我说:“你放手干吧。”
“是。”我接受命令一样响亮地回答。
我斜着眼看到,我的回答让汪树己的身体一抖,他肯定会大吃一惊,我回答的声音怎么可能这样果断和洪亮。我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狼狈。他有些灰溜溜的,也要和我一同离开,简董喊住了他:“哎哎,老汪,让贺主任先走,你先等等,咱俩说说重卡三包的事。”
我没有回头,气宇轩昂地走了出去。
我利用一上午的时间在原来的宿舍管理规定基础上,修订完善了新的足有14页的《远程汽销公司职工宿舍管理规定》,下午以集团的名义召集全体干部会议。不足半个小时的整治职工宿舍的专题会议结束后,我听到一些干部有意无意地牢骚:“宿舍整治,在电话里说说不行?还专门开会,真能小题大做。”“干企业最大的事情就是挣钱,其他的都要让路,员工搬三天的宿舍,还让各部门干活不了?”“真他娘的有意思,违反宿舍规定一次罚款100元,一个月工资才400元,完不成工作罚款也无非20元,这是疯了吧?也不考虑企业的实际情况,满嘴的胡说八道。”……
哼哼,我在心里笑。
当天傍晚,我下通知召开了全体入住宿舍的人员会议,虽然重点强调不准迟到,但直到会议开始,也就是稀稀拉拉地到了32人,是全体入住宿舍人员的九分之一。会议到点就开,我在会场“嗡嗡嗡”说话声音一片的状态中宣读了《远程汽销公司职工宿舍管理规定》,然后公布了宿舍搬迁通知,明确表示,凡是不按时间节点完成搬迁的,不再提供宿舍。
大搬运开始了,我在劳工市场雇佣了四个农民工,从宿舍楼的通道上装楼道和宿舍里的垃圾,搬迁者只要把宿舍里的垃圾推到走廊上就可以。事后统计,居住不足300人的宿舍楼里,清理出的垃圾足足装载20吨的卡车有四车之多。
这次的清理搬迁宿舍,我使用的是雷霆手段,不听解释,不听理由,先搬宿舍,理由以后再谈。对于不听指挥,不按要求搬迁的,我安排四个农民工砸锁强行搬迁。要求是这样要求,实际真正操作非常困难,两天过去了,近100多个宿舍仅搬迁了七八户。拦路虎都是工龄长的,自觉有点关系的职工。直到这时我才知道,原来虽说也是一个房间安排三个人,实际是一个房间三张床,有的职工竟然是一个人一个房间,这些人的抵触非常大。那个上午上班期间到水房打开水并且还训斥罗锦敏的陆师傅,就是本次搬迁最难啃的骨头。事后许久我才知道,他是汽车超市经理孙永军的幺舅。再后来得风言风语,他低制搬迁最大的缘故就是这间宿舍里就他一个人,方便与罗锦敏幽会。这家伙把宿舍门一锁,就再也不朝面。由于他的带头,还有十多个人也跟着不配合,或者说工作忙没空搬,或者就是东西需要整理整理、收拾收拾。我亲自到他们各自上班的岗位上通知过几次,他们一直是阴阳怪气地口吻:“好好好,忙完手里的活,这就搬。”其实根本是无动于衷。被逼无奈,我又以公司办公室的名义,杀气腾腾地给每人下达了书面通知:限4小时内搬出,否则将砸掉锁具,将房间内物品全部按垃圾处理,所丢失、损坏物品一概不负责。现在想想,真有点黑社会拆迁的架势。
四小时的最后限期即将到时,十几个被下达书面通知必须马上搬宿舍的工人,一个也没有回现场,我在宿舍楼道的走廊上热锅蚂蚁一样走来走去,随着时间一秒一秒地临近,虽是寒冷的冬天,我的头上依然滚下了一滴滴热气腾腾的汗珠,我的心里却是哇凉哇凉的滋味,我不知道即将的下步行动会对自己未来前途意味着什么?汽销公司可能是彻底干不下去了,公铁物流公司也不可能再回去了,我以后到哪里去上班?
四个小时的最后期限终于到来了,十几个人果然没有听招呼。在众目睽睽之下,我朝四个雇佣的钟点工声嘶力竭地喊道:“砸锁!”在我想像中,他们会像国民党特务抓地下共产党那样,嗷嗷叫着扑上去,实际上,四个雇佣工一个人也没有动,他们呲着大黄牙,朝我傻傻地笑,有一个人还顺着墙面出溜到地面坐下,慢条斯文地卷了一支旱烟,砸吧着猩红的舌头叼到嘴上。
“快砸锁。”我又大喊了一次,仍旧没有一个人行动,我指着一个民工道,“你来砸,出了事都是我的!”
大黄牙们还在傻笑,我要气疯了,我猛地从地上拾起一把铁锤,举起来就去砸锁。实际砸锁是需要技巧的,我气急败坏地乱砸一通,宿舍门都要砸坏了,但锁似乎成心与我作对,就是岿然不动。也许是看我砸锁的破坏性太大,其中一个大黄牙过来了,他用粗糙的大手要过我手里的铁锤,还找到一根手指粗的铁钎,将铁钎别在锁具中间,铁锤重重一落,锁头哗然而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