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此时，官署内，气氛一阵压抑。
众儒家子弟面色阴沉。
周青臣坐在首位，食指轻敲案桌，发出哒哒声。
“可恶，陛下何故如此轻贱我等？”
就在气氛有些压抑到极点之时，一道声音响起。
“实在太霸道了，大不了……”
这人话没说完，就被一旁的好友连忙捂着嘴巴。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四位面容苍老，却精神矍铄的老者，正在一个角落。
其中一人更是死死捂住说话之人。
淳于越博士见此，眼眸微眯，心中似乎有了些许主意。
可没等心中的计划形成，周青臣站起身环视一圈众人，作揖赔罪道：“诸位，责任在老夫，若是老夫能看的更清楚一些，也不会让诸同僚与我同受辱，老夫，在此给诸位赔罪了。”
说罢，又深深的弯下腰。
对于他们而言，气节可是很重要的，轻易不能弯腰道歉。
即便面对嬴政封禅，他们都能指着嬴政骂，丝毫不怕对方。
现如今，朝堂之上的领头人，却向他们赔罪。
一些人心中有感动，一些人则厌恶，更有甚者仿佛看不到一般，静静地看着周青臣，无一人作答。
捂住好友嘴巴的唐秉，同样感受到同僚们的各怀鬼胎。
连忙上前搀扶起周青臣，受宠若惊道：“青臣莫要如此，万万不可啊。”
旋即环顾一圈说道：“是非曲折，诸君心中自有计较，陛下这是不满我等，敲打我等，尔等何故为难青臣？”
“苦读数十载，为的便是施展心中之抱负，匡扶社稷，只要我等共同进退，总有施展才学的一日，”
“如今朝堂鹰视狼顾，我等不团结却在此自怨自艾，愧读圣贤书呐。”
说罢，唐秉抬起衣袖，轻抚眼角，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他们为什么不愿意全力辅助嬴政，就因为嬴政不放权，他们感到束手束脚，这不是他们想要的。
说好听点，就是觉得嬴政权力欲望过剩，他们无法施展才华。
说不好听，就是他们想要权倾一方。
都是聪明人，岂能不知嬴政的心思？但他们却无可奈何，也就只能窝里横，发泄一下罢了。
淳于越心中有些不悦，但还是老好人般站了出来说道：“唐老兄此言在理，我等不应内耗，这天下，总有用上我等的一日！”
说到这，淳于越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角落，面容猥琐，存在感不强的叔孙通。
叔孙通无视对方的眼神，自顾自一副摆烂的姿态，打着哈欠。
但其他人却懂了，如今淳于越可是扶苏的老师，也是嬴政当初对他们儒家的示好。
只要嬴政一死，扶苏作为长公子，更是与手握实权的蒙将军交好，麾下更有招揽各种人才的聚贤堂，于民间，扶苏仁义之名有口皆碑。
他们都自诩能比嬴政活的久，只是心中还是不得劲。
昔日都是他们指责嬴政，可如今却被摆了一道，还被指桑骂槐了一顿，心高气傲的他们心中肯定不舒服了。
但站出来的是在这个群体中，名声甚至盖过周青臣的淳于越。
众人也不好摆谱，毕竟，他们能熬死嬴政，难道还能熬走扶苏不成？
倘若一身所学无处施展，他们真是死也不瞑目。
“淳于博士教训的是，是吾等着相了。”
“唉，老夫养气功夫尚有欠缺啊。”
“说的没错，只要我等团结一致，总能等到……”
“咳，有些话，你知我们知便可，不可操之过急，有些话，现阶段还是不宜传入那位耳里。”
“……”
看到众人因他一句话，场面重新变得和谐，淳于越心情大好，方才的意思不悦也抛诸脑后了。
并若有若无的看向似乎大感欣慰的周青臣，以及重新围在一起，以唐秉为首的四人。
互相打气一番后，待众人稀稀拉拉的离去，淳于越在离去之际，在周青臣身边停下脚步。
目不斜视的轻声呢喃：“有些事，并非无人看见，都能感觉到，希望你好自为之，切勿忘了，你是儒家门人。”
只留下一句话，淳于越便大摇大摆离开，周青臣却面色不变，笑盈盈的与同僚们告别。
唐秉对一切都看在眼里，与自己的三个自己的老兄弟，也纷纷告退。
待回到自家宅邸，挥退奴仆后，那一开始便被扼制发言的暴躁老者说道：“唐老兄，方才何故一直阻止我？”
崔广的质问，唐秉还未回答，吴用便说道：“今日较之以往不同，今日有些话出口，便是祸从口出。”
一旁的周术微微颔首附和：“以往我等之言论，皆基于大家的默契之内，取得乃大义，可你别忘了，引发今日朝堂一幕的是谁，乃陛下之子！”
“还是周老兄看的清，”唐秉抚须点头说道：“这位陛下，只要我等在默契内试探无碍，可你见过不吃肉的野兽吗？”
这也是今日朝堂之上，昔日据理力争，各种寻找明目找存在感的他们，为什么会轻轻揭过的原因。
即便是换作嬴政，如果嬴政没理由打死一个大臣，他们都敢死谏，但偏偏对象是个屁是不懂，众所周知毫无心机的水云。
说一千道一万，那都是皇帝的儿子，还是暴君的儿子，稍稍展露风骨就好了，可千万不能真找死。
崔广闻言，无力一叹：“道理，我都懂，可三位老兄，我实在是憋屈啊。”
“今日淳于越的话说的挺好，静待天时即可，切勿冲动。”唐秉苦口婆心的劝道。
周术眉头一皱：“可，今日淳于越与周青臣的冲突，几乎能摆在面上了，这是为何？”
话音落下，三人纷纷一静。
不止他们，这无硝烟的较量，或许早早便开始了，只是今日才将端倪摆在明面上。
往日众人都可以当作不知道，可自今日起，或许就不行了。
一个是现如今，与嬴政的沟通桥梁。
一个是扶苏公子的老师，如今更是少了赵高这个搅屎棍。
那就有些犯难了，一旦选择一方，就必须要跟随到底了。
最终，还是唐秉叹了口气说道：“且看且行，或许，仍有回旋余地？大不了，我等退隐这波诡云谲的朝堂便是。”
此话一出，其他三人却纷纷心中一动，但都并未作答，如今，他们对大秦仍有希望，还没到退出那一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