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鸢提前一个小时到达咖啡厅，她其实不喜欢喝咖啡，也喝不惯。相比起来，她更爱茶，清茶，果茶都喜欢。
店内客人不多，音响放着一首舒缓低沉的小调，宁鸢没有听过。
下午三点，外头阳光透过玻璃窗懒洋洋洒进来。宁鸢要了一杯加浓拿铁咖啡，撑着头，暖黄的光线打在她的身上，侧脸干净温柔，有种难掩的静谧美好。
林清进店时看到的便是如此场景，她跟身旁男人说了几句话朝宁鸢走去。
“您好，还记得我吗？”
宁鸢盯着她看了会，轻轻点头。
林清笑了笑，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我刚才进门就看见你了，今天不用上班吗？”
对方用寒暄的口吻，宁鸢不知道她的来意，选择静观其变。“嗯，休息。”
林清对于她平淡的态度似乎早有预料，“你现在在哪家医院上班？”
“不在医院，在一家房地产做文职。”
林清怔愣半晌，好一会道：“挺好的，不那么累。”
“嗯。”
“前几天我去看了薛桐，她还是那个样子，年轻，青春。”林清自嘲，“不像我，一年一年变老。”
宁鸢放在腿上的指尖微颤，半垂下眼帘，好一会才轻声道：“谢谢你还记得她。”
她抬头，正式望着对面的女人，圆脸，眉眼温和。宁鸢知道她，薛桐以前的同事，似乎关系还不错。“你要喝什么？我请你。”
林清手指了指右后方坐着的男人，“不用了，我对象在那。”
宁鸢没有强求，点点头，视线瞥见她手指上戴着的戒指。“结婚了？”
林清眼里闪过温柔的笑意，“还没，不过快了。婚期在下个月。”
“恭喜，祝你幸福。”宁鸢真诚道。
“谢谢。”林清握着手迟疑一会还是开口：“你不做护士是因为那件事情吗？”
宁鸢沉默。
林清叹了口气，“我没想到会在S市碰见你，有些话我本来不想说的。”她身体前倾，再也控制不住，“你知道翁主任吗？他现在是S市一中医院的副院长。多可笑，犯了错的人好好活着，升官发财，无辜之人却偏偏枉死。”
宁鸢静静的凝视着她有些失态的神情，语气很淡。“事情已经过去了，说这些没什么意义。”
林清的眼神直直看过来，像是看到她的内心深处。“如果真的过去了，你为什么不去医院上班！宁鸢，薛桐是替谁死的，你心里比谁都清楚。”
这些话，薛桐死的时候，宁鸢已经听了无数遍。
如果可以，她更希望当时死的那个人是她自己。
宁鸢上大学时寝室一共四个人，周莲，许姜，她，还有一个薛桐，大家感叹所有人名字都是两个字的缘分时又听见薛桐介绍自己是S市人更觉得缘分奇妙。
他们寝室的关系一直很好，毕业后，许姜回了S市医院实习，寝室其他三人进了同一个医院。
那天原本是宁鸢值班，结果她闹肚子不舒服，薛桐知道她身体差，让她在寝室休息，自己去帮她值班。
中午，宁鸢觉得身体好点，打算去换薛桐，到了医院三楼却见一堆人从楼梯口冲了下来。
有人带着哭声喊：“薛桐！”
人的第六感总是格外敏锐，宁鸢下意识跨上阶梯往前跑，同迎面狂奔出来的人撞上摔倒，下一秒立即爬起来冲过去。
心脏在触及倒在地上那片血红色时骤然停住。
那把刀直接插进了薛桐的心脏，当场毙命。连抢救的机会都没有。在场无数医生，护士，却救不了一个薛桐。
薛桐死了，永远的留在了25岁。
拿刀伤人的男人被赶到的保安制服，嘴里疯狂念着：“她死了，你们也别想活！”神态癫狂恐怖。
宁鸢跌坐在地，很久很久没有反应过来。
后来，一个朋友私下告诉她，那个中年男人等着给妻子换心脏，结果有个富豪插队，买通了院里的翁主任。
男人的妻子在前一天去世，他接受不了，带着刀来原本是想砍翁主任的，结果翁主任力气大挣脱了，男人不知道怎么抓住了旁边的薛桐。
很多人说可惜了，这么年纪轻轻……命不好……
可宁鸢心里明白，如果不是薛桐，或许那天死的应该是她。
那之后，宁鸢辞职回到了老家，找了一份文职工作。
据说时间能淡忘一切，可当故人相见，林清指着她说，薛桐是替她死时。宁鸢知道，一切都没有过去，从来没有。
林清捂着脸痛哭出声，“对不起，我知道你没有错。我也不该对你说这些。”
宁鸢盯着地面上的稀薄阳光，很是失望，太少了，这点太阳根本无法让他感受到温暖。
林清哭了会收拾好情绪，“宁鸢，翁主任从业三十多年手上从来没有干净过，我这里有些东西你要不要？”
宁鸢不是傻子，自然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你想让我帮你举报翁主任。”
林清没有反驳，“宁鸢，这是你欠薛桐的，欠我的。”
宁鸢无法反驳。
手机接收到对方发来的一大堆资料后，宁鸢划动几下，随即指尖顿住，她在一张照片中见到熟悉的人影。
“这个人是谁？”她把照片给林清看。
“翁主任的女儿，性格骄纵任性，学生时代霸凌同学被翁主任用关系压了下来。可怜那个女生精神失常后面被送进了精神病院。”林清不屑讽刺道：“跟她那个爸一样，坏到骨子里。”
翁真真是左盛京的初恋，所以，他知道这些事吗？
“宁鸢，我知道你肯定有办法。”林清语气软下来，又保证似的，“这件事情结束，我以后再也不会来打扰你。”
宁鸢没有说话。
林清走了，离开的时候左手僵硬垂在身侧。那次事故，男人用刀砍伤了她的手筋，她再也不能灵活使用左手。
当时，林清在等薛桐一起吃午饭。两人一死一伤。
不仅宁鸢没有忘记，林清也没有，或许永远不会忘记。
活着的人更加痛苦，她恨翁主任，比任何人都恨。所以她没有办法见到宁鸢像个没事人一样过自己的生活，这本该是另一个人的人生。
林清走出咖啡店回头望了眼坐在窗边身形瘦弱的女人。
她这样对宁鸢，薛桐在天有灵会怪她的吧！毕竟，她从前说过寝室三个人，她最喜欢宁鸢。
男人牵住她的手，什么也没问。“走吧。”
林清嗯了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