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侯！九江郡……丢了！国都，丢了！”
“什么！”
看着眼前满身是伤的残兵，邹无域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才离开几天？
国都历阳城就丢了？
明明还有几千神鼍禁军啊！怎么会溃败如此之快？
邹无域慢慢坐下，他转头看了看后方的那座城。
这里是丹阳郡的芜湖县，他才刚经过这里，准备赶赴国都历阳城。
结果恰好正遇到了一堆残兵，从国都历阳城逃来的残兵。
邹无域颤抖问道：“你们……你们莫不是在骗孤！”
那堆残兵齐刷刷跪下，“君侯，我等不敢欺君！就在昨日，豫国突然大军来袭，接连攻破数道城池，直扑历阳！”
邹无域一把将那残兵揪了起来，怒喝道：“那朝中公卿大夫呢？他们没有死守城池？”
“谁都没有料到敌军如此神速，大军来时，公卿们就开城门投降了……”
“这群……这群……”邹无域愤怒至极，眼珠血红，“这群老匹夫！竟然全都背叛了孤！一群狗彘不如的老东西！孤要杀了你们！”
“那，那孤的神鼍禁军呢？”邹无域又问道，“有神鼍禁军在，岂会溃败如此迅速？”
“国都陷落之时，神、神鼍禁军不知所踪，传言，已经全部殉国了！”
那堆残兵说完这话，已经全部哭了起来。
神鼍禁军，一直是瓯国士兵的荣耀，是他们的精神支柱，这支悍军若是覆没了，那瓯国上下，就再无士气可言了。
原文^。来^自于小说.
远处，不断有难逃的百姓携老扶幼走来，他们的到来，是国都陷落的最好印证。
邹无域想不通，到底是什么样的军队，竟然如此神速地击溃神鼍禁军，然后占领自己的国都？
或许，有那群贪生怕死的老匹夫在，攻占自己的国都不是件难事。
但神鼍禁军，那是倾注了瓯国三代国君的心血，练出来的一支精兵。
就算是赤手空拳，他们也绝不会败得如此之快！
冷静下来的邹无域，觉得这其中，绝对有猫腻！
但他现在思维紊乱，根本静不下心去思考这些事情。
身后还有两千六百人的军队，其中还包括六百神鼍骑兵，自己还能东山再起！
“回丹阳郡！”
邹无域选择返回丹阳，因为他要找武顺。
他的臣子们，举国都投降，现在身边能用之人，只有武顺了。
邹无域返回丹阳之后，将情况告知于武顺。
年过古稀的武顺听到神鼍禁军全军覆没的消息，立即下意识地说出三个字：
“不可能！”
从欧烈公邹光的时代开始，武顺就一直负责神鼍禁军的训练，十几年过去了，这支军队就像是他的孩子。
在那一瞬间，惊诧、绝望，还有疑惑，一下子充斥着这位老人的内心。
不过，毕竟是沙场宿将，短暂得慌乱之后，他立马冷静分析了起来：
“神鼍禁军虽然不敢说是天下无敌，也绝对不会就这样被全歼，他们此时必定是中了敌军圈套，与我方失去了联系！”
一听武顺这样说，邹无域心中瞬间好受不少，“老将军说得有理！孤也觉得他们没有死！”
武顺继续说道：“那贼军肯定也是战力不俗，趁君侯离开，故意设下圈套，诱骗禁军上当，被困于某处，不得脱身。然后故意放出他们全军覆没的消息，以绝历阳城之望，诱骗大夫们投降！”
邹无域点点头，武顺这番话，确实可以解释神鼍禁军为何突然消失。
“那，能困住神鼍禁军的，到底是何方神圣呢？”
武顺捋了捋胡子，思索了半晌。
“能与神鼍禁军匹敌的，绝不会是豫国或者江国的军队。”
邹无域也同意这句话，“倘若他们有这样的劲卒，只怕早就拿出来了，不会拖延到现在。”
而武顺把话说到这里，其实邹无域已经意识到什么了。
既然不是豫、江二国，那还能有谁？很明显了。
“难道是……天子的……禁军？”邹无域终于猜到了。
武顺叹了口气，微微点了点头，“看这样子，只怕是天子两大禁军之一的河南虎豹卫，他们距离战线最近。”
邹无域瞪大了眼睛，“虎……豹……卫？”
对于虎豹卫，他不能算是陌生。
邹无域在洛阳当人质的时候，曾听那时候的太子花芜说过。
虎豹卫是华武帝南征北战之中，培养出的精兵中的精兵。
他们的总人数，只有五千，每个人都是从老兵良家子中精挑细选出来的，他们每个人的粮饷，是普通军士的十倍！
依稀还记得，花芜说过，这支虎豹卫，不仅精于步战，骑射与水战，也都不在话下。
花芜甚至还称此军为“天下第一军”！
那时候的邹无域，绝对没有想到，十几年之后，自己竟会面对这天下第一军！
邹无域转过了身去，深吸了一口气，虽然已经深处绝境，但此时的思绪却反而冷静异常，这就是此人可怕的地方。
他轻声问道：“武将军，事已至此，计将安出？”
武顺抬头看向他的背影，眉头微皱。
邹无域的语气，丝毫不像是在问怎么办，反倒像是自己已经有主意了。
“君侯，臣以为，丹阳、吴郡尚在，子弟仍有数千，此二郡粮草充盈，可固受迎敌！”
邹无域点点头，显然对这个答案很满意。
“不愧是武将军，忠心报国，历阳的那群老匹夫见卿，皆应羞死！”
虽然是称赞，但武顺心中还是冒起一阵凉气，他才听出来这是邹无域在试他。
倘若刚才他说错一个字，恐怕今日性命不保。
整个国都都背叛了邹无域，他已经没什么好失去的了，多杀一个不忠于己的人，也无妨。
而此时，甲士来报。
“启禀君侯，吴郡失陷！”
“噗……”
邹无域狂吐鲜血，武顺与一旁的侍卫赶紧来搀扶。
大势已去了。
任他神机妙算，任他机关算尽太聪明，也绝不可能仅凭一个丹阳郡逆转战局。
在地图上，丹阳郡已然被包围了。
瓯国共有六郡。
九江郡被豫国所占，国都失陷；庐江郡被江国侵扰，大部丧失；豫章郡被南交国占据一半；会稽郡被扬国全占，如今吴郡也失守了！
就只剩一个丹阳郡了！
而且丹阳郡被其余五郡环绕，正好呈被包围的态势。
“武将军，这该……如何是好？”邹无域抹了抹嘴边的血。
武顺看了看他，心中五味杂陈。
瓯国，是他辅佐欧烈公建立的，没曾想这才不到二十年，竟然就招来了灭国之祸！
而这个亡国昏君，就是眼前这个吐血的病人。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事已至此，武顺长叹一声。
“君侯，当初，东南蛮夷部族众多，每一个被击败驱逐的部族，都会逃到海上。瓯国东方临海，海岛众多，不失为暂居之所。”
邹无域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你，是要让孤，逃到海岛上去？”
“是。”此时此刻，武顺也不必留什么面子了，“臣，愿拼了这把老命，护送君侯，到一个安全的岛屿！”
邹无域弑君杀兄，天理不容！
这是谁都知道的事情，这是诸侯讨伐他的理由，这也是满朝公卿举城投降的理由。
这样的国君，不值得臣子效忠。
连邹无域也愣了，他看向武顺，“武将军，你……”
武顺笑了，哈哈大笑，但邹无域看他时，却是在老泪纵横。
老将军猛地回头，“邹无域，你弑君杀兄，实在是不忠不悌！你残杀忠良，实在是枉为人君！
“老夫今日许诺拼死救你，只不过……只不过是因为……
“因为……你……现在是烈公唯一的儿子啊！”
老将军的几句话，如同炸雷一般响彻在邹无域耳边，他整个人瘫坐在了地上，往日的君威，此时也不复存在。
“孤……弑君杀兄……我……残害忠良……”
“真正亡国的人，是我？”
邹无域如同梦呓一样，喃喃自语了起来。
或许在他的生命中，只有这一瞬间，才是真正清醒的吧。
武顺走了，接下来的时间，他要趁诸侯联军还没有进攻丹阳，护送邹无域横穿会稽郡，逃亡大海。
而邹无域，则是痴了很久很久。
午夜，一支不足百人的商队，从丹阳城出发了。
武顺解散了大部分的军队，只在神鼍骑兵中挑选了几十人，然后全体假扮成商队，踏上逃亡之路。
神鼍禁军中有不少是瓯国建立时的老兵，而武顺本人，更是元老。
谁也没想到，威震东南的瓯国，最后竟然是这种结果。
他们仇恨邹无域，仇恨他大逆不道，招来亡国之祸。
但又因为他们是瓯烈公带出来的兵，却又不知不保护这个烈公之子。
矛盾与悲愤，充斥在他们每个人的心中。
一路向东，来到了于潜县，此处是丹阳郡的东部边境，经过于潜，就到了会稽郡内。
扬军此时主要盘踞在会稽郡北部的海疆，所以他们必须往东南方向走。
他们白天隐匿在山林之中，夜间赶路，风餐露宿，一路艰辛。
邹无域总算体会到了，神鼍禁军在瓯国开创之时，这十几年走来，是多么不容易。
所幸一路平安，花费了十几日，他们终于来到了会稽郡东南沿海的闽江口。
这里，曾是王言踏入中原时的第一块土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