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交国，交趾郡龙编县。
南交侯赵拓这几日心神不宁，自从上次在朱崖岛与王言会面之后，他就越发觉得自己苍老了。
就连上朝，也是如此；就连下朝，还是如此。
庭院中，槐树下，华亭里。
侍女正为赵氏一家的贵人们斟茶，正是赵拓从扬国进口的金萱茶。
除了赵拓外，亭中还坐着四人。
一位是他的太子赵仲始，一位是他的胞弟赵展，一位是赵展的儿子赵伯终，还有一位年龄最小的名叫赵叔程。
当初赵拓本是兄弟三人，一同在华武帝帐下效力。
大哥赵开为将军，二弟赵拓与三弟赵展为校尉。
华武帝平定岭南一战中，赵开力战而死，花天悯其忠勇，提拔其弟赵拓为将军。
赵拓继承兄长遗志，屡建功勋，最后被华武帝封为南交侯。
赵拓建国之后，感念自己的功劳非只属于他一人，而是兄弟三人共同之功。
于是，他以三弟赵展为上卿，以赵展之子赵伯终为中卿，将整个合浦郡封给他们父子。
合浦郡临靠南海，盛产珍珠，这是世人皆知的。
而大哥赵开的儿子赵叔程年纪尚小，赵拓便将他留在身边和自己的儿子们一起抚养，只是在名义上封其为南海君。
赵拓抿了口茶，他看着眼前即将弱冠的侄子，又看了看身旁的太子赵仲始，心中更加不宁。
赵叔程虚岁才只十九，但躬亲有礼，聪慧异常。
自己的儿子赵仲始接近三十，却整天只知吃喝游猎，哪里有半点储君的样子。
难道废掉亲儿子，然后立侄子为太子？
这想法已经不止一次在赵拓心中闪过，但他却不能做。
他的儿子太多，废长立幼，废子立侄，国必大乱。
而且赵展父子近些年在合浦郡广搜民脂，贪得无厌，这已经让赵拓甚为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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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又有人上报说赵展父子私下里藏甲兵、募死士，虽然不知是真是假，但赵拓还是不由得自己的弟弟警惕起来。
他心里想着，等明年，侄子赵叔程二十岁行冠礼之后，一定要拜他为上卿！
这不光是对大哥赵开战死的弥补，更是南交国未来的保障，仅凭自己的废物儿子，南交国日后恐怕难以平静。
日日心神不宁，这是老人才常见的症候，赵拓真的已感觉自己老了。
赵拓不在胡思乱想，满饮了一杯凉茶，提起了今日的主题。
“豫公遣使，说我南交国出兵的时日已经到了，众位以为如何？”
子侄们自然都等着赵展先开口。
合浦君赵展道：“君侯，豫军惨败的消息，被瓯国传至四方，如今华夏皆知。
“所以江国与东徐国止步不前，谁先出兵谁便先受瓯国重击。
“臣弟认为，我国也不应出兵，最多派遣大军在边境侵扰，也不算辜负盟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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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赵仲始道：“三叔所言不错，中原诸侯各有异心，我国必定要谨慎出兵，倘若贸然出兵，得不到他国响应，到时候得罪了瓯国这个强敌，可就后患无穷了。”
赵拓叹了口气，又大口饮了一口茶，侍女连连添茶。
这几人所说的都不错，但他又始终觉得那里不对。
现如今诸侯的焦点都放在了瓯国，但赵拓心中总是觉得瓯国树敌太多，始终难成气候，那真正能左右局势的又是谁呢？
是扬国？是王言？
赵拓猛然心惊，扬国暗中发展起来的实力，他在朱崖岛已经见过。
如此强劲的势头，必然不会仅仅满足一岛之地，窥伺中原只怕是扬国已经在暗中操作的事情了。
“叔程，你有何想法？”赵拓问最喜爱的侄子，赵叔程。
方才一言不发的赵叔程，这才躬身肃立道：“回君侯，臣以为瓯国虽强，已不足为虑。”
他的声音稚嫩而有力，充满一种勃发的英气。
“哦？”赵拓终于听到了不同的声音，问道：“此话从何说来？”
赵叔程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驺无域弑君杀兄，不忠不悌，天下人人得而诛之。
“方今天子，命五国伐瓯，虽然豫国先遣失利，江国、东徐畏敌不进，但皆不足为我国效法。”
“嗯！”赵拓满意道：“有理！”
赵叔程接着说道：“况且豫公乃是天子至亲，天子岂能弃捐不顾，就算众诸侯懈怠，天子也必会遣师相助。我南交国为何不顺从天子之意？”
赵展反问道：“倘若我国贸然出兵，引得瓯国主力来攻，诸侯一时不能相助，那该如何？”
赵拓道：“三弟问得有理。天子之命，孤自当尽忠尽力，但如今诸侯心散，孤若发兵，倘若不敌瓯军，南交百姓陷于水火之中，也确实难办。”
赵叔程双目闪动光芒，他似已经有了主意。
“君侯，独自出兵风险确实颇大，故而必须联合一位不会失信的诸侯一同出兵，两相呼应，如此可矣。”
一语点醒梦中人，赵拓惊道：“扬国？”
“正是扬国！”
赵展问道：“诸侯离心，如何扬国就不会背信弃义？”
赵叔程道：“扬国近一年之中，驱逐倭寇、臣服琉球、威震瀛洲，又助我国收复朱崖岛，使南洋岛夷不敢窥视。
“此等势头，扬国必不会满意于只当一个南海霸主，必然会积极参与中原事务。”
赵拓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赵叔程已经将他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他接过话来道：“所以，任何诸侯都可能畏缩不前，但扬国不会，况且扬国也是五国伐瓯的一员，于情于理，此战扬国必然出兵，而且必然会积极参战。”
“我明白了！”太子赵仲始突然道，“此时参战，往后伐瓯之功，我南交国必拔头筹！”
赵拓点点头，自己的儿子总算还不是太笨，但又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赵仲始又接着道：“父亲，儿臣愿率军出征，直捣瓯都历阳！”
赵拓一愣，他这位太子虽然善于畋猎，但其实从未领过军，此时若不是有功可立，他又岂会主动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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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了，这一战让他树立一些威信也好。自己百年之后，太子若无战功，镇不住局势，国将大乱。
赵拓心念一转，道：“好，太子有此雄心，孤岂能漠然置之？此战便命你为主帅，以伯终、叔程为军佐，你兄弟三人，务必勠力同心，平灭叛贼！”
三人领命，赵拓又回头对赵展道：“三弟呀，是时候让这些小辈出去历练历练了。”
赵展尴尬笑道：“君兄言之是也。”
